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到來,雪山鎮(zhèn)從夜晚的沉寂中蘇醒過來,到處可以看到辛勤勞作的人影,呈現(xiàn)一派蓬勃生機。
在這人聲嘈雜中,突然響起一道動聽的歌聲。
其音色時而高昂,時而溫婉,即使是忙于生計的人們,也不由自主放緩了腳步,側(cè)耳傾聽那讓人神往的旋律。雖然歌聲只持續(xù)了幾分鐘就結(jié)束了,但人們卻仍然沉浸在那短暫卻莫名縈繞心頭的歌曲中,久久無法回神。
與此同時,一個裝飾豪華的房間內(nèi),亞里莎放下手里的豎琴。
前方響起孤零零的掌聲,那是房間的主人——一個頭發(fā)稀疏的中年肥胖男人發(fā)出的,只見他在那張擠滿肥肉的松弛臉頰上擠出訕笑。
“喔喔,結(jié)束了嗎?還真是動聽的一曲啊?!?p> “謝謝夸獎?!?p> 亞里莎微微一笑,禮貌地道謝。接著男人從深深陷進(jìn)去的沙發(fā)中站起來,往亞里莎走去。
“沒想到精靈小姐的歌喉竟然如此出色,真是讓我聽得熱血沸騰啊?!?p> “是嗎,能讓您這么覺得真是太好了。”
亞里莎臉上雖然帶著微笑,但心底卻稍稍皺起眉毛。
熱血沸騰這一詞,讓她意識到男人剛才根本沒有聽歌。
方才演唱的曲子中雖然也有高昂的部分,但完全談不上熱血沸騰,之所以會說出這種話來,是因為這個男人不懂音律嗎?還是說——有什么別的事情讓他覺得激動難耐?
男人接下來的舉動,告訴了亞里莎答案。
男人走到亞里莎兩米處停下,表情漸漸變得色瞇瞇的,視線在亞里莎身上來回游走。他眼光里浮現(xiàn)出近似肉欲的邪念,好幾次咽下口水。
男人心里在想著什么,已經(jīng)不言自明了。亞里莎覺得有點惡心,但勉強維持表情不變。
“那么,關(guān)于今天演唱的費用……”
“啊,這個好說,這個好說,不過呢——”
男人一邊應(yīng)著,一邊吊起嘴角訕笑。從他身上傳來刺鼻的香料氣味,亞里莎努力壓抑翻騰的胃,聽他繼續(xù)說下去。
“美麗的精靈小姐,我有個小小的請求,不知你今晚可否再來我的宅邸一趟呢?”
“請問,是要做什么呢?”
“啊,不用擔(dān)心,只是想再聽你唱歌而已,比起人聲嘈雜的白天,還是寂靜無聲的夜晚比較適合傾聽你那優(yōu)美的歌喉吧?”
是嗎。亞里莎嗤之以鼻地心想。
男人滿面的笑臉中,明顯浮現(xiàn)著欲望,那可不是喜愛音樂之人該有的表情。
“看得出來您真的很喜歡音樂,我很高興。但不湊巧的是,晚上我還有其他事,所以沒辦法回應(yīng)您的邀請,真是抱歉。”
“是與其他客人有約定嗎?沒關(guān)系,推掉就好了,我可以付給你兩倍——不,三倍的價錢?!?p> “您好像誤會了,晚上我沒有預(yù)約的客人,是我私人的事情,所以沒辦法推掉。”
“是什么樣的事情呢?可以說給我聽聽嗎,也許我可以雇人幫你解決掉哦?!?p> “真的不用您那么費心,我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
對于亞里莎的一再拒絕,男人咂了下嘴,似乎失去了耐心。只見他收起笑容,變得面無表情。
“滾吧?!?p> “咦?”
“我說你可以滾了。”
“那……”
“想要錢是嗎?給你。”
男人隨手一扔,哐啷哐啷的聲音響起,幾枚硬幣滾落腳邊。亞里莎抿緊嘴唇,拼命隱藏眼神中的情感。
“你不要嗎?”
“……”
亞里莎在沉默之中,一語不發(fā),只是注視著腳邊的錢幣。
幾秒鐘后,她蹲下身子,撿起硬幣。
“謝謝?!?p> 拋下這句話,亞里莎轉(zhuǎn)身離開房間。從背后射來的輕蔑視線,仿佛實質(zhì)一般刺穿皮膚,帶起一陣鉆心的疼痛。
為了逃離這無聲的侮蔑,亞里莎加快腳步,來到大街上。
不同于那個光線昏暗的房間,外面陽光明媚,再加上早晨特有的清新空氣,讓亞里莎的心情稍稍明朗了些,積攢于胸腔中的苦悶情緒,也隨之化為一聲嘆息,長長地吐出。
“唉——”
對于這個突然嘆氣的精靈少女,周圍路人投以狐疑的視線,但她不怎么在意。自己這副容貌本來就經(jīng)常吸引旁人注目,因此除非是需要演戲,否則她從不把一般人的視線放在心上。
亞里莎將剛才得到的錢幣放進(jìn)腰間的袋子里,錢幣有三枚,每一枚都是一百面額,共三百通用幣,說實話數(shù)額還挺高的。
望著腰間略微鼓起來的布袋,亞里莎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為錢唱歌的?
時間太長,已經(jīng)記不清了。亞里莎只知道,以前的自己并不是這樣的。
有時被邀請到貴族的城堡里,裝飾華麗的貴夫人,青澀的千金小姐,還有神情嚴(yán)肅的騎士,各人按著自己的身份依次圍坐著,有的手托著香腮,有的輕輕地松下了武器,雖然身份地位不同,卻一致凝神地聽她彈唱。
有時候游行到郊原,在青翠的牧場上,擠完牛奶的婦女,放牧歸來的牧人,都簇?fù)碇甭牭剿适卵萃?,方才在晚風(fēng)斜日中惆悵地散去。
運氣好的日子,接連著幾夜有人供給精致的歇宿;但不幸的時候,卻往往獨負(fù)著豎琴,甚至?xí)缓檬┥岬慕烫镁芙^,凄凄涼涼地露宿街頭。
那種苦中作樂的日子,如今卻大幅變了質(zhì),為了金錢甚至甘愿接受侮辱,其反差之強烈,簡直可以直接拿來當(dāng)做悲情故事的題材。
當(dāng)然,亞里莎知道自己有著苦衷。
比起在家園遭受苦難、甚至失去性命的同胞們來說,自己遭受到這點屈辱,根本不值一提。
沒錯,為了能更好地支援同胞們,這點苦不算什么。
亞里莎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希望能讓自己振作起來,四處彷徨的視線,不自覺停留在路邊的一個招牌上。
奇妙零食屋。
輕輕讀出上面的文字,亞里莎不由得皺起眉毛。
怎么又走到這里來了?
她記得這里是那個名叫艾倫的人類開的店。沒錯,那個被她套路過的男人——而且還是兩次。
跟那些眼中帶著欲望的骯臟男人不同,艾倫是個很注重禮貌的人,他身邊的那個女孩也很討人喜歡,亞里莎看他們還蠻順眼的,所以一直對套路了他們這件事抱有些許罪惡感。
為了避免尷尬,她原本打算接下來一段時間都盡量繞開這家店,誰知一個不留神,身體就自動走到這里來了,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想不出答案,也懶得去想,亞里莎很干脆地放棄思考,聳了聳肩。
算了,既然來了,那就進(jìn)去逛逛吧,說起來自己也好久沒放松過了,這次就破例花錢買點東西,當(dāng)做是給對方賠禮道歉吧。
亞里莎這樣想著,邁步往店鋪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