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越是靠近,陳焰心中越是不安。這段時間安城的密探匯報稱,神醫(yī)步錯深居簡出,問診看病,并無異動。
鳳鸞殿的小姑娘雖然這幾日學禮儀學得煩躁得很,卻未曾提過要出宮找她的大師兄。至于棲鳳宮的小師姐木兮,他一想起就頭疼得很,不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做不了什么,應該就是氣急了說說而已,只要抱得美人歸,小師姐那么疼圓圓,想必不會再多做為難。
尚書房,燈火通明,檀香裊裊。成婚前三日內新人不得見面,今天已經是最后一日了,陳焰揉了揉額間,想著明日就能見到小姑娘了,以另一種身份,便愉悅得很。連著面前這堆成小山的折子也不厭煩了。
直到甄心一臉驚惶沖進尚書房,直接跪倒在地,“臣有罪,原主子現(xiàn)下吐血不止,王爺快去看看......”
話音未落,陳焰便匆忙起身。
鳳鸞殿已經掛上了一片的紅,為著明日的大喜。宮內卻是一番兵荒馬亂,太醫(yī)院所有的太醫(yī)都在這里,卻是......
“滾,滾,都給本王滾出去,本王的女人是百毒不侵之身,你們卻告訴本王這是中毒!”
太醫(yī)院院首顫巍巍說道:“老陳斗膽進言,這杯玫瑰蜜茶中的確是有不干凈的東西,當務之急是找出下毒之人,拿到解藥,這體質問題,因人而異......”
陳焰的眼睛里爬滿了細細的血絲,氣勢凌冽,一番訊問下來倒是有了結果,只是那人......陳焰近乎癱倒在高椅上,用手捂住了眼睛,試圖擋住自己的無助,那人是當今皇帝,被他架空的同胞兄弟,圓圓就是他的命,他這是要他的命呀......
養(yǎng)心殿,紫檀木制成的龍床上躺著面色蒼白的青年天子,大安已經不算年輕的帝王,盛璟帝。
天子似乎聽見門外有響動,掙扎著起身,卻是引起了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好不容易緩過來,靠在龍床上,卻虛弱的如同脫水的魚。
這些年陳焰不間斷的用藥極大毀了他的身子,今夜,一切也該有個了結了,盛璟帝這樣想著,竟是欣慰地笑了。
詭異而蒼白的面容,露著一心求死的淡然。
陳焰總是覺得如果不見面的話,那個護他護得如同眼珠子的兄長就始終不會離開,而不是眼前這個面目全非之人......
“解藥交出來,我可以不殺你。”
陳焰終究是冷冷道。
“你都這么大了,我記得你小時候那么小那么可愛,總是要我背......”
陳焰打斷了盛璟帝的追憶往昔,語氣越發(fā)冰冷,還帶著一絲連他自己或許也沒發(fā)現(xiàn)的嘲諷:“拜你所賜,當年的那個陳焰早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殺死的?!?p> “你還在怨我?你有帝命,我知道,但你可知主弱而臣欺,這些年我為你也算是蕩平了道路。”
“怕人刺殺我也是為我鋪路嗎?”
“當然,只有腥風血雨才能真正讓你成長,”盛璟帝又開始咳嗽,這次直接咳出來血,他已經很久沒有用盡力氣說這么多話了,又是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道:
“太子自稱孤,天子自稱寡人,我從太子做到天子,孤家寡人是演繹了個徹底,但誰又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阿焰,皇兄知道你有帝命,也從來沒有想過和你去搶,這天下,如今也該還給你了;而這孤家寡人,皇兄也不能再替你當下去了?!?p> “我不要聽你在這虛情假意,快點將解藥交出來?!?p> 陳焰的眼中已經布滿了血絲,他不想聽下去,只因隱隱約約覺得都是真的,那人卻偏偏不如他愿,緩了緩,自顧自繼續(xù)說道:
“阿焰,這便是皇兄教你的最后一課,斷情絕義,終成霸主?;市种滥憧隙ㄏ虏涣耸?,所以便幫你了,百毒不侵又如何?斷腸蠱天下無人能解。而接下來,皇兄便幫不了你多少,那棲鳳宮那位,陳曦公主,不能留。當年之所以國師懷她時便遠走月城,便是算到此女有鳳命,所嫁之人必稱帝,所以,她將會是你最大的對手,只有殺了她,這江山你才能坐穩(wěn)。”
盛璟帝又吐出一口血,已近彌留之際,卻是強提著一口氣,繼續(xù)道:“至于最后要殺的人,便是你的皇兄我,不過我也快死了,也算是死在你的手中,我很欣慰。接下來的路,皇兄不能陪你走多久了,我身下是兵符,還有一道禪讓圣旨,我知道你手中有父皇給你的遺詔,不過我還是給你留了這圣旨,要怎么用你自己看著辦吧,不要恨皇兄......”
*
恍恍惚惚之間,陳焰失魂落魄回到了鳳鸞殿,入目卻是跪倒一片。紅紗帳內,拔步床上的人兒呼吸虛弱,白色的里衣染著大片大片的紅,映著這滿殿的紅,卻是凄涼的很。
陳焰踉蹌著步子,扶在床邊,顫巍巍伸出手放在那玉人鼻下,若有若無的氣息卻讓陳焰微微放下心來,便是一陣怒火:“都跪在這作甚,快去棲鳳宮,請有枝公主前來,就說她小師妹病重......”
木兮風風火火來到鳳鸞殿時便看到的是這樣的情景,殿外是跪倒一片的宮人、太醫(yī),殿內是一臉憔悴的男子與床上不知死活的小姑娘。
一顆還魂丹下去,小姑娘的呼吸慢慢加重,蒼白的臉色也泛起紅暈。
兩人皆是出了一口氣。
木兮把過脈后,一臉凝重道:“你可知小師妹中的是什么蠱嗎?”
“是斷腸蠱?!?p> 木兮微微點頭,道:“斷腸蠱天下無藥可解,片刻即要命,小師妹能拖到我來也是這百毒不侵之身的功勞,不過我這還魂丹只能續(xù)命,不能解蠱。”
“能續(xù)命多久?”
木兮微微瞇眼,心算一番,說道:“不出三日。這天下,要說能解這斷腸蠱的,只有大師兄了,事不宜遲,快宣他進宮吧?!?p> 來不及猶豫徘徊,比起心愛小姑娘的生命,其余的,好像真的沒有那么重要了。
罷罷罷,終歸一腔深情錯付。
誰讓他喜歡上一個早已心有所屬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