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夢用手指在桌子上唰唰幾筆，寫成一個字。他對吳本英說道：“老爺請看！”

　　“你是說那姓劉的？”吳本英問道。而剛才趙先夢在桌子上所寫的正是一個劉字。

　　“正是！”趙先夢說道：“老爺您想啊，最近咱們縣里也沒什么事，來過這縣衙的有幾個，沒有辦案也就是沒有人牽涉進來。最近所出的事也不就是五里亭劉大真之死和縣衙失竊，而聽大人所說，失竊也有可能和劉家兒子有關。這樣看來，這兩件事就都是和姓劉的有關系了。我聽衙役們說那天晚上老爺您把劉家兒子劉望聲給叫到這衙門來了，后來卻又給放了回去，而這幾天就再見不著他的人影。依我之見，那劉望聲肯定是怕老爺再派人捉拿，故此弄出這個玄虛來?！?p>　　一聽趙先夢說出那句“劉望聲怕老爺派兵捉拿”的話來，吳本英心里當時就是一驚。這正是他今天早上來前衙的目的，不想?yún)s被師爺趙先夢猜中了心事。不過趙先夢卻似乎沒有注意到吳本英的表情，他接著說道：“這好自為之幾個字再明顯不過了，就是讓老爺您高抬貴手不要再揪著此事不放。還有那斷了的一角。這分明是……”

　　趙先夢還想要繼續(xù)說下去，吳本英忽然咳嗽了一聲。趙先夢一聽吳本英咳嗽，他像是被人突然捏住了嘴一般，立刻把嘴閉上不再出聲。

　　“那你說這事該如何處置？”吳本英說道。

　　“這……”趙先夢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在老爺面前卑職豈敢多嘴！”

　　“說吧！”吳本英一臉嚴肅地說道。

　　“以卑職之見，不如借坡下驢。那劉望聲也不見得就是縣衙失竊真兇，眼見得現(xiàn)在這人刻字斷角，分明是說他可以毀物傷人。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萬一我們查訪劉望聲急了，此人做出什么手腳，就憑這幾個捕快衙役如何抵擋！老爺萬金之軀，不可冒此風險！要說失竊，請老爺放心，卑職定能再做幾個大戶，萬保老爺財源廣進！”

　　“不可胡說！”吳本英說道：“老爺我是那貪財?shù)娜藛?！我一向清廉，愛民如子！”說著他看了看趙先夢接著說道：“既然你如此說，老爺我也不能無動于衷，就依你所說！”

　　“老爺英明聰察，卑職受益匪淺！”趙先夢說道。

　　“好了，今日先不升堂了，你也回去吧！”吳本英說著起身往后面去了。剛走了幾步他又轉(zhuǎn)過頭來對趙先夢說道：“大堂公案已壞，換一個吧，待換好了再升堂！”說完他背著手往后面踱著去了。

　　趙先夢答應一聲，站在那里卻沒有動?？磪潜居⒆吡耍匝宰哉Z地罵道：“你不貪？就你最不是東西！”說著轉(zhuǎn)身往大堂外走去。

　　“誰不是東西?。俊壁w先夢剛走沒兩步就聽見門外有人笑著說道：“趙師爺這是跟誰生氣呢？”

　　趙先夢一聽這話嚇了一跳，他站在那里四處瞧了瞧，心里突突直跳。話音剛落，只見飛虎從門外晃著踏進了門檻。

　　“趙師爺一向可好??！”飛虎笑著說道。

　　趙先夢一看是飛虎，先是一愣，隨即倒放下心來。他也笑著迎了上去說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今日怎么有空到這兒來了？”

　　“哈哈哈哈！”飛虎笑道：“我等皆是江湖閑人，不比您趙師爺身在公門不自由?。　?p>　　“虎爺怎的可能是閑人呢，今日到此必有事情吧！”趙先夢上下打量著他說道。

　　“趙師爺果然是痛快人，我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前來果真找趙先生您有事！”飛虎說著拉住了趙先夢的手說道：“斗膽請先生屈尊，我已安排薄酒請先生賞光，這幾日多有打擾，聊表謝意！”飛虎說著拉起趙先夢就要往外走。趙先夢本想拒絕，可是被飛虎用像鉗子一般的手抓著，他一時難以掙脫。再加上他也對三矢幫略知一二，又怕得罪他們，所以只好跟著他往外走去。

　　飛虎拉著趙先夢出了縣衙大門，剛出大門還沒有幾步他卻又站住了。趙先夢正在疑惑，只見地龍從他后面鉆了出來，他跟飛虎打了招呼，又沖著趙先夢笑了笑。飛虎看了看他說道：“走吧！”

　　就這樣三人一塊順著大街往前走去，趙先夢幾次想把手抽出來，可是飛虎卻抓得死死的，趙先夢只覺得他越捏越緊，手腕開始有些麻木。

　　三人又走了一會，正當趙先夢心里嘀咕他們要把自己帶到哪里去的時候，飛虎卻向右一拐進了一條胡同里。這德陽縣城的格局和五里亭有很大不同，除了大街上的商鋪之外，從大街上延伸出的小胡同里也密布著許多店鋪。這些店大多都不大，客人也基本上都是周圍的老主顧。而且店里大多是前店后寢，人不離店。趙先夢一看飛虎往右一拐進了胡同，他心里差不多就知道個大概了。

　　要說這趙先夢，雖是斯文出身，卻沒有考取功名，只頂著一個秀才的名頭。不過他為人倒是精明，吳本英到這里上任，第一個聽人說起的就是他。他就是這德陽縣本地人，在吳本英赴任之前就是這里的師爺，跟隨前任知縣羅玉璋也有些年頭。等那羅知縣調(diào)任的時候，原本是想把趙先夢一并帶走的，可是他故土難離，羅玉璋也只好隨了他。等這吳本英來了，趙先夢又成了他的師爺。雖然趙先夢為人心黑，得了趙壞水的諢名，不過卻深得吳本英的喜歡。除了趙先夢精明能干之外，他還有一樣難得的地方，就是能忍。無論吳本英怎么說他，他都總是笑臉相迎。

　　這趙先夢有知縣老爺做后臺，膽子也日漸大起來。他和吳本英合著伙做了幾個大戶，吳本英吃大頭，他也跟著喝點湯，家里也算富裕。早年間已娶妻楊氏，生下了一雙兒女。這趙先夢百般伶俐，只有一樣，就是愛吃喝，德陽縣里大大小小的飯館酒樓基本上都被他吃遍了。以前還算規(guī)矩，吃喝付錢?？墒呛髞恚蛇@師爺久了，自覺身份也高貴起來。出去吃飯就再沒給過錢。剛開始還有人跟他要，可是趙先夢竟然找人把店家的腿給打折了。那人告到縣衙，吳本英非但不管，故意偏袒趙先夢，還弄走了店掌柜的幾十兩銀子，店家是敢怒不敢言。自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人敢向他要錢了。

　　而飛虎帶他拐進來的這條胡同趙先夢也是經(jīng)常來的，名字叫做巨松胡同，其得名據(jù)說是因為這里曾經(jīng)有一棵很大的松樹，只是早已蹤跡全無不見絲毫痕跡。

　　等拐進來巨松胡同，飛虎這才放開趙先夢的手。而此時趙先夢早已手腕酸麻，他揉著手腕臉上露出難受的表情。

　　“趙先生，我乃粗人一個，多有得罪！”飛虎說著指了指前面不遠處一家店鋪說道：“就在前面了，師爺請！”

　　趙先夢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是一間小酒館，挑著個旗子，上面寫著個“酒”字。門楣上掛著招牌匾額，叫做“得意酒店”。這地方趙先夢以前也是經(jīng)常來的，那時候名字還叫做“瑞利酒店”。但就在三年前，酒店卻忽然換了主人，據(jù)說以前的掌柜黃三喜舉家搬到了他鄉(xiāng)去了，也有人傳說他們?nèi)叶妓懒?，至于具體的情形誰也不知道。后來接手的這人姓謝，具體叫什么卻不得知，只是聽人叫他五爺，大概是排行第五。而店鋪的名字也換成了“得意”，整個店面也重新裝修過。

　　自從這店鋪易主，趙先夢剛開始還來過兩次，可是當他故伎重演想吃白食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情況和以前大不相同。不但沒給他面子，而且把他叫過來的那些衙役都給打跑了，原來店鋪里的伙計都有些本事。這事讓趙先夢覺得很沒有臉面，所以他也沒給其他人說，包括知縣吳本英。自從那以后，趙先夢就不再到這個店里來了，甚至這條巨松胡同都很少過去。而今天他被飛虎抓著強拉到這里來，雖然極不情愿，但也無可奈何。現(xiàn)在又見他指著的正是那個得意酒店，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趙先夢站在那里看著前面，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趙師爺，請吧！”看到趙先夢站著不動，背后的地龍在他肩膀上一拍順勢把他往前一推說道。

　　趙先夢被他一推，兩條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飛虎在旁邊看見了，微微笑了笑。三人邁步來到了酒店門口。

　　也許是時間尚早，店鋪里還沒有客人，只有幾個伙計在收拾東西，顯得有些冷清。

　　飛虎和地龍在前面先走了進去，趙先夢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只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店里的伙計看了看他們，說了一聲“請”，飛虎和地龍朝他點了點頭?；镉嬁粗w先夢笑了笑，笑得他渾身不自在。隨后那個伙計一回身朝樓上走去，三人也跟在后面上了樓。

　　伙計把他們領到了里面靠窗的一個雅間，打了聲招呼就下去了。趙先夢看時，里面是一張四方桌，桌上早已擺下一桌菜肴。桌子跟前安放著四把椅子，椅子上各鋪著一塊鹿皮。墻角處放著火盆，火盆里碳火正旺。

　　“趙先生請入座吧！”飛虎指著座位對趙先夢說道，他說著也搬過椅子坐了下來。趙先夢看了看桌椅，猶豫著在緊挨著飛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飛虎拿起酒壺倒上了酒，端起來對趙先夢說道：“趙先生，天氣嚴寒，請先吃一杯暖暖身子！”他說著一仰頭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地龍也跟著喝了一杯。趙先夢看著眼前的杯子卻沒敢去端，他斜著眼睛往兩人身上看了看，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心里有些擔心。

　　飛虎看出了他的顧慮顧慮，他端起趙先夢跟前的那杯酒對他說道：“趙先生是怕我往酒里下毒嗎？”說著他哈哈一笑，把頭一仰兩那杯酒喝了下去。放下酒杯，地龍又趕忙把酒滿上了。

　　“來，趙先生，我敬你一杯！”飛虎舉起自己的杯子說道。

　　趙先夢這次才放下心來，他也不在推辭猶豫，一抬頭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好好！”飛虎笑著說道：“趙先生真是爽快人！”說著他看了看地龍說道：“你先陪趙師爺坐著，我去看看人來了沒有！”

　　地龍答應一聲點了點頭，飛虎對趙先夢說聲“稍待”，離開座位往樓下去了。

　　“還有誰？”趙先夢心想，不過他卻沒敢去問地龍。兩人又坐著吃了兩杯酒，都沒有說話。地龍又給趙先夢倒了一杯酒，趙先夢端起來剛放到嘴邊，就聽見樓梯口有說話的聲音，緊接著就是腳步聲。

　　趙先夢聽見聲響，他又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抬頭望樓梯口看去。隨著腳步聲，從樓梯上來兩個人，為首的是那飛虎，后面的那人身披一件灰色的大衣，頭上帶著斗篷。等上了樓梯，飛虎畢恭畢敬地站在那里，等那人也上來了他才跟在后面往雅間而來。

　　“這人是誰？”趙先夢心里嘀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