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呢?都是自家人,就不能商量著來?”
江朗正在跟勞踐言抱怨著,勞踐言卻默聲不語。
梅哲仁也打算不說話,他想看一看部下碰到了地盤、勢力范圍、山頭時怎么處理。
“鄉(xiāng)愿,德之賊也?!?p> 老夫子的概括太精僻了。
梅哲仁如果現(xiàn)在黃珠兒在他身邊的話,他一定會抱起她狠狠地親一口,黃珠兒的神來之筆,化解了他最頭痛的事情。
一個團體,不可能沒有派別,因籍貫、家族、同僚、學友、種族、地域這些因素,人們總會天然地分成了幾塊,而且這些因素也有天然的利益以及話題共同點。
學霸軍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山頭了,瑤人的口眾歸屬問題,引起了陸軍和山軍兩大山頭的對撞。
可是因為黃珠兒的巧手,造成了現(xiàn)在雙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錯局面,剪不斷,理還亂。
從人群來說,山軍是僚人體系,陸軍是合浦籍以及升龍城體系,可山軍又混進了個合浦出身的軍長。
偏偏梁樹這個軍長又跟陸軍的頭子劉良是連襟,還是親姐妹那種。
侯巖想著幫軍長壯聲威來著,可劉良一句家里人先商量,他就靠邊站了,侯巖的未婚妻是堂妹,真論起來他還是隔了一層。
他連忙跑來想讓勞踐言去勸勸,因為阮承蕾是那倆的親小妹,勞踐言一句“打起來沒有”,讓侯巖再一次歇火了。
可他也不敢開溜躲避,因為瑤人對于山軍來說太關(guān)鍵了,他怎么著都得為山軍站好隊。
梅哲仁還怕事不大,繼續(xù)撩火:“沒事,打起來也不怕,都是吾教的,估計打不死,頂多鼻青臉腫的,打完吾再給他們診治?!?p> 勞踐言總歸還知道老師有辦法:“師父,您出面就能平息了,何必真讓他們大打出手?!?p> 梅哲仁搖頭:“為什么要平息,吾想看看二人如何平衡公私,軍中遲早都會面臨這些問題,南海國也一樣?!?p> 江朗也望向梅哲仁有些訕訕道:“首領(lǐng),都怪吾,吾沒有細思,行事莽撞了?!?p> “不,不能怪汝,汝心系族人亦心系國事,怎么都怪不到汝頭上,南海國想站起來,就必須過一道又一道的難關(guān),這些都是小意思?!?p> 江朗還是有些猶豫擔心:“首領(lǐng)可有妙策以教吾等?”
“簡單,要有大局觀,也要懂得取舍,求同存異,以最終的目標為重,最終目標是什么,為民生息,于民有利則從,于民無利則拒,萬事泰然。”
侯巖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小聲地嘀咕:“可二位軍長都為的是公事啊?”
勞踐言雖然最小,性子可不軟:“不完全是為了公事,還有爭功的問題,良哥先跟江縣令打交道,陸軍可以讓,可是梁軍長不該不打招呼?!?p> 完了,那邊是良哥,這邊是梁軍長,看來風頭不對,侯巖夾中間了。
江朗也兩邊為難:“可是當時情勢如此,也來不及通傳呀,必須當場做決定?!?p> 勞踐方還是有些不忿:“即便既成事實,也可以事后補救,談下河口的歸附后為什么不通知,發(fā)回去的信里可沒有說?!?p> 江朗是真著急真無言了,當時他帶領(lǐng)梁樹去跟自己的族人接洽,這邊的頭人是江朗的叔伯輩,喚作江宗,也是巴瑤。
瑤人受到的欺壓誘騙太多了,江宗雖然對南海國的諸般條件無異議,但他怕上當,提出了河口遵南海國律令,保留瑤人的武裝,由瑤人當縣令。
當場梁樹就答應了江宗的條件,不過梁樹也提出瑤人的軍隊要接受山軍的指揮,也要完成訓練整編。
梁樹倒不怕瑤軍尾大不掉,即便是附后再反,也不夠山軍一個沖鋒的,只要接受整訓,瑤人不哭著喊著歸建他的姓名可以倒著寫。
他怕的是不接受指揮和整編,打幾仗后瑤軍就沒了,他背不起讓瑤軍當炮灰的罵名。
就這樣,河口不戰(zhàn)而下,瑤人在見識到山軍來接收整訓的部隊后也理解了接受整編的好處,看看山軍的兵器裝備,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柴刀木棒,原來人家要整訓自己是怕自己死得太慘了。
大家相處得很愉快,融合也沒有問題,可劉良有問題了。
江朗前期希望瑤人能加入學霸軍,跟劉良商量過,劉良已經(jīng)為瑤軍準備了整整兩個團的編制武器,這都是他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才準備齊當?shù)摹?p> 現(xiàn)在這些全當嫁妝便宜給山軍了,在他看來梁樹這是截了陸軍的胡,怎么能忍?
于是一見面,兩人便找了一間靜室講數(shù),侯巖被攆出來了,趕忙來找首領(lǐng)報信,江朗就這么坐蠟了。
梅哲仁不會讓江朗難做人,他點出了其中玄奧:“其實巴瑤部隊最好的處置辦法是暫時跟著山軍訓練作戰(zhàn),打下的地盤也可以劃一部分歸瑤人管理,只要接受南海國律令就行?!?p> “可現(xiàn)在劉軍長那邊……”
“劉良有這個大局觀,他是生氣梁樹不言語,二人的妻子是一奶同胞,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唉,吾當時太興奮,都把這一截忘了,也沒有提醒梁軍長。”
“不用提醒,他知道,后勤部的物資準備他門清,他是假裝不懂,這一點梁樹確實要挨訓斥?!?p> 梅哲仁硬梆梆的語氣讓侯巖覺得后頸發(fā)涼,他趕忙縮了縮脖子。
“其實吾心目中瑤軍最好的歸屬還是應該歸陸軍建制,以瑤軍為班底,再加上合浦、西貢籍諳習水戰(zhàn)的軍士,組建一個陸軍海戰(zhàn)師團,這支師團以跟著海軍登陸作戰(zhàn)為主?!?p> 江朗被點醒:“首領(lǐng)此議大善,巴瑤的族人確實諳習水性,原來在大江沿岸就有此習,遷出來后也是逐水而居。”
“然后習慣山居的瑤人可以跟隨山軍留在北部山區(qū),不過此事須等瑤人兄弟跟吾輩相處習熟后才能進行,現(xiàn)在大家都不夠了解,確實應該有個緩沖,也讓瑤人兄弟看一看學霸軍的真誠與信用?!?p> 江朗忙抱拳道:“首領(lǐng)言重了,族人也是受了太多的苦,所以對誰都警戒異常,多心了?!?p> 梅哲仁搖了搖頭:“不能說多心,吾反而對江宗族長很欽慕,他不是為了自己攬權(quán),而是為了族人的安危將自己置之度外,有這樣的氣度,河口的將來不會差。”
他伸出食指悠了悠:“不過吾有一策,可以加快雙方融合的進程,守諾,汝就在河口對岸新建一處鎮(zhèn)集,讓渡船往來兩岸,招募瑤人一同建設,把礦場的總部就設在此處?!?p> 江朗有些想不明白,這不是重復建設么?
梅哲仁沒讓他久等:“兩處一對比,學霸軍與南海國的胸懷和實力都顯現(xiàn)了,論建設,瑤人同胞短期內(nèi)不可能與學霸軍相媲,如此既可以做一個樣板帶領(lǐng)瑤人致富謀生,也可以加深雙方的互動了解,還不破壞定下的協(xié)議?!?p> 梅哲仁的這個提議,成就了河口后來兩岸的稱謂,新街和老街。
這個對策,在后來幫助少數(shù)族裔融入時成為了一個常用手段。
各族共同融入南海國這個兄弟之邦,不能搞特殊政策,大家要平等,但又不能不拉拽,聽其自然太慢,有傳幫帶有學承隨能更快見效。
這邊事情議得差不多了,侯巖也硬是蹭著聽完了首領(lǐng)的見解,他趁著江朗和勞踐言在沉思之機,又掂起腳尖閃了出來,他得去告訴軍長,可千萬別真打起來。
可是侯巖的動作遲了,那兩位還真拼上了命。
侯巖在門外聽見沒動靜嚇了一跳,急忙推開門沖進去,卻聞到滿屋嗆鼻的酒氣。
梁樹就趴在桌上,沒暈沒死,還喘著氣,就是像死魚一樣沒神了。
劉良也差不多了,不過還能硬撐著,只是看眼神也不清醒了,就這么坐著笑吟吟的,臉卻像染血一般。
見到侯巖進來,劉良還打了個嗝,沖著侯巖笑道:“你們軍長不行,他在我這里就是這個?!?p> 說著劉良比出了個小指頭,又拿著大拇指朝著自家胸脯一懟:“大姐夫喝酒也大他,下次再算計吾見一次喝趴他一次?!?p> 說完劉良一拍桌面要站起來,卻腳下一滑,滑到桌底下,沒摔著,卻直接打起了呼嚕。
侯巖無奈地搖搖頭,又返身出了門,他得去找勞踐言一起來。
這倆得背回去醒酒睡覺,留在這里不像話也不安全,首領(lǐng)說過,醉酒之人容易嘔吐堵住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