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對于自己馬上就要告別英國這件事一直心有不甘,當時英冠卡迪夫爆出的假球案和人命案是他心中的陰影,一方面他告訴自己不是事件主謀不用太過驚慌,一方面他這么多年養(yǎng)成的謹慎性格又讓他時刻為這件事寢食難安,更讓他惱火的是自己當時為了躲避調查上上下下花了不少錢,但是躲了一時風頭卻發(fā)現自己還是在調查范圍里,這也讓他更看清了自己在這一行當里的地位,盡管算是老大但比起真正的幕后玩家,他也不過是個馬前卒,上面的人隨時都會丟卒保帥。
里奇這幾年在英倫地下賭莊混的有模有樣,之所以能從小賭徒成為三巨頭之一,靠的就是他理智的性格,不管輸贏他都知道什么時候應該及時收手,得意忘形和竭斯底里這兩種狀態(tài)從來沒在他身上出現過。不過里奇在聽到類似這些恭維話的時候,心里往往感到好笑自嘲,因為他很清楚真正需要收手的時候他一直都沒放手,他知道自己已經深陷這一行里拔不出來了。
不過對于游走法律邊緣的社會人來說,感慨人生只會持續(xù)一根煙的時間,煙一滅,回過神,繼續(xù)面對現實中的腥風血雨。里奇的心腹已經在立陶宛為里奇建好了根據地,當年里奇給自己留的后路如今派上了用場。這個俱樂部常年在甲級聯賽廝混,人人都知道是一個以賣球為生的球隊,里奇曾經在他們身上賺下了一桶金,于是之后成為了俱樂部的小股東,再后來里奇的盤越做越大資產越來越多,就逐漸成為了俱樂部的最大股東,從那以后這支球隊就更是在踢假球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他們往往是在聯賽前期認認真真踢力拼每一分,當一旦拿到了保級所需的分數就立刻開始表演模式,有人稱這里是假球學院,也有人說這里是影視基地。如此明目張膽當然就被盯上了,只不過幾次被捅破的邊緣都讓里奇用他的金錢掩蓋住了,在這里踢球的球員往往都是真正的金錢主義者,踢球是純粹的謀生工具,他們甚至會比其他“干凈”的球員練習更苦,因為踢假球可是一門深奧的學問,沒有扎實的基本功和實力,根本做不到逼真效果,這些球員工資收入低微但是誰家也不是貧困戶,他們出入低調但是仔細打聽就會發(fā)現他們時不時就能買房換車,個中緣由都心照不宣。里奇這次讓心腹開拓的是青訓基地,名義上是給球隊建立青訓梯隊,實際上就是做卡加諾那樣的假球培訓和青年球員的交易買賣。
現在這個基地里已經有俱樂部正在全社會招收小球員來試訓,里奇和他的公司這次搬家過去,就要把從卡加諾那里買來的小球員帶過去,培養(yǎng)成骨干然后以點帶面逐漸滲透進整個青訓體系。普源在里奇的計劃里本來只是完成買人這一環(huán)節(jié)就夠了,但是現在里奇擔心他知道太多留在英國有隱患,而且他也發(fā)現普源在忽悠人這方面是有能力的,于是就想帶他去立陶宛,現在普源和文家兄弟在一起,之前的啟程日期一拖再拖,今天就是限時的最后一天,里奇已經準備讓金毛帶人去把那四個人都帶走,這時他的電話響起,是普源打來的。
里奇:“我正打算派人去接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普源:“先等等,我給你發(fā)了個網址,你先打開看一下?!?p> 里奇把通話調到后臺,打開普源發(fā)來的信息,屏幕上首先顯示的是萊頓東方俱樂部的隊徽,是俱樂部官網,接著顯示出來的是一篇通稿,內容是關于俱樂部的一些人事任命公示。里奇沒興趣仔細看,不耐煩地回到通話說道:“喂,這是什么?讓我看這個干什么?”普源在電話那頭忍不住笑了笑:“你仔細看看,尤其是人員名單第五個?!崩锲嬗执蜷_看了眼,這一看傻了眼,上面寫著“新任俱樂部亞太地區(qū)商務總監(jiān)—普源”。
里奇:“你這是什么意思?拿個同名的騙我?你們中國人的名字我搞不懂,pu yuan還是yuan pu我他媽看不懂!”
普源:“沒關系,我把公司合同的簽名部分也拍照發(fā)你了,還有我簽合同時的照片,喜歡的話你可以留著做紀念。”
里奇:“去你媽的,我現在派人接你們,你最好聽話乖乖跟著走,不然別怪我翻臉!”
普源:“接我?好啊,來俱樂部辦公大樓找我,我在辦公室做好咖啡等你們,如果你們能進大門的話?!?p> 里奇:“我X你X!”
普源:“你誰也X不了,里奇,聽好了,我現在不是那個任你拿捏的一無所有的黑戶了,想動我就試試,看看在現在警察是聽新任白領精英的還是聽馬上就要逃離國家的犯罪者的?!?p> 里奇:“你他媽別自以為是,我想搞你就一定能做到,除非你一天24小時不離開你的辦公室,否則我讓你比卡加諾還要難看!”
普源:“這種話你還是去對毛還沒長齊的孩子說吧,你知道我對你不是一無所知,我知道的那些事都有證據在手里,大不了你打我一頓然后我曝光,大家一塊玩完。我沒有什么可損失的,我的身份都恢復了,最好把我遣送回國我倒是求之不得。你呢?你禁得住追查嗎?你的公司、你的生意、你的手下都他媽吃屎去吧?!?p> 里奇:“行中國佬,有你的。跟著你的那三個小中國佬在哪里,我要帶走?!?p> 普源:“這是我要和你說的第二件事,我想留人。”
里奇:“我警告你,別給臉不要臉。”
普源:“我買,你出價。”
里奇:“買?”
普源:“我現在負責俱樂部亞洲地區(qū)的業(yè)務,拍板買個中國小球員小意思而已?!?p> 里奇:“你他媽別做夢了,這是我的人,我有我的計劃,你別想拆我的臺?!?p> 普源:“聽著,你帶走他們沒有任何用,他們英語不行你沒有人可以和他們溝通,你無法調教他們就無法從他們身上賺錢甚至成本都收不回來。你賣給我,至少不虧?!?p> 里奇:“那可不是我買的價錢了,既然是買賣那就要好好談談……”
普源:“別廢話了,我只帶走一個,按三個人的價格給你,可以就簽合同,不行你就把三個人都帶走?!?p> 里奇:“……你就帶走一個?”
普源:“因為只有一個人愿意留下來。”
里奇:“行,就這么定了,打包價買一個。我現在派人去接走另兩個,你出合同傳給我,簽完立刻打錢?!?p> 普源:“他們在公寓,你去接吧……里奇,我給你的價錢很高了,希望你能懂我意思,他們都是孩子,你別把對我的不滿轉嫁到他們身上?!?p> 里奇:“去死吧,沒人他媽的在乎你這坨屎,他們是給我賺錢的,我才不管他們是哪里人,賺不了錢就算是英國人對我來說一樣都是廢物?!?p> 掛斷電話,普源在辦公室座位上深呼一口氣,事情很圓滿,自己暫時擺脫了里奇,考慮到他去了立陶宛很可能再也不回英國,普源這塊心病算是可以放下了。但是對于文家三兄弟,普源心里總是有些內疚,他拿起桌上的一張?zhí)字ぬ椎你y色卡片,夾出來閃著寒光,卡片一端是鋒利的刀片。這是文家走前留給普源的紀念禮物。
和里奇通話前約翰強已經告知普源,他把文健接到了俱樂部安頓妥當了,文家和文財兩個人則在公寓等著里奇的人來接。約翰強說三兄弟告別的時候哭成一團,三個男孩子兄弟情深,這突然的分離讓他們難以承受。文健差點就要跟著一起走,但是文家最后留住了他。
普源在前一天晚上已經知道了三兄弟最后的決定,文健和文家都想留下,但是文財仍然決意要去立陶宛,文健和文家?guī)追瑒裾f都沒用,最后文家改變初衷也決定和文財一起走。文家告訴普源,文健留下來跟著普源他放心家人也放心,但是文財自己孤身去立陶宛家里人都很擔心,文家作為大哥,為了照顧弟弟于是決定跟著一起走,他說既然弟弟任性慣了現在想勸也沒用,他自己也不知道去立陶宛會怎么樣,兄弟倆一起闖闖看吧。普源很欣賞文家這個大哥,這次他的所作所為更讓普源沒能留下他感到萬分遺憾,但是選擇權在他們手里,普源最終沒有再多做挽留。如今普源知道三兄弟如此不舍,心里也是有些后悔,如果都留下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但是三個人的費用里奇一定是獅子大張口,就算砍價也要一筆不菲的費用,普源有可能想都留也留不住,現在既然他們有留有走,實際上也減輕了普源的自責感。
晚上,吳小雅和普源一起吃飯,本來是為了慶祝計劃成功,但是兩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飯吃不了幾口,酒倒是多喝了幾杯。這幾天普源等的心急,但是真正身心俱疲的是吳小雅,正是她白天忙到晚馬不停蹄地跑流程走手續(xù)才讓俱樂部這么大資產轉移完成的如此之快,但是在壓力之下她沒有睡過幾小時沒吃幾口飯,現在可以放松下來了反而向泄了氣的皮球疲態(tài)盡顯。普源倒不是沒精神,他更多的是擔心憂慮,雖然吳小雅答應他的事情都做到了,但是他的根本目的都還沒完成,那個U盤連帶著普源的身份文件都沒找到。普源的入職都是吳小雅出面馬馬虎虎走了過場,普源對里奇說的恢復了身份也是壯著膽子撒了謊?,F在陳伯已死但是普源還沒有拿到真正想要的東西。兩個人強裝笑臉說了會兒話就陷入了沉默,一瓶紅酒喝完了,臉已經紅透了的吳小雅先打破了沉默。
吳小雅:“我知道你為什么不高興,你想要的東西找不到,你著急。我告訴你,我也著急,但是我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我就納悶為什么不在保險箱里。我在辦公室里看見過好幾次,他總不可能隨身帶著吧?一定就在辦公室里!但是我都翻遍了,連他媽影子都沒有!”
普源:“你把那間辦公室封鎖了,等我去找找看,會不會那個老家伙設置了什么機關暗門之類的,表面上你肯定找不到?!?p> 吳小雅:“我也想過,但是什么書架啊辦公桌啊我都摸了個遍,什么機關都沒有。”
普源:“你別慌,現在人已經死了,就算找不到我們也不怕,我們有的是時間找。只要沒被人拿走……”
吳小雅:“別說了,我最怕的就是這個……”
普源:“等過一段時間咱們再打聽吧?!?p> 吳小雅:“你沒跟約翰強說吧?他可是大嘴巴,你別什么都告訴他,本來你讓他做你助手我就不樂意。當時你離開俱樂部我就不想再用他了,這個人有點能力但是不太可靠?!?p> 普源:“還行吧,自己哥們兒,沒你說的這么不靠譜?!?p> 吳小雅:“那是對你好,對我就不一定了。反正他要是多嘴,我可不給你面子。”
普源:“不提他了,喝酒,來?!?p> 吳小雅:“不喝了,有些暈了?!?p> 普源:“我送你回家吧?!?p> 吳小雅:“送什么送,你也喝了怎么開車?我給助理打電話讓他接我,你……”
普源:“我自己走,我不會讓你助理看到我的?!?p> 吳小雅:“屁話!你現在是俱樂部的總監(jiān)之一!你怕什么!她見到你還要主動跟你打招呼,你怕什么!瞧你慫的樣子!”
普源:“我是不想讓別人看到咱倆喝成這樣,對你影響不好?!?p> 吳小雅:“滾蛋!我現在真的醉了,你可別惹我發(fā)火,你……”
普源:“知道醉了就別說了,我在這陪著等你助理來接,行了吧?!?p> 吳小雅還想說什么,腳下卻一軟,身子支撐不住就要倒,還好普源意識尚且清醒,及時摟住了她。普源坐到她的旁邊扶著她,吳小雅卻毫不介意地癱倒在普源懷里閉上了眼睛,普源沒有移動,看向窗外的夜景。
第二瓶酒快要喝完了,普源身上的疼痛感在酒精作用下也逐漸麻木了,他開始真正感受到了一些輕松,陳伯死了自己回到了俱樂部,以后是東山再起的日子,他沒有理由不高興,更重要的是他曾經對吳小雅犯下的罪孽,如今在兩個人一起犯下新的罪孽之后,也被抵消殆盡。當然,殺人之后的恐懼感還在夜里纏繞著他,不過他決定從明天開始用最大的工作負荷來對抗。眼前倒在自己懷里的吳小雅已經醉意朦朧了,她的妝很濃,為了掩飾憔悴的素顏。如今她在普源這個殺人同伙面前已經沒有任何掩飾,她不做任何表情管理情緒管理,經常說臟話發(fā)脾氣,連吃相她也不在乎。兩個人誰也不會想到,經歷那個不堪回首的過去,如今的他們反而找到了先所未有的最舒服的相處狀態(tài),盡管這層關系之上沾染著血腥和陰謀。
助理的車來了,普源向她招手,幫著她把吳小雅扶進車里然后囑咐她送到家后給自己打電話。助理想一并送送普源,但是他搖搖頭,說想散散酒氣,然后獨自一人往公寓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