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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陳年

第二十三章 高帽

顧陳年 伽晚 1277 2020-05-28 14:37:15

  在顧陳年高二上的一天中午,何立洵到永安高中,找過她,告知了她一些事情。雖然彼時何立洵很是尷尬難堪,話說得也吞吞吐吐的,但到底還是將一些重要的信息都點到了。

  當時,兩個人在校門口談話的時候,很湊巧,還被路過的江珩曜看到了。

  后來,聊完后,顧陳年返回校內(nèi),還被江珩曜拖去暉園轉(zhuǎn)著圈打聽過。各種旁敲側(cè)擊,來回試探,反復刺著磨著,非要知道顧陳年和那個誰啊都談了什么。

  到最后,江珩曜也沒有如愿,他還挺不高興的。

  顧陳年怎么可能跟他說呢,又怎么好跟他說呢,她所聽到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難道,顧陳年要跟江珩曜說,貌似自己被清溪家那面的一個老流氓老色胚惦記著?并且,這件事還是他的兒子告訴自己的?

  顧陳年心里其實挺感激何立洵的。

  原本他可以什么都不用說的。畢竟,事情關乎他的父親,就算那個人渣再爛,可到底也是親生他的人,血脈至親。

  都說家丑不可外揚,何況那個有著齷齪心思的老不修,不是別人,恰是他的父親。

  雖然,何萬華一輩子不干人事,在數(shù)十年間,因為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沒少與何立洵的母親發(fā)生各種吵鬧。從房間鬧到院子里,從院子里,鬧到大門外。關起門大吵小吵,眾目睽睽下各種打各種鬧。

  甚至,最狠的一次,何萬華曾經(jīng)下死力拿腳將何立洵母親的胯骨踹斷過。父子之間也因此差一點就發(fā)生嚴重的肢體沖突。當時,如果不是有親戚從旁拉著,何立洵可能都要跟他的父親拼命了。

  雖然,何萬華無恥老賴色欲熏天,他甚至還坑蒙拐騙了何立洵舅舅家數(shù)萬塊錢,和外面的姘頭到處去游山玩水吃吃喝喝,且好多年拖死不還。也因此讓何立洵的母親,夾在娘家兄嫂和丈夫之間,為難了很多年,到現(xiàn)在還沒解決。

  但虎毒尚且不食子,何萬華再是人渣,對他的幾個孩子,平日里,很多時候倒是還湊乎。他最疼愛的,甚至還是那個從別人家抱過來養(yǎng),幫他引子的大女兒。

  何立洵姐姐出嫁的時候,何萬華當時哭得是眼淚一把鼻涕一把,還跟著送了很遠。那次,真是驚呆了清溪莊上的所有人。

  后來,何家姐姐的男人,因為不務正業(yè),不走正道,染上黃賭毒。又貪圖快錢,和別人一起團伙盜竊,被判了刑進了監(jiān)獄。何萬華也是各種托關系找人打點,還三六九會去看看女兒和外孫女。

  也許,何立洵的母親,之所以那么多年,在各種打鬧和心灰意冷后,還沒有同何萬華徹底決裂,大概,也有幾分是看在他對幾個孩子還沒有完全泯滅人性的份上吧。

  也因此,顧陳年能看得出來,何立洵跟自己說父親齷齪心思的時候,是很猶豫的,也有些掙扎,甚至是很難以啟齒。

  但到底,他還是專程跑了一趟,到永安高中來找了自己。

  何立洵再三繞著圈地提醒顧陳年,務必要警惕他的父親,務必要遠離何萬華的視線。無論何萬華有什么說辭,絕對不要相信。并且,一定不要再去他的家里。

  何立洵沒有告訴顧陳年,他到底聽到了多少,聽到了什么,顧陳年也不想多打聽。反正絕對不可能是什么正經(jīng)的話。

  何立洵說不出口,顧陳年不想為難他,也不想惡心到自己。

  總歸,后面要更加小心,做好更多防備,時刻保持警惕心就對了。

  原本,每個周末,顧陳年都會從永安高中回到家,幫妹妹弟弟們準備下一周的干糧,洗刷衣鞋,再督導下他們的學習,也要提醒他們注意各項安全事宜的。

  原本,姐弟四人,每天晚上關門休息前,也總是要把所有的門窗都仔仔細細檢查一遍是否都鎖好,確保門后的大木棒還在那里。

  后來,從何立洵提醒了顧陳年后,顧陳年再回家,就在枕頭下面又多壓了一把菜刀。

  有備無患,防止最壞的情況出現(xiàn)。

  雖然,顧陳年其實也不知道,如果萬一,萬一真的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的情況,她是否真有膽量砍得下去。

  畢竟,從小到大,她從來都不敢剖魚殺雞。就連看別人殺,她都經(jīng)常渾身顫抖,直打哆嗦。

  但是,如果一個人真的被逼到了某種極限的話,也許,那個時刻,就會不管不顧,什么都能干得出來了吧。

  在父母親都不在身邊,離家千里萬里遠的時候,自己作為家中最大的孩子,爸爸媽媽的長女,妹妹弟弟們的長姐,除了要保護好自己,也是有責任和義務要照顧和保護好他們的。

  而罪惡,更多時候發(fā)生在黑暗中、發(fā)生在夜晚。

  如果是白天,在陽光底下,陰影就會小多了。至少,壞人們會有所顧忌。至少,那些無辜的人,可以有更多的機會躲避。

  顧陳年提心吊膽地警惕和防備了很久,每一個在清溪的周末,每一個在家的日子,每一個回家需要經(jīng)過何立洵家門口的時候。

  但凡遠遠看到任何可能的影子,她都是立刻各種繞路,從而避開所有發(fā)生交集的可能。

  就這樣,直到顧陳年高考結(jié)束志愿提報完畢,回到家里等通知書的時候,她已經(jīng)成功地避開了何萬華很久。

  如果不是顧陳年剛回到家的第一天,住在自家后面的本家二奶找上門來,提醒她最近要小心點何萬華,如果不是后來的一天,何萬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跟前,顧陳年甚至都覺得,等上了大學后,走得更遠了,也許這一輩子,自己都可以不用再看到那張居心叵測又惡心至極的嘴臉。

  結(jié)果,最終,到底還是打了一次照面。

  那天早上,吃完早飯,顧陳年正在門口的水井邊,給妹妹弟弟們刷鞋洗衣服。

  她一邊洗,一邊盤算著時間,猜測錄取通知書大概什么時候會送達。前一天,她到路邊的小店,通過電話查詢,已經(jīng)確定自己被第一志愿錄了。

  顧陳年的心里很踏實,人也徹底放松下來了。

  現(xiàn)在,就是一邊干活,一邊等待郵局的綠衣天使就好了。

  顧陳年前一天呼了父親的BP機,簡單留言告知了情況。她邊洗刷邊想,父親說待自己收到錄取通知書,他和母親都要回來一下。

  其實,行李已經(jīng)在陸續(xù)整理了,只待收到通知書后再看看上面有什么需要準備的,然后自己就可以直接帶妹妹弟弟們?nèi)ビ〕橇恕?p>  爸媽也沒必要特意跑一趟的,平時忙賺錢,挺累的。

  顧陳年又想起了江珩曜,這個時間,他應該也接到或是快接到錄取通知書了吧。畢竟,他就在永安縣城,郵差送達會比到清溪更方便。

  就在顧陳年一邊手上不停地忙碌,一邊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在她幾乎毫無思想準備的時候,何萬華悄沒聲地來到了她的水盆旁邊。

  “陳年啊,洗衣服呢?”何萬華滿臉堆著笑,咧著嘴,露出他的一口大黃牙。

  顧陳年被這突兀的一聲,嚇得渾身一激靈。

  “呦,想什么想得出神呢?表叔嚇到你了吧?”何萬華笑得更開了,臉上的褶子堆得更緊了。

  大概,他覺得自己很幽默和風趣吧,繼續(xù)努力表現(xiàn)自己的隨和可親。

  真是難為他了,他這是特意走過了何立群家,又跨越了趙家盼家,從邊戶走到了顧家門口來,也不嫌累得慌。

  “噢,還好,我沒想什么,只是顧著洗衣服,沒注意別的?!鳖欔惸暌矞\笑著,表現(xiàn)得很自然。

  “你這孩子就是這樣,做什么事情都特別專心,所以,為什么咱這兒只有你能上了永安高中了呢,只有你能考大學了呢!”

  何萬華點了點頭,無比真誠地肯定著顧陳年。然后,他慢慢收起了笑容,換上了一副很是苦惱的表情。

  “陳年啊,表叔過來,是想請你這個高材生幫個小忙的。你說,是不是太不湊巧了,立洵他們今天都不在家,和他媽一起走親戚去了。表叔這會兒呢,也是閑著,想著說看一會兒DVD??墒俏疫@搗鼓了好半天了,就是放不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兒有問題。請你到我家跑一趟,幫表叔看看還行???”

  何萬華滿臉期待地看著顧陳年,他看上去那么真誠。

  而顧陳年的心中,卻立時就緊張了起來,雖然,她的臉色沒有什么變化。

  前有何立洵很早的特意預警,后有那位二奶前幾天的提醒,顧陳年的心里迅速有了決判。

  她其實是很緊張和慌亂的,甚至有點想反胃和嘔吐??粗媲澳菑堶詈谟粥u巴巴,還努力堆著笑容扮著真誠的假面,顧陳年實在是覺得很惡心。

  她強壓著內(nèi)心的不適,面上卻也不顯,還是之前的那副放松和自然,但語氣里充滿了為難和遺憾。

  “我哪里會調(diào)那么先進的設備呀!表叔,那什么DVD機的,我家沒有啊,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什么都不懂的!”

  何萬華再三給顧陳年戴高帽說:“你這樣會讀書的高材生,年紀輕又聰明,就算之前沒見過,我那有說明書,你隨便看一眼,應該也能搞的來的。那種小東西,對陳年你來說肯定不在話下呀,去看看吧?!?p>  何萬華舔著臉,再三讓顧陳年一定去幫忙看看。

  “要不了多大一會功夫的,就麻煩你跑一趟,幫幫表叔吧?!?p>  顧陳年還是堅定地拒了,她表示自己只是死讀了些書而已,落到生活里,啥也不行的。那么高級的東西,還是找懂的人來看的好,自己可不敢瞎搞。

  何萬華讓顧陳年千萬不要有什么顧慮,他說:“就算修不好也沒關系,只是去看看,陳年,就算你搞壞了又多大點事呢,對吧。你幫表叔的忙就好,好壞的,表叔都不會說什么的?!?p>  顧陳年笑著再推拒:“那怎么行呢,表叔,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那么貴重的東西,我這什么都不懂,真的不敢碰的。您還是等何立洵回來吧,他們男孩子,更擅長這些?!?p>  ……

  如此,你來我往,推拒了好幾個回合。

  何萬華全程努力讓自己笑得真誠,表現(xiàn)出自己真的很為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說他真的是一個人在家閑得無聊想看碟,卻因為搞不定機器而束手無策,真的急需要顧陳年的幫忙。

  車轱轆話,來回說。

  可在顧陳年的眼里,她只看到一只丑陋的、無恥的、散發(fā)著腐爛氣息的,披著人皮的畜生,和它長滿了獠牙的血盆大口,還有它那虛偽至極浮于表面的詭笑。

  陷阱,那么明顯的陷阱。

  如果顧陳年是懵懂無知的幼童,如果顧陳年對它丑陋骯臟的心思什么都不知道,也許,一不小心,她可能真的會中招。

  可顧陳年已經(jīng)長大了,她已經(jīng)開始明白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很多事情了。

  顧陳年甚至都不想說,高端的獵人,往往都是以低端獵物的面貌出現(xiàn)。加害者常常反而更多時候會扮演弱者,然后去捕獲那些無辜的受害者。

  那些裝的很可憐、很凄慘、很無助的,看上去好像需要同情和幫助的,也許,就在下一刻,它就會暴露出吃人的本性。

  比如何萬華,他可能以為,他在幾十年中,搞定了那么多臭味相同的女人,自己應該還是頗具有幾分魅力的吧。

  又或者,他以為自己作為五十多歲的年長者,吹捧了小輩的女孩幾句,給她戴了一頂頂?shù)母呙弊?,說不定年輕的女孩一個熱心,一個不好意思拒絕,就會輕易進了圈套,掉到了坑里。

  可誰知,球推來推去,到底沒推過去,還是在自己的手里。

  何萬華最終悻悻地走了,陰謀沒得逞,他應該是很不爽的。

  顧陳年暗自長舒了一口氣,不過,在接下來的幾天里,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她都比以往更加的小心和警惕。

  直到綠色使者送來了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直到顧父顧母從印城回來,顧陳年才覺得,噢,可以卸下防備,放松一些了。

  待后面,離開清溪,到城市里上大學去了,也許就可以遠離某些污濁之物了,徹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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