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歸程(1)
經過高媛的簡單解釋,夏竹明白了,自己竟然真的逃出生天。柴娘子不但把她救了出來,還把兩位小公子也救出來了。
“兩位小公子呢?”夏竹迫不及待地問:“夫人呢?將軍呢?”
高媛悲哀地搖搖頭:“不知道,我沒見到他們?!?p> 夏竹愣住了,半晌才安慰自己道:“定是無事的,咱們家將軍英勇神武,定是帶著夫人走了??隙ㄊ沁@樣,肯定是這樣?!?p> 高媛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她怕自己說漏嘴。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高媛問。
夏竹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有什么打算?她什么打算都沒有啊。
高媛嘆口氣,知道對于她這樣的女孩子來說,一輩子的天地就是范府,習慣了聽從主人的命令行事,對于自己的未來,尤其是完全自己做主的未來,是完全沒有概念的。
她便引導道:“我打算帶著倆孩子回晉中去,我們是晉中人,這幾年也攢下來幾個錢,兩三年的用度也夠了。到了晉中之后,找個營生,倆孩子也到了讀書的年紀,找個書塾送進去讀幾年,到時候好去考秀才,這日子也就能過起來了。你呢?不妨好好想想。”
夏竹這才想起來,柴娘子和自己不一樣,人家是良民,是可以頂門立戶過日子的。不由苦笑道:“我和柴娘子不一樣,我的賣身契還在京城國公府里呢,若是自己走了,是被當逃奴論的。”
高媛好笑地道:“哪個要你到處說自己是從肅國公府里出來的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你是誰?整個范府,除了你和倆孩子,我就沒見到別的活人。你當那些收尸的軍士,還會把你家的花名冊找出來,挨著一個一個對不成?別人眼里,你現在就是個死了的知不知道?”
夏竹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死,死了?”
高媛有些奇怪她為什么害怕:“對啊,你這就可以換個名字,找個地方重新過日子了啊,不好嗎?”
夏竹嘴動了動,帶出哭音來:“那我爹,我娘,我哥哥,我侄兒,一大家子都還在國公府里呢。要是他們以為我死了,得多傷心?”
想起剛才高媛說的話,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高媛的手:“柴娘子,你,你有沒有看到我妹妹小娟?”
高媛嘆氣,真不想告訴她,可這種事情,怕也瞞不過去吧?
夏竹見她滿臉不忍地點了點頭,一行淚水不受自己控制地奔涌而下:“那,那她有沒有,有沒有受罪?”
高媛閉著眼睛,不忍回憶那具慘遭凌辱的身體,努力地說出兩個字來:“沒有。”
夏竹不敢再問了,小娟長的雖然不如她好,可也是個清秀的小姑娘,柴娘子既然好心說妹妹沒受罪,那她就裝著妹妹沒有受罪好了。
夏竹小聲啜泣起來,高媛自己的鼻頭也酸了,陪著她掉了會兒眼淚。
外頭柴文道的聲音響起;“嫂娘,咱們可以走了嗎?”
委婉地提醒她們,現在她們在荒郊野外,并不是很太平。
夏竹急忙擦干了眼淚:“耽誤柴娘子了。”
高媛搖頭,問她:“你可要收拾一下自己?荒郊野外的,只好對付了?!?p> 夏竹明白她的意思,饒是心情仍然抑郁,也不免漲紅了臉,扭扭捏捏地下了馬車,往草叢里走了老遠,半天才又別扭著回來。
高媛見她的樣子,好心地遞過去一套自己的新衣服:“咱倆的身形也差不多,這是我的衣服,還沒穿過。你湊合一下吧,原來的衣服,還是不要穿了?!?p> 夏竹紅著臉接過了衣服,小聲道了謝。見高媛帶著幾個孩子走得遠遠的,還指著地上的野花說些什么,知道人家是怕自己難為情,所以才給自己留了空間整理。心里感激,急匆匆地換下了衣服,把原本的衣服團成一團,胡亂塞到了座位下面。
日已過午,高媛看看天色,他們不得不趕緊上路了。
范誠旭兄弟倆對夏竹極為熟悉,稍稍緩解了他們對父母的思念和對前途的焦慮。范誠陽只有五歲,又是次子,不見了爹娘只知道哭。范誠旭已有七歲,雖然在高媛眼里看來,也不過就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小豆丁,可已很有長子意識,明白自己兄弟倆現在前途未卜,全靠眼前的兩個大人,就表現得甚是乖巧聽話。
他還能照顧著弟弟,牽著他的手一直不撒開,一雙眼睛眼巴巴地看一會兒高媛,又看一會兒夏竹,里頭的乞求之意不要太明顯。
高媛一直認為,不管是多大的孩子,事關他們自己的命運前途,總是要跟他們說清楚的。
她讓幾個人坐了車,自己在前頭車轅處坐了,一邊趕車一邊跟里頭的夏竹商量。
“夏竹,你想好去處了嗎?”
剛開始醒過來的時候,夏竹還一片迷茫,可等見了兩個小公子,態(tài)度一下子就堅決了起來。
“我想好了,夫人待我不薄,我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京城還有老夫人在,大公子是老夫人的頭一個重孫子,三老爺和三夫人也是親祖父祖母,必然不會不管倆小公子的。我要帶他們去京城,回國公府。”
高媛對于她的決定不置可否,這是她的選擇,高媛畢竟是外人,不能越俎代庖,替人家做主。
“那好,我們要去晉中。至少有大半的路是一起的,到了晉中咱們再說。”高媛迅速做了決定,就算是不同路,她也不會把夏竹和倆孩子扔到一邊不管。
“若是在晉中找不到合適的人,我送你們去一趟京城也無妨?!备哝碌?。
夏竹感激涕零:“真是多謝柴娘子了,若不是你,我們怕是連命也逃不出來。對了,柴娘子,你是怎么把我們帶出來的?”
高媛早就想好了說辭:“咱們運氣好,馬棚里還有匹駑馬,車也是現成的。我看城門開了,就出來了唄?!?p> 夏竹猶豫了一下,問道:“可有別家的消息?”
守著倆小公子,就別問將軍夫人的事情了。
高媛嘆氣道:“怕是和咱們家一樣。”
夏竹不說話了,范誠旭卻問道:“柴媽媽,咱們?yōu)槭裁床辉诔抢锏鹊锏南ⅲ俊?p> 高媛沒想到一個七歲的孩子能問出這樣的話來,想了想,決定說一半留一半:“城里有壞人,咱們要是還在城里的話,怕要被人抓了,所以要趕緊走?!?p> 范誠陽奶聲奶氣地問:“壞人為什么抓咱們?”
高媛苦笑:“這個啊,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咱們得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
夏竹也不懂,可她一直昏睡不醒,也不知道外頭是個什么樣的情況,就算心中疑慮,可也知道高媛不會害他們,他們的命可都是人家救的呢。
她不好意思地道:“柴娘子,我替你趕會兒車吧,你也歇歇。”
高媛知道她的心思,笑笑:“你會啊?”
夏竹支支吾吾地道:“雖然不會,怕也不難,我跟著柴娘子學就是了?!?p> 高媛道:“好啊,你也坐出來,我教你?!?p> 若是教會了她,自己也能有個休息的時候。
夏竹就真的從車廂里出來,坐在另外一邊,看高媛怎么駕車。
柴文道和柴伐北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拉住了范誠旭兄弟倆攀談起來。從北關到京城,哪怕是到晉中,也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到達的。這倆小孩子,以后怕就是他們叔侄倆負責的了。
夏竹聽到車廂里很快就傳出范誠陽咯咯的笑聲,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夫人就留下這么兩個骨血,若是有什么三長兩短,她是無顏面對京城里的三老爺三夫人了。
高媛跟她商量:“咱們今天晚上怕是要在外頭過夜了。到時候咱們找個樹林,幾個孩子都在車廂里睡,咱倆輪流看著吧?!?p> 其實她是打著把大家都收到空間里去的主意,不過這個就不能說出來了。
夏竹道:“柴娘子只管睡,我守著就是?!?p> 高媛微笑,有這句話就成,就怕對方是個心里糊涂的,拿什么主仆大義出來惡心她。這樣多好,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定位,有什么事情都好好商量,互幫互讓,這一路就不會太別扭。
她不怕受苦受累,就怕遇到腦子糊涂的隊友給她添堵。
一直走了半天,路上都沒見一個村莊,就連一個人也沒能見到。高媛知道北關城地處偏遠,人煙稀少,可沒想到會稀少到如此地步。想想前幾年來北關城的時候,也沒有這樣一走半天都不見一個人的時候,看來那場戰(zhàn)事的影響,并不局限于北關城內。
沒有人也有好處,最起碼晚上歇腳的時候,不用擔心讓人給害了。傍晚時候,高媛在一處樹林中停下來,官道穿樹林而過,還能聽到流水聲,是一條不大的河流,正是過往路人歇腳的最佳地點。
樹林中有些空地,還有灰燼的痕跡,看來這個樹林是很多人的歇腳地。高媛一見就放了心,把馬車趕到離小河最近的一處空地上,讓幾個人下來活動一番手腳,把勞累了半天的駑馬解放了出來,栓到樹上,留著長長的韁繩,讓它能有足夠的活動空間。
駑馬低頭,迫不及待地啃起了地上的青草。
高媛對夏竹道:“你看著倆孩子不要亂跑,我去找些柴來。車上還有些干糧,拿出來吃。”
喊著柴文道和柴伐北:“你們倆跟我一起去。”
在外頭晃悠了一圈,隨意砍了些粗壯的樹枝收進空間里去,雖然空間里的存貨不少,可到晉中還有很遠的路,也不知道路上會遇到什么,總是要準備些東西才好。幾個人都沒有露宿的經驗,高媛好歹還是從電視劇里看到些場景的,找了幾根合適的樹枝砍了,到時候好弄個架子,把銚子掛著好燒水。
小河邊有人踩出來的小路,高媛沿著走過去,大大地補充了一番水源。除了要喝的水放到水缸里之外,還有不少直接就被她澆到了地里。空間在她不斷擴大的要求下,再次擴充到了十畝左右,一下子多了八畝的干硬土地,需水量不是一般的大。
水流在她的手掌處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柴文道和柴伐北驚嘆地看著,覺得神奇極了。
“魚,魚。”柴伐北眼睛尖,指著一條隨著水流過來的巴掌大的小魚喊道。那條魚被漩渦弄的暈頭轉向,稀里糊涂地就進入了高媛的空間,在空地上不斷地跳躍著。
高媛開心地道:“一會兒有魚湯喝了?!?p> 隨行的有四個孩子,只吃干糧可不成。她事先存下的包子沒剩下幾個了,這十來個干饅頭,還是她在廚房里發(fā)現的。
她萬分慶幸自己的吝嗇性子,內外兩個廚房,但凡能吃的東西,都被她收進了空間,這一路上就算是不買吃食,也足夠他們一行六個人吃的了。
不過有了三個外人在,總是要遮掩一二的。
她在馬車里放了些干饅頭,也就是夠六個人吃兩頓的。除了干糧之外,她還放了一口小鍋和一個小銚子,甚至還有倆粗瓷大碗和一些調料。這些東西都是從廚房里收集的,到時候只管和夏竹實話實話就行。
三個人在河邊呆了兩刻鐘,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每個人抱了些柴火回去。高媛把在空間空地上茍延殘喘的魚蝦弄出來收拾干凈,拿根草串了,也有十幾條,不但能熬上一小鍋濃濃的魚湯,還能烤些來吃。
夏竹見了那些魚蝦歡喜得很,干饅頭只有十幾個,,就算是省著吃,也吃不了幾頓。若一直這么前不著寸后不著店的,就是有錢也沒有地方補充食水去。有這些魚蝦,好歹能飽腹。
高媛挑了最大的幾條魚,拿濕樹枝穿了,給柴文道叔侄倆拿著,一會兒好伸到火上烤。夏竹雖然會燒火,卻從來沒有在就地取材的前提下做過飯,她所了解的野外就餐,是自家馬車馱著許多東西,就連炭都是帶著的。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生起火來,主人賞景,她們也就是把車上的東西拿來,在野地里整治熟了便是。
她只找到了別人燒剩下的一堆灰燼,利用原本就有的幾塊石頭,簡單地挪了下位置,布置出一個粗陋的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