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抉擇
柴文柱恨不得時光能倒流,柴文道卻沒有這種心思。他們叔侄倆自然是希望今日的事情沒有發(fā)生,可既然發(fā)生了,就別怨天尤人了,還是正面以對,尋求解決之道的好。
“兄長怎么不說話?莫不是有何難言之隱?”
“嗯,嗯,沒有,沒有?!?p> 柴文柱擦了擦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覺得這九月的天怎么就跟六月一般讓人燥熱。
“族伯您莫不是穿多了?”柴伐北好心地給他遞梯子。
“可不,可不。今天穿的有些多?!辈裎闹c頭,再點頭。
高媛一聲不吭地看著自家這倆狡猾的老狐貍給人家挖坑,大約也猜出了些什么。不忍心老實巴交的柴文柱這么被逼迫,干脆挑明了道:“是不是他以為我們娘幾個已經死了?”
柴文柱苦著一張臉,點點頭,又覺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不太合適,急忙又補充道:“那么多人找來找去,也沒個消息。別說晉中了,就連周邊縣市,真武侯也派了人去找。實在是沒有你們的消息,這才以為你們娘幾個沒了的。”
“所以他就又娶了個?”高媛面無表情地問。
柴文柱一個字也不敢說了,對面的女人真可怕,一張臉板得死死的,眼睛里似乎要噴出火來。
他再次萬般后悔,自己怎么就多嘴問人家身份呢?裝作不認識不好嗎?哎,本來就不認識嘛。當年他們離開時家村的時候,伐北才多大?連一周歲都不到呢。認不出來太正常不過了,就算是萬一以后漏了陷,也完全能說得過去。自己當時怎么就頭腦一熱,跟人家認了親呢?
柴文道和柴伐北小心翼翼地看著高媛的臉色,上一世她知道柴文遠還活著并娶妻之后是怎么個表現(xiàn)來著?對了,直接把一杯茶水潑過去了,把堂堂真武侯澆了一臉茶葉沫子。如今那人不在當面,這杯茶水她還潑不潑???潑給誰???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柴文柱的大圓臉,嗯,比柴文遠的臉還要大些圓些,自然也就更好潑些。
一時間空氣都凝滯了一般,四個人誰都不說話,三個男人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呼吸聲音大了,引發(fā)這位女子的滔天大怒。
果然是狗血無比的劇情啊,這是高媛的第一反應。
勃然大怒?羞憤交加?委屈心傷?切,一個陌生人罷了!
高媛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她的人生規(guī)劃里原本就沒有那個男人什么事,如今照舊可以沒他什么事。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就這樣吧,我們出來也有些時辰了。”竟是站起來要走的架勢。
三個男人都有些愣,柴文道叔侄倆道行高些,反應速度也就快些,見高媛起身要走,便也跟著起身準備走人。
“哎呀,弟妹,文道你們別走?!睅讉€人都走了幾步了,柴文柱才反應過來,急忙叫住三人。
“文柱大哥還有什么指教?”高媛淡淡地問。
“怎么能這么走了呢?怎么能走呢?”柴文柱額頭上的汗更多了,顧不得去擦,一把抓住了柴伐北的袖子,“剩下的事情怎么辦,弟妹你得有個主意啊。”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我們娘仨沒有他活得挺好,以后該怎么過日子,自然也怎么過日子,有什么可拿主意的?”這是高媛真實的想法,至于自己其實年紀并不大完全可以重新嫁人什么的,她從來就沒想過好不好?自己帶著倆拖油瓶,能找個什么人家?到時候還得多伺候一個,甚至還附帶不講理的婆婆小姑子什么的,怎么算怎么不劃算。她是有多想不開才去嫁人???
“不是,不能這么說。你這畢竟是原配啊?!辈裎闹钡貌恍校湔?,不管到哪里都能說理去。對了,還有兒子呢,伐北可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
柴文柱緊緊地抓著真武侯嫡長子的袖子,這可是個大貴人,將來能世襲真武侯爵位的,必須抓緊了。
對,必須抓緊。以后自己年紀大了,在真武侯面前沒有用了,兒子跟人家也沒有什么可以攀扯的情分。這個嫡長子最好,名正言順不說,還沒有什么助力。自己現(xiàn)在貼上去,等下回再帶著兒子來拜訪一二,一來二去的,這情分就處下了。
柴文柱結合自己多年聽到的、看到的所有戲文巷事,迸發(fā)出了所有的智慧,到最后只牢牢地抓住了一個主意,那就是一定要緊跟真武侯嫡長子的步伐,好給自己的寶貝兒子開路。
他眼巴巴地看著柴伐北勸:“伐北啊,你勸勸你娘,你可是你爹的頭一個兒子,是長子,嫡長子?!贝髴羧思沂沁@么叫的沒錯吧?
柴文道還是一臉笑瞇瞇:“哦,原來長兄又為我生了個侄兒,也不知道如今多大了?”
柴文柱腦子里還一團亂呢,下意識地就想了想:“嗯,五歲還是六歲來著?”
高媛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五六歲,如今是正貞六年,加上懷胎的時間,那個柴文遠正貞元年就另娶了?真是迫不及待呢。
柴文道滿意地看著柴文柱,很好,很好,終于把關鍵的一步問出來了。他不慌不忙地繼續(xù)插刀:“正貞元年???那時候我們不在晉中,怪不得兄長沒找到我們呢?!?p> 柴文柱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腦子里就像是唱著一出熱熱鬧鬧的武戲,鑼鼓陣陣,還夾雜著眾人的喝彩,讓他完全不能思考,只是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么。
說錯了什么呢?到底說錯了什么呢?
抓著真武侯嫡長子袖子的手不知不覺地松了,柴伐北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回去,心里大贊叔父問得好。正貞元年,皇帝才登基呢,真武侯的爵位才拿到手呢,嗯,也不知道這位大爺知道哪些內幕,若是把別的也問出來,那才熱鬧呢。
柴文道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語氣里帶著些微遺憾,帶著些許憧憬:“也不知道我那新嫂嫂是哪家的?給我柴家開枝散葉,著實有功。”
柴文柱完全下意識地答道:“說是永安侯家的?!?p> “永安侯啊,知道,知道,也是皇上的舊臣了。”柴文道打著哈哈,很滿意的樣子。
柴文柱迷茫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么如此高興,他不是高媛養(yǎng)大的嗎?怎么?被虐待了?
柴文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扶著一言不發(fā)的高媛,走了。
等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酒樓門外,柴文柱才傻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對啊,他剛才不是抓著真武侯嫡長子的袖子嗎?
怎么就走了?怎么就走了?
柴文柱呆呆地坐下來,直到小腹傳來脹痛這才醒悟過來,立馬跳起來喊道:“小二,小二。”
剛才喝水太多了……
等解決了生理問題,柴文柱這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識,想到了自己錯過了什么。
哎呀,他忘記說了,柴文遠正貞元年娶妻不假,可自己遇到他,告訴他高媛母子活著的事情,那可是正貞三年了啊。
哎呀,怎么能忘記這件事情呢?怪不得弟妹沉著臉走了呢,這是把他也怪上了。
他真冤枉,誰知道柴文遠還活著,還能當個大官???大墓明明白白是給時家村全體村民立的,柴文遠誤會了也太正常不過了不是?當年他看到自己的時候,不也是特別驚訝嗎?
自己說高媛母子還活著之后,柴文遠臉上的驚喜是騙不了人的,而且他也立刻就派人找去了啊。雖然沒找到,可也是找了啊,真找了啊。
不行,他得把話說清楚去,這里頭有誤會,可沒有他柴文柱什么事情,他可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急急忙忙結了賬,柴文柱沖到大街上才想起來,他根本就不知道高媛住在哪里,這到哪兒去找???
這一回意識沒有拋棄他,好歹讓他想到了那家商鋪,對了,他們剛買了鋪子嘛,大不了他在晉中多住幾天好了。
不提柴文柱打著守株待兔的主意,高媛一路之上一句話也不說,只管沉著臉大步走路。柴文道叔侄倆對外人該怎么挖坑就怎么挖坑,對她卻不敢,縮著脖子跟著回了家。見她越走臉色越平靜,心里慢慢地竊喜起來,看來這一關是過了。
事實證明,他們高興早了。
一回到家,高媛就問:“上輩子也是這樣?”
柴文道和柴伐北對視了一眼,嗯,要不要說實話?說多少實話才合適?
高媛一拍桌子,怒道:“說實話!”
她頭一回如此動怒,柴文道兩人猝不及防,被她嚇得一哆嗦。
柴文道急忙回答:“是這樣,是這樣,他又重新娶了高門貴女?!?p> 柴伐北也趕緊說話:“還讓娘把正妻的位子讓出來?!?p> 不對,這不是她的風格。高媛才不相信兒子的話,就算是沒有經歷過他們的上一世,可自己的脾氣自己是清楚的,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現(xiàn)代獨立女性,怎么可能會接受和別人共用一個丈夫?還要從原配正妻到妾室?根本不可能的好吧?
高媛懷疑地看著柴伐北:“不對,你還有話沒說?!?p> 柴伐北向叔父求救,只見他那個好叔父正眼觀鼻、鼻觀心地樹立當?shù)?,一個眼神都不丟過來。哼,就知道關鍵時刻指望不上他,還是自力救濟地好,嗯,怎么說才比較好呢?娘親怎么轉性了?以前一提起上一世的事情來,她可向來不感興趣的。
柴文道裝死,柴伐北裝傻,高媛卻不容他們糊弄下去,見兩個人都是打死也不說的架勢,干脆自己推理了起來:“按我的性子,別說不當正妻當小妾了,就是那人讓我當正妻,讓那新娶的當小妾,我也跟他過不下去??蛇@事情,你們倆定是愿意的,那畢竟是個侯爺,算是當朝顯貴了?!?p> 柴文道和柴伐北急忙搖頭,也不裝死裝傻了,趕緊剖明心跡:“我們不愿意,我們要您,不要他?!?p> 看來上一世他們選擇了那個男人,高媛心里有些失落,可也明白這才是大多數(shù)人正確的選擇。只是這一世兩人不僅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己,還千方百計地阻擾自己得知對方的消息,看來自己上一世的結局并不好啊。結合看過的多篇宅斗文,高媛大膽推測:“上輩子,我不是被人家害死了吧?”
這很有可能啊,自己那點兒路數(shù),跟人家侯爺?shù)呐畠簺]法比。要人脈沒人脈,要靠山沒靠山,肯定連模樣本事也讓人家甩好幾條街。
“沒有,沒有?!眱蓚€人竟然否認,只是眼神飄忽,明顯是在撒謊。
“死得還挺慘?”高媛繼續(xù)推論,“我是被誰害死的?是那個男人還是他后娶的那個?怎么死的?是被刀捅死的還是被藥死的?不會是溺死的吧?”
她越說越離譜,柴文道急忙打斷她:“嫂娘沒死,只是借機遁了?!?p> 跑了啊?這倒是很符合自己的性子,打不過可不就只能跑唄?有空間在手,到哪里都能過上好日子,干嘛非要在那個窩里跟人家死斗?重要的是還斗不過人家。
“什么時候跑的?后來呢?”高媛很有興趣地問。
柴伐北一臉沮喪:“正貞五年五月初五,后來再也沒見過娘。”
記得這么清楚?高媛想了想又問:“那什么時候見到那人的?”
“正貞五年的清明,咱們回家祭掃,碰上了?!狈凑铍y過的都說了,那就都說了算了。
高媛算了算日子,頂多兩個月,看來自己的耐性挺大,居然兩個月之后才離開。嗯,不對,后來再也沒見過他們?
高媛直了直身子:“你們倆呢?”
柴文道想起上一世的事情來,眼淚都掉出來了:“我們倆萬般后悔,卻無法挽回,只能在那里苦熬。我還好些,伐北的日子卻苦得很。他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嫂娘若是還在,還能被硬壓成妾室,他就成了庶子,可以拿庶出來說事。嫂娘走了,他的名分卻再也動搖不得。就那么一個爵位,一大家子爭的跟烏眼雞似的,我們倆費盡千辛萬苦,才算是把爵位爭到手??缮┠锊辉?,那日子也沒個意思。”
聽著就讓人覺得心酸,柴伐北想起以前來,悲從心來,眼淚也吧嗒吧嗒往下掉,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高媛徹底明白了,看著掉眼淚的兩個人嘆氣,真的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說他們活該吧?他們早就悔得不成了。良久無語,到最后還是母性占了上風:“成了,有什么好哭的?這不是以前的事情嗎?難不成你們倆這輩子還選擇那人不要我了不成?”
柴文道和柴伐北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開玩笑,上輩子那是什么日子?。坎挪灰匦聛硪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