151.暖谷
柴文道可算知道自己侄兒的急性子哪里來的了,是跟他嫂娘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柴伐北這邊興致勃勃地磨鐵鍬、?頭、鐮刀,他嫂娘那邊精神百倍地翻著藥書,說是要找些容易種植的藥材,最好還是能當(dāng)菜吃的。
那?頭和鐮刀就是她拿給柴伐北磨的,說是三月三出去的時候挖野菜用。
就知道自家人不可能像別人家一樣,過些正常人的日子。別人家出門踏青是看花看草,自己家出門踏青是挖菜殺人,呃,不對,挖菜挖草。
離三月三還有四五天呢,這就早早地預(yù)備起來了。柴文道無奈地看著興奮的嫂娘和侄兒忙碌,嫂娘把書翻得飛快,都快趕上侄兒磨刀的速度了。算了,還是他來吧,一看就知道這是遇到不認(rèn)識的字了。
高媛也很無奈啊,柴文道給她的這本藥書上面居然沒有圖畫,全靠文字描述,偏偏中藥材的名字,就連簡體字她都有些不認(rèn)識,更何況繁體字了,她又不是學(xué)中醫(yī)的。
柴文道說要給她找,正中下懷啊有木有?
高媛就高高興興地把書遞給了柴文道,不是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嗎?充分證明很多讀書人或多或少都是懂些藥理的嘛!
柴文道還真略懂一些,慢條斯理地翻著書,撿著晉中常見的野菜翻藥效,比高媛可有效率多了。
高媛也沒閑著,繼續(xù)想法子給一吃肉就上火的槐花補充營養(yǎng)去了。
柴文道叔侄倆聽著她耐心十足地給槐花列食譜;羊肉是不能吃的,雞蛋是必須吃的,嗯,一天還得吃兩個。豬肉最好也別吃了,不過咱們可以吃魚。啊,對了,魚!
叔侄倆互相使著眼色。
就知道她又犯心軟的老毛病了,誰家下人吃個飯都讓主人家這么操心的?
好在這小丫頭片子很是感恩,做事勤快得很,也知道維護(hù)主人家。
你說上輩子是不是就因為她這樣,所以才弄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下屬的?
我覺得是,算了,隨她去吧。
不隨她去還能怎樣?沒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
大不了咱們多長幾個心眼就是了。
你的心眼已經(jīng)太多了,別再長了。
你的心眼兒也不少。
好了,磨你的剪子!
哪來的剪子?咦?
“娘,磨剪子干什么?”柴伐北問,這怎么又給他派了個活兒???
高媛理直氣壯地道:“收拾魚,反正你也是要磨刀,順便磨了吧,啊?乖,娘給你做小魚干吃?!?p> 柴伐北只好乖乖地先給她磨剪子。
柴文道嘆氣:“嫂娘,魚市在馬場街呢,就是現(xiàn)去買怕也來不及了。”您可千萬別從您那地方弄啊,不好交代。
高媛:啊?忘了這回事兒了。那伐北啊,你還是別磨剪子了吧?接著磨鐮刀就好了。
柴伐北:我都磨了一半兒了,算了,我還是接著磨完吧。
柴文道眼睛一亮:“對了,暖坡谷有條小山溪,里頭有魚也說不定?!?p> “溪水淺,那咱們準(zhǔn)備個兜網(wǎng)就成?!备哝孪肓讼?,雜貨鋪沒準(zhǔn)兒就有賣的。
槐花樂呵呵地跑腿兒去了,要去撈魚啊,真好。
菜果香準(zhǔn)備去踏青的動靜太大,又是檢查馬車又是準(zhǔn)備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各種各樣的東西,一副舉家出游的模樣。
柴伐北甚至還直接寫了張字帖在外面墻上,聲明三月三本店不營業(yè),要買東西的請?zhí)崆啊?p> 這樣一來,別說來買菜的客人們了,就連鄰居們都知道這一家子三月三要出去玩兒的事情了,面攤兒周還特地在三月初二那天,多要了一倍的蒜苗,為明天的生意做準(zhǔn)備。
到了三月三一大早,正逢春風(fēng)和煦的大晴天,菜果香從上到下一共五口,帶著大包小包上了車。張槐根為了這次出游,特地學(xué)了如何趕車。那駑馬本來是不給他面子的,不過高媛在旁邊陪著,又加上有根胡蘿卜在前頭吊著,倒也勉強(qiáng)接受了張槐根的馭使。
于是,張槐根就這么舉著一根長長的釣竿趕起了車,釣竿上垂下來一根紅中透紫的胡蘿卜來,那秧子還是綠的。胡蘿卜在駑馬的眼前晃晃悠悠,駑馬不屑地看了一眼,本著不跟趕車的傻子一般見識的原則,賞臉邁開了步子。
槐花也不進(jìn)車廂,笑嘻嘻地坐在另外一邊車轅上,看著那根胡蘿卜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偏偏就是晃不到駑馬嘴里,覺得好玩兒極了。
高媛不放心,時不時打開簾子看看,見那駑馬仿佛識途一般,踢踏踢踏地走得挺歡,張槐根倒成了個擺設(shè)。
高媛便笑道:“還以為搬了家,這馬就不認(rèn)識路了呢,沒想到倒真應(yīng)了老馬識途一說?!?p> 柴文道感嘆道:“想想這兩年嫂娘往青山的路走了多次,也怪不得這馬認(rèn)識路。”
柴伐北不說話,只管捏著手里的飛鏢沖著車窗外比劃。
一粒寒光入眼,高媛這才注意到他把飛鏢帶了出來,不由問道:“你把飛鏢帶出來做什么?。窟@是在屋里玩兒的。”
柴伐北:“老在屋里玩兒多沒意思啊,那木板子又不動,我出去扎柳條去?!?p> “沒人的地方才能玩兒,別扎到人?!备哝码S口囑咐了一句。
柴伐北:“那是自然?!?p> 柴文道腹誹:嫂娘,他就是出去扎人的。
上輩子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刀頭見血的日子不是白熬的,只不過幾天功夫,柴伐北的飛鏢功夫又長進(jìn)了不少,想扎哪兒就扎哪兒,力道極大,入木三分。
高媛起了個話頭:“也不知道暖坡谷那里有沒有野雞野兔什么的,你們倆倒是可以練練箭。”
柴文道提醒道:“咱們今天可沒帶弓箭出來?!?p> 高媛一愣,又忘了。改變原有的習(xí)慣太不容易了。
再不容易也得改,高媛拍拍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文道你記著常提醒我一些?!?p> 柴伐北沖著高媛晃晃自己腰上的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荷包:“沒事兒,娘,我?guī)е眯╋w鏢呢?!?p> 高媛一共打了九支飛鏢,一家三口一人三支,偶爾會來個比賽。第一名永遠(yuǎn)是柴伐北的,她和柴文道爭的是第二名,有時候兩個人也會合起伙來跟柴伐北比,可惜兩個人的分?jǐn)?shù)加起來,也是輸多贏少。
柴伐北覺得這東西不錯,確定好計劃后又讓鐵匠鋪給原樣打了三十支,自己在家磨鋒利了,今天全都帶出來了。
他決定把飛鏢當(dāng)暗器練,這東西比弓箭好攜帶多了。
一家子說著閑話,加入到了出城的隊伍里。正是出門踏青的時候,各個城門處都擠滿了出城的馬車驢車轎子行人,高媛難得地體會了一把堵車的感覺。
出了西城門,速度就快了起來。駑馬雖然原本資質(zhì)不好,可這幾年被高媛養(yǎng)得膘肥體壯,拉著幾個人毫不費力,甚至還小跑了起來,一解在城門處堵著的悶氣。
一直跑到青山腳下,游人也不見少,等拐到去往暖坡谷的小路上時,才清凈了許多,不過仍能見到三三兩兩的行人,有拎著食盒的,也有挑著擔(dān)子的,還有背著包袱的,都是去踏青的。
高媛把門簾窗簾都卷了起來看風(fēng)景,見這么多游人還覺得奇怪:“不是說暖坡谷的路不好走嗎?怎么還這么多人???”
柴伐北道:“這一段還行,再往里走就不成了。這些人可能也是跟咱們一樣,過來碰碰運氣的。”
再往里走一段,路就明顯地不好走了起來,馬車顛簸得厲害,槐花的小臉都白了。
高媛見她死命抓住自己胸口,急忙讓張槐根停車,馬車剛停下來,槐花就跳下車,趴到路邊大吐特吐。
“這是暈車了,喝口水漱漱口?!备哝滦Φ?,“不是什么大事,沒想到你這孩子會暈車?!?p> 槐花吐得暈暈沉沉的,等許久才緩過來,帶著哭音道:“在城里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高媛拍拍她的后背:“城里路平好走,這山路太顛簸??磥砟氵@暈車也不是很厲害的,最厲害的就連平路也走不了的?!?p> 柴文道臉上露著意味不明的笑,柴伐北也同樣如此。
二人:大好機(jī)會,槐花好樣的!
馬車槐花是堅決不敢再坐的了,可路還遠(yuǎn)著,一家子都等著她慢慢走也不可能。張槐根還是很有分寸的,主人家再和善,自己兄妹也是當(dāng)下人的,不能亂了規(guī)矩。
他便提出來自己留下陪著槐花慢慢地走,讓主人們先去。
高媛還怕槐花不高興,給她留了個菜籃子,外加鐮刀和兜網(wǎng),說是遇到山溪了也不必非得往前找他們,他們自己玩兒就成。
柴伐北附和:“就是,反正進(jìn)谷的路就這么一條,我們自然是原路返回的,丟不了你們?!?p> 高媛又從車?yán)锬贸鰩讉€燒餅、一壺水和兩個蘋果來放到籃子里,拍拍手笑道:“成啦,這下連吃的都有啦!”
張槐根兄妹倆便這樣留在了后頭,見主人家趕著車走遠(yuǎn)了,張槐根對妹妹告誡道:“主人家對咱們這么好,槐花,你可要更勤快些才是?!?p> 槐花重重點頭:“嗯,我要努力長,干更多活兒!”
“還要有眼力見兒?!睆埢备a充,看看妹妹懵懂的眼神,算了,她還小呢,慢慢教就是。
高媛趕車?yán)^續(xù)前行,眼見得前面的路越來越寬,到最后就是到了一片開闊地,有兩三輛馬車停在此處,還有幾個明顯是車夫的人正圍在一起聊天。
“咱們要不要也把馬車停在這兒?是不是前頭過不去了???”高媛是頭一次來,問其余兩人的意見。
柴伐北想想:“我記得前面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停車,要不咱們再往前走走?”
高媛便繼續(xù)趕車前行,倒是那幾個車夫喊了起來。
“莫往前走啦!”
“前頭的路被石頭堵死了。”
“就是,我們家車就是又趕出來的,可麻煩了。”
高媛猶豫了一下,柴文道瞥了那幾個車夫一眼,對高媛道:“嫂娘不必理他們,咱們繼續(xù)往前走就是?!?p> 高媛就沖著人家道了聲謝,卻不下車,直接趕車?yán)^續(xù)前行。
那幾個車夫見她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不覺愣了愣,互相看了看,這個,怎么辦?
有一個就擔(dān)心地問出來:“這家人怎么不聽勸啊?”
有一輛馬車?yán)锞屠淅涞貍鞒鲆坏缆曇魜恚骸澳銈冏甙伞!?p> 一個荷包扔了出來,掉到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幾個車夫互相對視一眼,有一個人迅速地把荷包撈起,幾個人一句話也不再多說,急匆匆地趕著車走了,只留下半新不舊的一輛車留在當(dāng)?shù)亍?p> 等那些馬車的動靜沒有了,馬車?yán)锊畔聛硪粋€男子。環(huán)顧四周之后,將那馬車棄之當(dāng)?shù)?,自己邁著大步往谷里走去了。
高媛一家自然不知道后面的動靜,她只是覺得奇怪,這路也沒見多難走啊,那幾個人怎么說走不了呢?難道是前面的路堵死了?
柴伐北卻突然道:“娘,您把弓箭給我吧?!?p> 高媛疑惑極了,但還是把柴伐北最常用的那套弓箭從空間里拿出來給了他。
柴伐北接過來,直接坐在車廂里,拉開了弓,隔著車窗對著山坡上某處射出一枝箭去。
高媛還以為他發(fā)現(xiàn)了獵物,興沖沖地把車停下來,見那箭矢如流星一般,直接扎到半山坡一株樹下,一聲短促的叫聲傳來,把她嚇了一跳。
“伐北,你射著人了?!”這聲音聽起來怎么跟人的叫聲似的?
柴伐北懊惱地一拍腦袋,忘記讓娘躲進(jìn)去了。
柴文道睜眼說瞎話:“嫂娘聽錯了,人怎么會跑到那地方去?”
高媛看了看那灌木叢生的半山坡,柴文道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哈?
柴伐北立刻道:“娘要是不放心,我過去看看就是?!?p> “你怎么上去?。窟@山坡可不好爬,這么多酸棗樹,多扎人啊?!备哝虏煌?,這回不懷疑了。就是,這時候的酸棗樹還是光禿禿的,這是誰這么想不開放著好好的路不走,專門去挨扎去?肯定不是人。
想想剛才的聲音,明明是射中了的。
“也不知道你射中了什么?咱那箭還要不?”高媛抬頭看著半山坡,這么半天了,也沒見東西滾下來,肯定是被石頭樹木什么的卡住了。
“得要,那箭可是韃子的樣式,若是讓人看到了,是個大麻煩?!辈裎牡阑卮?,“那邊有條上山的小路,嫂娘您把車趕到那里,我和伐北一起去!”
高媛一邊趕車一邊后悔:“就是,忘了這件事兒了。早知道就給你拿在鋪子里買的那一副了。”
只是鋪子里買的弓箭是賣給老百姓打獵用的,韃子的弓箭可是軍隊里用的。柴伐北小時候練習(xí)的時候力氣小,用的是鋪子里買的。后來卻是嫌棄民用的射程近,早就換成韃子的弓箭了。
高媛把車往前趕了不久,果然見到一條蜿蜒曲折的上山路,馬車自然是上不去的了,只好自己在下面等著。柴文道說山路怕不好走,還跟她要了一根長槍當(dāng)拐棍。當(dāng)年在北關(guān)的時候,這倆搜集了不少兵器,不管是大夏的還是韃子的,都是軍中所用的兵器,不好拿出來用。他們倆也不說該怎么處置,一直都堆放在她的空間里。若不是如今她的空間足夠大,還真的嫌這些東西占地方。
那長槍不愧是大夏軍中所出,這都好幾年了,也沒見槍頭生銹。不像韃子的弓箭,柴伐北只要去書院不用弓箭了,就把弓弦卸下來,說是這樣弓才能用得久。那么寶貝自己用的弓箭,卻從來不放在外面,說是外面太潮,怕弓發(fā)霉,真難伺候??墒亲蛱焱砩?,他卻把弓箭要了去,把弓弦又給裝上了。
高媛強(qiáng)迫自己信馬由韁地胡思亂想,只將關(guān)注點放在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上。這倆人小時候還知道收斂一二,在外人面前也裝得格外謙遜多禮,只是隨著年紀(jì)越來越大,在她面前是越發(fā)地肆無忌憚了。
這明擺著就是有事兒不告訴她,還知道她拿他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