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走了半個時辰,便見一片空曠之地,只有綠油油的青苔覆著青石磚塊,廊徑幽深,指向遠處一處人家。只見高低錯落、粉墻黛瓦、庭院深邃,倒是標準的江南人家。若說有什么特別的,便是那白墻黑瓦上,一直深紅的杏花探出頭來,將庭內的春意泄了三分。言念踏過青石磚,輕輕叩響了那木質大門。
好一會兒,只聽木屐聲由遠及近,“咯吱”一聲,木門從里面被推開。迎面那人,一襲青衫,眉目清雋,溫潤如玉,便是這家的主人。言念不動聲色打量著來人時,此人亦在打量著他們,門外這對男女自是極美的,只是這美與美之間并不相同——
男子的美,是肅殺的,縱然艷麗無雙,卻難掩厭世的蕭瑟,眉眼中的戾氣沉沉,如有實質,好似修羅歸來;身旁的女子,卻是恰恰相反,她的美,是鮮活的,縱使五官不及身邊人精致,偏偏組合起來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好,如同希望的原野。
言念見這人并無惡意,便先行開口:
“這位主家,天色漸晚,我欲與娘子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個方便?!?p> “無妨,公子和,這位夫人,快請進來吧,寒舍簡陋,但是希望貴客不要嫌棄?!?p> “哪里哪里。”
看著兩人相互寒暄,木兮甚至都沒計較言念剛才喚她娘子,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流轉,心里升騰起一股微妙的感覺,明明兩人五官氣質截然不同,木兮卻感覺這兩人相像的很,難道這便是大吉嗎?
木兮沒有想通,便不再想,隨著言念一同入了院子,到院子中發(fā)現也有一小塊地,其中零散散種了些蘭草,倒未開花。靠墻種了一株杏樹,原來那出墻的杏花是這株。除了那樹紅杏還算鮮艷,就是一旁的一株月季開的正歡,不過比起門前那百畝花田,實在是清淡極了。
進了院子,言念便不動聲色將木兮護在身后,一手扶在了腰間的佩劍上。因為自從進了院子,他便發(fā)現面前那人似乎緊繃的很,眼色似乎也有些閃躲,便問道:
“主家可是有不方便之處?”
那庭院主人似乎有些局促,但尚未來得及回答。并聽一聲少女嬌喝
“葉清風,你今天還沒給我澆水呢!我都快渴死了.....”
話音剛落,便感覺一陣風拂過,風停處,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身穿鮮紅色斑點裙子,桃花眼一眨一眨,正拽著葉清風寬大的衣擺,嘟囔著抱怨著。
葉清風自然而然牽過女孩子的手,向言念抱歉道——
“這是內子,那個腦袋有點問題......”
說著對言念露出一個極為歉意的微笑,指指自己的腦袋。言念微微頷首,表示理解。不料一旁的紅裙子小姑娘不干了,連環(huán)炮似的說著——
“葉清風你才腦子有問題,我聰明著呢,別以為我聽不懂?!?p> 言念聽著面前小姑娘的語氣,熟悉得很,便抬頭細細打量,明明這姑娘與自己的枝枝長相一點也不同,為何他偏偏有這般熟悉的感覺?
葉清風正在輕聲哄著他身旁的小姑娘,倒未曾注意到面前的公子好像在“覬覦”他的小姑娘。葉清風比那姑娘要高得多,此時正伏低身子輕聲安慰,不料看見這小家伙又不穿鞋襪,光著一雙脆生生的小腳丫,踩在青綠色的磚石瓦上,更顯玉足白皙。不禁提高了聲音,惱到
——“怎地又不穿鞋襪,也不著涼了!”
那小姑娘嗓門更大,奶兇奶兇地吼道:“你見過哪個蘑菇要穿鞋子的!蘑菇要是穿上鞋子那還能跑遠?你還兇我,還不給我澆水......”
吼道一半的小姑娘這才發(fā)現院中好像還站了兩人,當下便忘了眼前之事,掙開葉清風,越過言念,呆呆看著其身后的木兮,片刻便撲進了木兮的懷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此時的葉清風還在向客人解釋:“內子小時候腦子摔了,總是覺得自己是一個蘑菇,別介意......”
忽聽一陣嗚嗚哭聲,周圍三人皆是愣住了。被襲胸的木兮更是呆了一會兒,倒是葉清風反應極快,迅速拉過小姑娘,拿出錦帕輕輕擦拭著小花貓。
只聽小花貓一邊打著哭嗝一邊說道:“你拉我干嘛呀,那是我的主人?!?p> 被稱為“主人”的木兮一臉呆滯,最后葉清風還是將眾人迎進了廳房。
*
“你說你是流云觀古木下的那朵毒蘑菇?”
聽著紅裙子小姑娘顛三倒四的解釋后,木兮不可置信的問道。小姑娘肯定地點了點頭。難得木兮的過目不忘,微微思索便道——
“師父說你是鬼筆鵝膏,我記得那天雷雨天,下完雨后就不見你了,哦,我還記得我那天好像還在樹下流血了......”
木兮每說一句,小姑娘的腦袋便低一分,直至縮成鴕鳥,才小聲嘟囔道:
“人家不是故意的嘛,我那時候馬上已經成靈,但化作人形還要一個契機,誰知道那時候主人您的手就被樹枝劃破了......”
“那你為什么不告而別呀?”
“還不是你身邊的那只狐貍精,虎視眈眈的,嚇死寶寶了,有了主人您的精血我很快就化成人形了,靈力也充沛了很多,便化成風中的孢子飛走了?!?p> 一番交談后,眾人皆是哭笑不得,倒是也熟悉多了。便直接稱呼彼此的名字。待問道小姑娘叫啥時,小姑娘猶豫著想了一會,才說道——
“他叫葉清風,我便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葉明月,清風明月,一聽就像是一對兒嘛,不過我靈識初開時你便叫我蘑菇,待我到這里時葉清風也總是叫我蘑菇,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叫我哪個名字了,不過都是我,主人你隨意吧。”
“你可不是普通的蘑菇,鬼筆鵝膏,沾染一點便必死無疑?!蹦举庹{笑著,便看向一旁的葉清風,繼續(xù)道:“葉公子膽子大得很,我家劇毒的蘑菇你也敢養(yǎng)。”
聽聞那句“我家的”,葉清風眉頭微皺,輕聲道——
“木姑娘多慮了,明月已經是我家的了,就算再毒的蘑菇也已經是我的了,木姑娘實在不必過于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