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幾日，蕓蕓遵照那寨主的吩咐，每日讓蕭夜在缸中浸泡一個時辰，其余注意之處一切皆照寨主所言。如此到了第五天，蕭夜果然便能下地行走。
蕓蕓見蕭夜能走路了，很高興：“那寨主沒騙人，你果然好起來了?！?p> 蕭夜說道：“這幾天你一直照顧我，辛苦你了?！笔|蕓笑道：“沒什么。要是沒有你，說不定我就被大蛇咬死了?！?p> “一個人遇見那條蛇，真是大大的危險。咱兩算是互相幫助吧。我一個人被它纏住了，也脫不開身。”
“嗯?！?p> “……”
“那個……”“剛才……”
“你先說?！薄斑€是你先說吧?！?p> 蕭夜道：“我是想說，從明天起，在缸里浸泡的時候，我自己寬衣就可以了?！?p> 蕓蕓臉一紅：“啊，是啊。好的?！?p> 蕭夜道：“你剛才想說什么？”
蕓蕓道：“寨子里剛才來人了，問你怎么樣。我是在想我們要不要去跟他們道個謝，順便也讓他們知道你能下地了。”
蕭夜道：“應該的。我其實身有要事，等再過個兩天，我就該趕路了。走，去大廳?！?p> 兩人來到大廳，見山寨的頭頭們都不在。只有一些尋常的手下。蕭夜對那個經常給他們送飯菜的手下說道：“兄弟，多謝你們山寨照顧，如今我已經能下地走路了。如你們寨主所說，再休養(yǎng)個幾天我就全好了?！?p> 那手下見蕭夜二人出來，早已經高興起來：“那真是太好了。寨主他們不在，等他們回來了，你再告訴他們。他們也一定替你高興。”
蕭夜忽然想到一件事，說道：“兄弟，我這幾日在山寨中養(yǎng)傷，我覺得你們寨主人很不錯?！蹦鞘窒抡f道：“那是自然。”
蕭夜續(xù)道：“可是我怎么覺得……對不住，說句實話，你們的三當家還有另外兩位不知道排行第幾，就是一個大高個，拿著大砍刀，還有一個書生打扮的，他們幾位似乎不像老寨主這么面善?！?p> 那手下道：“公子，不是他們不面善。實在是……哎，這里面是有緣由的?！?p> 那手下說道：“跑出去的蛇是我們寨的二當家養(yǎng)的。這蛇和別的不同，想必公子爺已經知道這蛇有什么不同之處了?！?p> 蕭夜答道：“不錯。又大又長，而且刀槍不入。”
那人續(xù)道：“二當家當年將這條蛇從破殼出生開始養(yǎng)，養(yǎng)到現在這成色極是不易?！?p> 蕭夜道：“難怪三當家他們要動怒?？偸俏覛⒘诉@條蛇?！?p> 那人道：“公子錯了?！?p> 蕭夜不解：“難道不是因為我殺了這條蛇的緣故？”
那人道：“一條蛇就算再珍貴，也就是一條蛇。殺了就殺了，而且公子當時是為了自保，那有什么說的。寨主都說蛇跑出去咬人，總是我們山寨不對。要是咬死了很多人，難道還不能殺了。天下沒這樣的道理。公子爺住在我們山寨養(yǎng)傷，雖然不能走動，但總算可以從姑娘口中得知山寨中來來去去的當家有哪幾位，公子可曾聽到寨中兄弟叫過誰一聲二當家？”
蕓蕓一直聽著，這時叫道：“是啊，好像從來沒見過二當家?！?p> 那人說道：“我們二當家已經去世了?！?p> 蕭夜和蕓蕓同時一驚！
那人續(xù)道：“寨中幾位當家的，和二當家那是八拜之交。他人不在了，那么他養(yǎng)的蛇豈非珍貴非常。是幾位當家的一個念想啊?！?p> 蕭夜和蕓蕓恍然大悟。
蕭夜得知這個情由，內心很感歉疚，問道：“不知貴二當家生了什么病，英年早逝？”他想山寨排交椅，必然按照年齡而論，寨主也不過五十左右。
那人道：“哎，這是我們山寨的一件傷心事。二當家不是生病去世的。是自殺?！?p> 蕭夜二人都是一驚，蕭夜叫道：“啊喲，二當家什么事這么想不開！”
那人道：“公子，你要是愿意聽我講，我跟你講講也無妨。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吧，站著說話，你要受累了?！?p> 三人來到山寨的一處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座亭子，亭子里有石桌石凳，三人就坐在石凳子上。
“我們寨主開山立柜，不像一般的綠林。我們寨主說了，一行有一行的規(guī)矩。我們向人借銀子有三借，三不借。三借是為富不仁者借，殺人越貨者借，貪官污吏者借。三不借是販夫走卒者不借，俠義明理者不借，老弱婦孺者不借?！?p> 蕓蕓在蕭夜耳邊輕聲問道：“為什么向人借銀子？”
蕭夜笑道：“向來開山立柜，都是做無本買賣的。此間寨主可算得綠林好漢了。”
蕓蕓本來想問什么是無本買賣，轉念一想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
那人續(xù)道：“所以我們的當家不是守著山下的路吃飯，有時候好一陣沒遇到羊羔子，就只能往遠了跑。這么著，時間長了，就出了事?！?p> “有一回我們幾個當家一起出去抓羊羔子，結果被人暗算，真是太慘了。現在回想起來都叫人滿腔的怒火。那一回，出去的弟兄全都被殺死。連我們的六當家也當場被殺。連六當家在內，總共有十五個人被殺了。更加可惡的是，他們用來殺人的暗器上喂了劇毒。大家伙拼死搏殺，終于將這伙人全數殺死。兄弟們都死了，只有三當家和二當家活了下來?！?p> 蕭夜二人聽了也自想到當日的慘烈。
“公子，姑娘，我們是做沒本錢買賣沒錯?？墒俏覀兒苌贇⑷?。就算殺人也是殺大奸大惡的人，就算是一個貪官，我們取了他的財物也不會要他的命。哪曾想，那日竟遭受如此大難?！?p> “兩位當家回來之后，二當家傷得比較重，大家伙想盡了辦法醫(yī)治，可是我們是一群大老粗，哪里懂解毒的法子。沒辦法趕緊去請外面的大夫來給二當家和三當家瞧病。說是請，其實是綁。綁來了好幾個，終于有那么一兩個管用的。說兩位當家身上的傷倒是養(yǎng)養(yǎng)就能好，就是這毒難解?！?p> “二位，這毒是什么毒？”
蕭夜問道：“難道是蛇毒？”
“著啊，公子。就是蛇毒。那大夫只知道是蛇毒，可是不知道是什么蛇的毒。開了點治蛇毒的方子給二位當家。我們是連打帶恐嚇，見那大夫果真是不知道怎么治。只好給了診金就把他們全放回去了?！?p> “沒法子，照著方子吃藥吧，說有用也有用。三當家吃下去之后癥狀輕了很多，只是畢竟不知道是哪種蛇毒，以至于三當家到了今天還是不能走動得太快，不然就會喘不上氣。哎。二當家呢，情況似乎要比三當家還要糟糕些。命是保住了，可是說話不利索了，眼睛也看不太清了。走起路來也跟三當家一樣，只能慢慢的走。走快了就喘?！?p> “后來，二當家就說要養(yǎng)蛇，養(yǎng)毒蛇。我們大當家的，見結拜兄弟這副樣子，當然說什么都依著他了。我們私下里猜，二當家是想自己去學習治蛇毒的法子?！?p> “本來這樣子也蠻好，總算是活下來了，對吧?？墒遣恢罏槭裁炊敿液鋈痪蜕系踝詺⒘?。從兩位當家死里逃生回到山寨到二當家自殺，也就一年多的時間。”
蕭夜問道：“二當家自殺就沒有留下什么遺書什么的？”
“公子有心人，不錯，是有的。二當家的遺書上說他本來是一個英勇豪俠的人，和兄弟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如今說個囫圇話都費勁，眼睛也越來越看不清，事事要人幫忙，走路多了就喘，覺得活得沒意思。白白的拖累大伙為自己勞心費神的照顧。就說要了結了自己，下輩子再和大家做兄弟?！?p> 蕭夜和蕓蕓聽了，默然無語。只覺世事無常，人間悲傷事總是多過快樂事。
興許是這幾天在床上養(yǎng)病睡得太多了，到了這天夜里，蕭夜忽然睡不著，披衣起身想走出去透透氣。見蕓蕓睡得正香，便輕手輕腳的貓著走。
他剛想清清嗓子，忽見月光下夜色中一個人影快速的從前面回廊處往自己這邊竄了過來。蕭夜第一個反應是山寨里進小偷了。剛想追上去抓賊，一邁開步才驚覺自己還沒好利索，根本追不上。
往前趕了幾步，那人影終是去的遠了，正要往回走，一落腳踩到了什么東西。拿起來一看，月光下模模糊糊的瞧著，也瞧不真，摸在手里是一個鐵牌子一類的東西。
轉過天，蕭夜和蕓蕓再去見寨主。這回寨主在山寨。蕭夜對寨主說道：“承蒙寨主出力救治，山寨兄弟多日勞心伺候，在下身體已無大礙。今日前來，正是要和寨主辭行。這幾日在山寨多謝寨主及兄弟們照顧，蕭夜感激不盡，必終身不忘?！?p> 那寨主哈哈大笑，說道：“蕭兄弟說哪里話來，我們雖然占山為王，但不是馬賊，不是土匪。不過是在亂世中求一口飯吃。救人危難，義之所在而已。蕭兄弟雖然身體已無大礙，但我看，還是再養(yǎng)幾日才好。不必急著趕路?！?p> 蕭夜說道：“不瞞寨主，我身有要事，時間緊迫，實在不敢耽擱，等我辦完事，一定再來山寨和寨主喝上三天三夜?！?p> 寨主見蕭夜如此說，只好說道：“既如此，蕭兄弟快去快回。老夫在山寨等著蕭兄弟回來和我喝酒。”
蕭夜向著寨主深深一揖，說道：“蕭夜多謝寨主，多謝多謝?！闭酒饋碚x開，忽然想起來昨晚的事，對寨主說了大概，并掏出了那塊鐵牌，遞給了寨主。
寨主接過鐵牌一看，問道：“蕭兄弟是說這個鐵牌是那個人影掉的？”
蕭夜說道：“準確的說我不確定。我只是撿到了這塊牌子。正好是人影從我面前飛快的竄過的時候，我走到前面去就被我撿到了?！?p> 寨主聽蕭夜這么說，拿著這鐵牌陷入了沉思。
蕭夜問道：“寨主，這鐵牌有什么問題嗎？”
老寨主抬頭看天，眉頭緊鎖，好一會才說道：“鐵牌沒什么問題。只不過這鐵牌不應該從那人影身上掉下來?！?p> 蕭夜和蕓蕓被這話弄得糊里糊涂，完全聽不明白。
寨主說道：“兩位請跟我來?！?p> 蕭夜和蕓蕓跟著寨主七拐八拐的走了好長一段路，來到一處屋子前，寨主當先開門進去了。蕭夜二人跟著進去。
到了屋子里，寨主帶著蕭夜二人來到二樓。
寨主道：“這里風景如何？”
蕭夜摸不著頭腦，見今天天氣不錯，藍天白云的，只不過此時正值寒冬，雪雖然融化了，但是山上的樹都光禿禿的，說是美景顯然是胡扯。
只好說道：“今天天氣很好，從這里望去，也算山上的一草一木盡收眼底了?！?p> 寨主說道：“不錯，在這里看去，山上所有的一切都盡在眼底啊。什么都看得清了?！?p> 蕭夜道：“寨主……”
“蕭兄弟，姑娘，請坐。”
蕭夜二人依言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那寨主說道：“蕭兄弟，恐怕你今天是走不了了。”
蕭夜不解道：“寨主，那個人影不是我啊，我現在能走路就不錯了。”
寨主道：“這個我知道。那個人是誰我也知道。”說著將鐵牌遞給蕭夜，說道：“蕭兄弟，你看看這牌子?！?p> 蕭夜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見上面寫的是“密使陳召文”，翻過面來，另一邊寫著：“大澤兵部令”。蕭夜看完又遞給蕓蕓看了一眼。
寨主道：“這個令牌是老三的。哎。兄弟一場他還是變心了?！?p> 蕭夜覺得奇怪：“三當家不是中了蛇毒，不能走動過快么?！?p> 蕓蕓道：“哎，你傻啊，現在撿到了這塊令牌，不就說明三當家沒中毒么。”
蕭夜道：“啊，那個人影是三當家？”
寨主道：“老三的名字叫陳召文。這種東西，要么不帶在身上，要帶，他必定是貼身帶的。要是他真的和老二一樣中了蛇毒，走路都走不快，絕對不會把牌子都弄掉了，再說，就算掉地上了，走路這么慢，等到發(fā)現的時候，再撿起來也就行了?！?p> 蕭夜道：“除非他運輕功，來去的很快，自己都沒發(fā)現令牌掉了。”
“他沒有中毒？會不會是他原來確實中毒了，但是現在已經好了？”
“那他為什么要裝走不了路？完全康復不是好事嗎？”
寨主道：“因為中了這種蛇毒，除非馬上服下解藥，只要稍有延遲，就算事后得以保住性命，也必留下后遺癥，絕沒有完全康復一說。這是以前的大夫說的。所以他不能‘康復‘?！?p>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從來就沒有中過毒?！?p> “那他為什么要裝作中毒的樣子？”
“因為他必須中毒。那么多兄弟死了，只有他和二當家活了下來，二當家中毒成那個樣子，他完全沒中毒，這是說不通的?！?p> 蕭夜道：“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就算大家都中了毒，就算只有他一人沒有中毒也可以的。只能說明他為了掩飾而掩飾，反而把自己裝進了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