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顏正仰望這一座豪華府邸的那一瞬間,只見一位笑容滿面且身著華衣的年輕男子,他的身后跟著幾位穿著稍顯樸素的仆人,迎出府門。
“見過顏公子?!眮砣斯ЧЬ淳吹男辛硕Y,身后的眾仆人也跟著見禮。
這么訓(xùn)練有素家丁,他們的這般行為,正好說明慕林川早已交代好一切,夏顏只是有些不習(xí)慣他的“面面俱到”。
眼前熟悉的這一幕,好似不久前才經(jīng)歷過,這才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又重新體驗了一次。既然如此,夏顏也只好只身回禮。
看著領(lǐng)頭之人一副沉穩(wěn)歷練之態(tài),以及他那和顏悅色的表情,猶如接見貴客那般的禮遇,心里沒底的她,立即轉(zhuǎn)向身后的宋言求助。
“哦,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及的韓總管。”
隨著宋言的介紹,這位韓管家又接著見禮道:“見過宋掌柜?!?p> “韓總管?”
夏顏有些驚奇的打量著眼前之人,一位舉止得體,年輕俊逸的年輕人,在她的印象中,管家大多都是上了年紀(jì)的老頭子,猶如酒樓的馮叔、以及林府的孟叔,又或者是臨州逸王府的王總管那般……
不過,想到這家的主人,夏顏也沒什么可驚訝的了。
見到夏顏抬著眼疑惑的看著自己,韓管家趕緊進(jìn)行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在下韓玉?!?p> 說著話又再次向夏顏行禮,接著還把幾天前慕林川交代的事情,與夏顏等人說道:
“王爺特地交代過,讓在下代為迎接,勞請顏公子及諸位貴客移步至逸王府內(nèi)?!?p> 對于韓玉所說之事,夏顏并未認(rèn)真聆聽,只顧著直呼其名的問道:“慕林川不在家嗎?”
“王爺一般酉時才會歸來?!?p> 聽到這個一般,夏顏不免想起了朝九晚五的時刻表,順口的問了句:
“怎么,難道他還要上班?”
“何為上……班?”只是這個只屬于夏顏的“專有名詞”,問得韓玉一愣一愣的。
“就是干活?!?p> 來了這么久了,她還是不習(xí)慣這里語言的表達(dá)方式,總是忍不住蹦出那么一兩個詞,又或是一兩句說不清楚道不明的“現(xiàn)代詞匯”。
聽到夏顏把上朝與公干這兩個高雅的詞匯,居然直接解釋為“干活”二字,韓玉倒是有些詫異,隨即又回復(fù)道:
“只要王爺在勁州,皇上有詔就得進(jìn)宮,出宮后還要處理一些軍政要務(wù)?!?p> “軍政要務(wù)?”夏顏這心里暗自疑問道。
按理說,對于已經(jīng)分封的王爺在朝廷應(yīng)該沒有軍政要務(wù)才對,王爵在朝一般都是有爵無權(quán),有爵又有權(quán)之人畢竟占少數(shù),而且也要因時因朝代而論。
這么說來,慕林川這受封之后,還要在京公干的特殊情況,確實有些不符合邏輯,也許處于平行時空的宣國,并不能按照常理來解釋。
只是他這身份不知得惹多少人眼紅,暗殺他本人不成功,難道也要對他身邊之人下手,就比如莫名其妙成為了他“身邊之人”的夏顏,也升級成為被刺殺的目標(biāo)?
內(nèi)心所有的猜測也好,暗想也罷,夏顏都不想深入其中,只因這一路的顛簸,讓她太過于煩心。
隨后,韓玉在前面帶路,眾人隨著他有序的前行,通過了王府大門,正殿,又繞過了幾座樓宇終于來到了寢殿處,卻在轉(zhuǎn)身之時,夏顏看見了她在臨州逸王府的三位老熟人。
夏顏迫不及待的前去與之打招呼——擁抱,此舉倒是驚著了一旁默默關(guān)注的韓玉等人。
莫雨、嫣兒、翠兒隨之領(lǐng)著夏顏,前往慕林川特地為她準(zhǔn)備的房間。
如此這般,宋言等人也只好跟著韓玉去往偏殿休息,隨行的自然還有珍兒與陸玉華,此時激動過頭的夏顏,估計是把她倆給忘了。
……
夏顏挽著莫雨的手臂,與她一起又繞過了寢宮,直至院子長廊的盡頭處,過了一道小門終于行至王府的最西面,一個別樣景致的小院終于現(xiàn)于眼前。
夏顏下意識的小聲嘀咕道:“臨月閣?”心想,怎么又是一樣的院名?
“這是王爺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p> “是嗎?”
夏顏一臉疑惑的反問道,側(cè)頭看向身邊同樣仰頭觀望著拱門上那三個字的莫雨。
這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三進(jìn)院,穿過拱形的院門,來到前院,繞過一段游廊,跨入第二扇門,方才進(jìn)入內(nèi)院。
庭院的東南角搭了幾根竹竿架子,架子上爬滿了花藤,稠密的綠葉襯著紫紅色的花朵,既嬌嫩又鮮艷,遠(yuǎn)遠(yuǎn)望去好似一片美麗的彩霞。
除了藤蔓,院內(nèi)還有幾棵桂花樹與銀杏樹,樹下還種了一些道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西南角還種植了一片棕黃色含苞待放的菊花,花蕾正是呈現(xiàn)橢球之狀,若是到了開花時節(jié),定是一片花色爛漫的景象,放眼望去,那畫面簡直美不甚收。
被眼前景致吸引眼球的夏顏,忍不住停住了腳步,于庭院的西北角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靜靜的觀看著角落的那一汪小池塘。
隨后又移步換景,前往院子的涼亭里歇歇腳,默默欣賞這精致的院內(nèi)之景,莫雨隨之留了下來,嫣兒她們識趣離開,前去準(zhǔn)備一些吃食。
……
夏顏見著她倆走遠(yuǎn)的背影,扭頭若有所思的問了句:
“你們怎么也來了,是和俞侍衛(wèi)一起的嗎?”
“恩?!蹦挈c頭默認(rèn),又接著敘述她們來到這兒的緣由。
“其實此行我們能夠來到這兒,我估計大多是為了你?!?p> 莫雨言語的情緒有些低落,眼神有些復(fù)雜的看著夏顏,看似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為何?”
見著莫雨神情有些落寞之態(tài),原本善于發(fā)現(xiàn)和觀察的夏顏,聽著莫雨的話,卻未尋到任何她想要知道的蛛絲馬跡,這下越發(fā)的好奇了。
“因為你也來了勁州?!蹦甑椭^說完了話,搓著衣裙雙手卻從未停過。
“……”
這個理由也太簡略了些,弄得夏顏似懂非懂的,還要去猜這話中潛藏的含義,還好莫雨選擇了坦白。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這偌大的王府內(nèi),以及這空曠的房間里,王爺擔(dān)心你在這兒住得不習(xí)慣,同時也擔(dān)心其他人無法好好的服侍你,所以,就把我們從臨州一起接了過來?!?p> 在她講這些話之時,夏顏既瞧見也感受到了她的委屈與不甘。
“不管王爺接我們前來,是為了服侍你也好,陪伴你也罷,總之,我們都是樂意的?!?p> 聽莫雨講這話之時,不管是違心還是強撐,都能感覺到她心里的那一絲哀傷,夏顏忍不住好想去安慰她,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關(guān)于莫雨的心事與情緒,這一切的緣起慕林川,確實與夏顏無關(guān),可作為旁觀者的她實在于心不忍,竟生出了同情與憐憫之心。
“唉……你們這些傻女人啊,為何總為感情受傷?”夏顏說這話時,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是同類,或者是曾為同道中人。
這一番自言自語的一聲嘆息過后,瞧著低頭垂眸的莫雨,又有些心疼的問道:
“你喜歡慕林川的這份心意,他本人知道嗎?”
話題突然一轉(zhuǎn)變,倒是弄得莫雨都有些不適應(yīng)了,抬著頭詫異的望著神情肯定的夏顏,羞答答的回道:
“我,我不知道?!?p> 夏顏一針見血的提到了自己的心事,莫雨心緒不寧的那一面,一下子突顯出來,神情更加不安,這內(nèi)心慌張的樣子,直揪人心。
對于“喜歡就去表白”這種話,也只是說說而已,對于莫雨來說根本做不到,身份的懸殊就是巨大的屏障,況且,她的性格……估計又是另一個宋漓!
“何必隱藏心事苦了自己,說出來心里會好受些,只要你愿意,我愿做你的聆聽者?!?p> 聽到夏顏的鼓勵,莫雨鼓足了勇氣,與之講訴了她與慕林川之間,她喜歡他的那一部分。
……
莫雨從小便隨著她父親四處行醫(yī),走遍了大半個宣國,最后選擇落腳于臨州,并在城內(nèi)開了一家醫(yī)館,扎根于此。
在城內(nèi)開了兩三年的莫家醫(yī)館,卻引起了不小的關(guān)注,深受患者們的歡迎,這自然依賴于醫(yī)術(shù)高超、醫(yī)德高尚的莫太夫。
然而隨著醫(yī)館的生意日益漸好,父女倆算是過上了安安樂樂的生活。
可好景不長,在莫雨十五歲生辰當(dāng)天,莫太夫被同行暗算,治死了來看病的患者,也因此事入了大獄。
面對鐵證如山的案件,當(dāng)年的臨州州府大人宋文冶也救不了他,況且患者還是城內(nèi)有頭有臉的富商,最終也只能一命抵一命。
莫太夫死后,莫家醫(yī)館被封,莫雨也成了無家可歸之人,在她無路可去之時,卻正好被剛剛受封入駐此地的慕林川給收留了,還為其報了仇。
大仇得報后的莫雨,既然無處可去,便決心留在了逸王府,留在慕林川的身邊。
從此,她所有的心思全都用來學(xué)醫(yī),可除了研習(xí)她父親留下來的醫(yī)書之外,慕林川還為她引薦名醫(yī),令其收她為徒。
對于慕林川的此舉,莫雨感恩于心,并暗自發(fā)誓,即使此生為奴為婢,也要追隨其一生,以此來報答他的恩情。
待她的新生活步入正軌之時,慕林川也要前往陸州,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
從此,莫雨這顆愛慕之心也只能默默埋在了心里,即使與他有書信往來,可都是一些簡單的“家書”。
此心此情,直至五年后再次萌發(fā)……慕林川從陸州歸來,小姑娘長大了,心思也更加深沉,心事也越加明顯。
……
從莫雨自訴中,夏顏得知了她的身世,她的過往,大概也了解了她的心事,以及她與慕林川之間的關(guān)系。
也許,這份喜歡只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愿,而慕林川只是把她當(dāng)成了逸王府的一員,又或是家人,妹妹,甚至只是一個可以為他所用之人,壓根就沒有其他別的想法。
這點確實讓人深感無奈,不禁覺得這便是宋漓的升級版,又或是一段沒有結(jié)果的“苦戀”,還好宋漓知道放棄,而她……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之前的“騎行之旅”,馬車內(nèi)的那一番玩笑,夏顏自是知道莫雨有喜歡之人,大概也能猜得到那人是慕林川,只是她不知莫雨的這份暗戀卻是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之時,第一眼就開始了,也許這也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
“剪不斷,理還亂……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此時,夏顏也只能用這一句話來概括,關(guān)于感情的事情,她沒法插手,只能作為一個傾聽者給予適當(dāng)?shù)陌参俊?p> “你有你喜歡的權(quán)利,他也有他選擇的權(quán)利,你喜歡他的這件事情,你已經(jīng)堅持了五年,即使知道沒有結(jié)果,你也會堅持下去嗎?”
“會,不管將來如何,我都不后悔?!?p> “好,既然你如此堅定自己的內(nèi)心,那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p> 對于一個擁有“信仰”的人,不管她信仰為何,沒必要勸人家放棄,不管對與錯,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夏顏自然深知這一點。
“謝謝你愿意聽我說這些。”
“好了,與我不必客氣,今后你所有的心事,我承包了?!?p> “呵呵……”
夏顏此時恰如其分的安慰,讓莫雨感到很舒心,甚至是溫暖。
面對這么一個有趣之人,莫雨現(xiàn)在終于懂得了她的王爺慕林川,為何情不自禁迷上此人的理由。
……
經(jīng)過一番感情的探索之后,夏顏隨手又端起了茶杯,慢悠悠的喝了起來,即使自己不渴,只是這個動作她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場面稍顯尷尬的沉默了一會兒,莫雨最終還是選擇開口,可她接下來類似于自言自語的話語,倒是驚到了夏顏。
“現(xiàn)在,我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愿望,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hù)他,以及守護(hù)他在乎之人?!?p> 聽到莫雨所說的一句“守護(hù)他在乎的人”,這么說來,慕林川的心事,難道她也知曉?
既然如此,這層唯美而又憂傷的窗戶紙早晚都捅破,她可不想讓自己成為莫雨內(nèi)心深處的“情敵”。
“差不多兩個月前,慕林川跟我坦明了他的心意,他說他喜歡我,這件事情,我不想瞞你,他的心事,想必你也能看得出來?!?p> 夏顏開門見山的挑明話題,可她還是擔(dān)心自己過于直白的言語會戳向她的痛點,傷害了她,可沒想到莫雨卻是格外的冷靜。
“我知道……從他把你帶進(jìn)王府的那一刻開始,我便知道了。”
心思細(xì)膩的莫雨,關(guān)于慕林川的一切她全都看在眼里,自當(dāng)了然于心。
“好,那我也實話告訴你,我并沒有答復(fù)他?!毕念仈蒯斀罔F的說道。
“為什么呀?”
對于這個答案莫雨尤為驚訝,在她眼里幾乎完美的這么一個人,多么希望可以靠近的這么一個人,沒想到夏顏居然毫不在乎。
“你們家王爺確實很優(yōu)秀,作為生意上的伙伴,生活上的朋友都挺好的,僅此而已!”
原本對此還有所期待的莫雨,聽到夏顏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之后,臉上的神情稍顯而有些失落,而這種幻化為泡影的希望,別人自然無從體會。
“可是……”莫雨還想堅持她的勸說,為了她喜歡和守護(hù)的那個人。
“別可是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勸我,就像我尊重你的那份堅持一樣?!?p> “我尊重你的決定,可你也得先聽我把話說完?!?p> “好,你說?!?p> 對于莫雨即將開始的解說,夏顏倒是挺期待的,饒有興趣的托著下巴,看看她接下來會說些什么。
“你在王府逗留的那些日子,我看到了王爺充滿愛意的眼神,還有他鮮少的笑容。即使芩小姐天天待在他身邊,也沒見他過得這般開心快樂?!?p> “其實……我是想跟你說,在我心里,你才是王妃的最佳人選?!?p> 從莫雨充滿真誠的雙眼中,夏顏能夠感受得到,這話出自于她的真心??蛇@所謂的真心話,夏顏并不買賬,反而惹得她大笑不止。
“你,你就別逗我了,我可沒那心思?!毕念伜喼毙Φ皆挾颊f不清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p> 見莫雨嚴(yán)肅的樣子,夏顏立即收斂她玩笑的面容,一本正經(jīng)的回復(fù)道:
“至于慕林川要選誰做王妃,真的與我無關(guān),而我,只想做我的顏公子,一世無憂!”
見夏顏說得一臉云淡風(fēng)輕之態(tài),莫雨也只好放棄。
“好吧,那就祝你得償所愿,不久的將來,希望你能遇到喜歡之人,與之白頭偕老!”
“呵呵……那就多謝你美好的祝愿?!?p> 莫雨的心意,夏顏自然知道,只是那一句“白頭偕老”,聽著挺諷刺的,這么一個具有幻想性的詞匯,曾經(jīng)帶給她所有對美好的期盼,她也曾擁有過美好的時光,可那些終究成了回憶……
來到這里,夏顏只想開始一段簡單的新生活,對于這種“偉大”而復(fù)雜的情感,無論是毫無節(jié)制的付出與犧牲,還是于遠(yuǎn)處默默的關(guān)注,這些都太苦澀了些。
這種苦情虐心的戲碼,她無法適應(yīng),也不能接受。
一盞茶過后,這兩人又又陷入好一陣沉默當(dāng)中,夏顏又開始給自己續(xù)了一杯茶水,可她并不急著飲用,只是盯著手中墨綠色的杯子發(fā)呆。
就剛剛莫雨敘說的那些關(guān)于慕林川喜歡她的“事實”,內(nèi)心免不了徒生一些小小的觸動。
不過,對于身邊之人的喜歡,她也只能心懷感激罷了,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重開酒樓,一切又恢復(fù)到往常的平靜。
然而,一切的發(fā)生不由她控制,也并非她所愿,關(guān)于感情之事,不是她想逃就能逃得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