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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點相思種桃花

第四章 人心魔障

誰點相思種桃花 拂色 3084 2020-04-24 18:00:00

  霎時,陣眼之中的蘺蓁意識到竟然有人踏入了她所設(shè)的幻境之中,雙眸一睜,帶著微微的怔意,開了青鸞鏡。

  這小子——

  倒是有種。

  這嗔癡眼,數(shù)千年來,都未曾有人再踏入過了。

  夙胤被眼前陣陣激蕩的銀光晃得睜不開眼,腦子里一片混沌,只喊道:“上神,我叫夙胤!方才多謝上神出手相救!”

  “哦?!?p>  蘺蓁冰涼如墨的回音鉆入夙胤的腦海里。

  “您都快晃得我睜不開眼了!”

  “哦?!?p>  夙胤腦袋一陣抓狂,這幻境之中的聲音,真的是蘺蓁上神本人?又硬著頭皮問:“上神,我夙胤向來都是有恩必報,此番進(jìn)入上神所設(shè)的嗔癡眼,是想著報答上神相救之恩,不知夙胤能為上神您做些什么?”

  蘺蓁心里真實想法:真想報答,就不要來這嗔癡眼,給她添麻煩可還行。

  蘺蓁凝視著青鸞鏡中面目相當(dāng)猙獰的夙胤,起了一絲興趣,道:“你既然入了我嗔癡眼,便自然是讓我看看你心中的嗔與癡?!?p>  銀光乍收,待夙胤再睜開眼,已經(jīng)是他無比熟悉的白河村。

  層層堆疊的茅草屋連綴著,伴隨著炊煙裊裊從煙囪內(nèi)升起,迎面而來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白河村?”夙胤呢喃了一句,沖著湛藍(lán)如洗的蒼穹吼道,“上神您是將我送回了山下?我還未報答您的救命之恩呢!”

  無人回應(yīng)。

  “上神?!”夙胤又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無人回應(yīng)。

  “吵吵吵,吵什么吵?!”一聲潑辣響亮的叫罵聲尖得像是能震碎耳朵。

  一身赭紅衣的婦人握著換洗的衣物,指著夙胤罵罵咧咧道:“你個小畜生!大清早的鬼叫什么?都不睡覺的么?”

  夙胤瞪大了眼睛,滿臉不敢置信。

  “看什么看?你個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東西,一大清早地就給我尋晦氣!你呀,得對我感恩戴德吧你,你那短命爹娘一早就把你扔下來,也就只有我收留你!”那婦人萬般厭棄地白了一眼夙胤。

  “你不是病死了么?”

  “你才死了呢!你個小雜種,一天到晚盼著我去陪你那短命老爹老娘么?!”那婦人氣得臉青,“我要是死了,你就等著自生自滅吧你!”

  夙胤惶惶后退幾步,表示不可置信。

  難道這里不是白河村?

  本想著轉(zhuǎn)頭回去,卻被那婦人捋起袖子一把拎了起來。

  夙胤一看自己,還穿著那破舊的衣裳小布鞋,自己竟是十歲孩童的模樣。

  那婦人對著夙胤便是兩記響亮的耳光,隨之將夙胤一把丟進(jìn)了豬圈,陰毒道:“你個小野種,一天到晚地給老娘找麻煩,要不是看在你那短命老爹的遺產(chǎn)上,老娘都懶得理你!給我好好反??!”

  夙胤被熏得不輕,惡臭攪得他幾乎暈厥,狹窄的豬圈里兩三頭豬把他擠得七葷八素。

  這是他小時候的事情。

  也不知為何,一出生便被村里的假道士說是災(zāi)星,連帶著全家都在村里不受待見,他的父母也在他十歲那年雙雙暴斃而亡,之后便被扔給了這面前的婦人,沒曾想不過三年,這婦人就病死了,從此便跟著隔壁的成狗子當(dāng)起了小偷小摸的混混。

  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活到了現(xiàn)在。

  屋里頭亮起了燈,兩個婦人交談的身影投射在云紙之上。

  “你說說你,何必呢?為了這小子他爹留下來的這點錢,招惹了這么個掃把星?!?p>  “都怪我命不好唄,他爹娘死后這小子成天蹲在我家門口,我呢也是當(dāng)時發(fā)了慈悲,收留了他,給了他個窩住住,沒想到他一天到晚給我惹禍!”

  收留?夙胤心下冷笑。

  收留他住在狗窩雞窩,任由打罵,這也算得上是收留?

  “不如……把這小子解決了?過幾日便有人來收,將他賣了?”

  “當(dāng)真?”

  “我們之間什么交情?賣他要趁早,我看這小子鬼機靈得很,看起來還是能賣個好價錢的!”

  婦人的交談聲切切索索,已經(jīng)聽不見。

  想來當(dāng)初自己在這豬圈里住了幾日后,這婆娘突然改了性子給他吃好的穿好的,原來是為了將他賣掉,奈何那買家知道村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直言不要,那婦人沒個三日便將他扔回了豬圈里。

  他夙胤能活下來,實屬不易啊。

  夙胤撐著小小的胳膊,努力從豬圈里翻了出去。

  一身的酸咸味兒,夙胤忍不住蹙了蹙鼻子,這身衣服,還是爹娘在世的時候給他做的新衣裳,至今都未換過,能不生了酸臭之氣么。

  天剛剛灰蒙蒙地亮起,雞鳴聲聲呼喚旭日緩緩而起,繞過廣袤無垠的田野,穿透一片夢魘的大地。

  夙胤一人邁著小小的步子蹣跚前行——他都快忘記了,按照年紀(jì)來算,自己此時的腿應(yīng)該是被隔壁的李寡婦給打折了,只因為自己弄臟了李寡婦新買的衣裳。

  那李寡婦下手也真是夠狠,拿起那鐵做的棍子便敲了下去,直直地將他自己的幾寸骨頭給折掉了。

  經(jīng)過王獨眼家時,便還是能聽見那一如既往的牌九聲,無論黑夜白晝,都是熱鬧。

  得虧王獨眼,他有段日子幫著王獨眼出老千,贏了不少銀子,端茶倒水好半天才讓他松了口,能花錢去看大夫,治好了這條腿,否則落下殘疾,他就真的要被那婦人丟進(jìn)山里喂野獸了——她也的確這么干過,只不過沒得逞,又被他記著了路,回來了。

  后來呵,那惡婦人病死了,李寡婦跟著人跑了,結(jié)果被她婆家的人抓了回來,浸豬籠了,王獨眼也因為出老千被人抓住,當(dāng)場剁了他的手,以前還沒想到他們的結(jié)局,可這樣一看來,倒還真是因果輪回,報應(yīng)不爽啊。

  恍惚間,夙胤看著前方有兩個并肩佇立的背影,忽遠(yuǎn)忽近,熟悉之極。

  “夙胤。”

  那人叫喚了一聲,卻遲遲不肯轉(zhuǎn)頭。

  “夙胤。”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阿娘?阿爹?”

  夙胤心中一片凄然。

  阿爹生前是個獵戶,阿娘是繡娘,在村子里雖然算不上什么大戶,但也是溫飽不愁的,自己雖然頑皮了些,他們對他也是極好的,不理會那些村子里的謠言與詆毀,只可惜,人突突地就這么沒了。

  若是能再見他們一面,該多好。

  夙胤歪著頭,想著從側(cè)面看清。

  那人緩緩回頭,陌生而凄白的面頰沒有一分人氣,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李寡婦?

  李寡婦也同樣木訥地歪著頭盯著夙胤,視線對接之余,眼見著滿臉的血色從額發(fā)間、眉目間、口鼻間緩緩滲出來。

  夙胤心里咯噔一聲,猛地后退,頓時汗流浹背。

  “夙胤,過來,我再也不會打你了。”李寡婦伸出蒼白的手,露出瑟瑟白骨,一陣滲人的冷笑。

  夙胤驚懼萬分,嚇得拼命往反方向跑。

  不……不……這只是幻境,都是假的,假的。

  “夙胤?!?p>  “夙胤。”

  耳邊轟鳴般的回聲如跗骨之蛆,鉆進(jìn)夙胤狂奔之中的每一個寸毛孔之中,愈發(fā)清晰。

  路過小橋邊,王獨眼站在那里,一手拿著牌九,一手拿著眼珠子,眉下血洞里簌簌地流著暗黃色的液體,盯得夙胤頭皮發(fā)麻。

  “夙胤,還不過來跟我推牌九?你三我七?!?p>  茅草屋頂上,那惡婦人半騰空著腳,睜著獠牙望著他。

  只聽見耳旁傳來一陣凄厲的嘶吼聲,聲嘶力竭的沙啞,“夙胤,以后我再也不打你,也不賣你了,求求你饒了我們!”

  夙胤仿佛全身被僵住了一番,動彈不得。

  骨碌的目光畏懼地掃過周遭的人。

  “夙胤。”

  “夙胤?!?p>  夙胤腳下一軟,麻得無力氣,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用力一攥,將周遭的人都嚇得停了叫喚。

  低頭一看,竟然變回來如今的年紀(jì)。

  “你眼下所見之人,都曾欺負(fù)過你。不過現(xiàn)在,他們都墜入了地獄……”縹緲在外的聲音響徹在偌大的田野里。

  “心里可痛快?”

  話音剛落,只見那惡婦人、李寡婦、王獨眼以及其他村子里的人便拖著一條觸目驚心的血跡靠了過來。

  “不……不……”夙胤哆哆嗦嗦地蜷曲起身子,將頭埋了下去。

  “他們得到了報應(yīng),你這心里滋味,如何?”

  “自然是……不錯的?!辟碡愤煅手冻鲆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他們這是報應(yīng)。

  他捫心自問,自己斷然不是個心慈手軟之輩,該還的,早就已經(jīng)還了。

  “你可知,是何人報應(yīng)的他們?”

  這個聲音宛如魔障,令人智昏。

  “是你。”

  夙胤陡然起身,睜大了滿載血絲的雙目。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個個面色獠牙帶青,露出荒白的老骨頭,仿佛下一秒便要睜開血盆大口將他拆骨入腹。

  “是你向她婆家舉報的李寡婦私奔,也是你告訴與王獨眼賭博之人他出老千之事,至于那個虐待你的惡婦人是如何病死的……”

  “住嘴!別說了!不是我,這些肯定都不是我干的!”

  夙胤猙獰地跪在泥黃的土地之上,頭次欲裂。

  這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人性本惡,若是在父母教導(dǎo)之下也未必走回正道,何況你無父無母?”這亙古久遠(yuǎn)的聲音宛如梵天咒法一般,雖是小聲呢喃,卻能引得夙胤思緒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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