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狄仁杰表露心跡,雖然遺憾,但梅哲仁還是離席一揖,狄仁杰的明知其難而為之的正直值得尊敬。
接著,梅哲仁拍了拍手掌,沒有刀斧手,而是彭簡提著一個小藤簍,拿著一圈裝裱好的手書進來,將其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這是梅哲仁備給狄仁杰的手信,一埕精海鹽,是學霸軍的鹽場出品,經(jīng)過了處理,純度高無澀感,而且是含碘鹽。
這一埕鹽剛剛好一斗,折錢二十文,埕子用藤編好了框,方便攜帶,也能提防摔破。
狄仁杰哪怕知道梅哲仁不會送什么值錢東西,還是拆開了手卷觀看,內(nèi)里是一首七言絕句:千蒸百曬出湯淵,烈火煎熬若等閑,盛肴豐饌形不露,調(diào)和眾味滿人間。
接著他又拆開了藤蔞,揭開了瓦埕的蓋子,露出了精白的雪花細鹽。
看到是一埕子鹽,狄仁杰拍拍埕子笑道:“貽圣上萬貫猶余,吾這圣上面前行走卻只值二十文,惠而不費,好算計,張明府的拳拳盛意吾收下了?!?p> 接著又展開那卷手書,再次細細觀瞧,然后贊嘆道:“難怪王子安生前視張明府為知己,此詩足可流傳千古,吾與張明府共勉之?!?p> 梅哲仁拱了拱手道:“禮輕情意重,敬的是大人的品格風物,學生不欲污大人清名,何況此鹽可抑癭病,學生觀大人雙目赤炎,特為大人備之?!?p> “哦,可抑癭病,可是智囊之癥?”
秦惠王的弟弟樗里子足智多謀,卻是個大勃子病(甲亢)患者,那時的人不知道,以為他的智謀都存在大脖子里,所以智囊最開始說的就是甲亢。
梅哲仁知道這個,點頭道:“然也,未患則可抑,已患則可緩,殊為神異,藥圣《千金方》有言,海藻可抑癭癥,學生略通醫(yī)術(shù),愿大人體魄康泰。”
狄仁杰卻興奮道:“癭癥罹患者以川蜀、河間為甚,若果此鹽可治,何不興合浦鹽利,則大有可為,予民生利,與國有嘉,張明府勉之?!?p> 其實梅哲仁剛開始也想著靠海吃海,搞搞食鹽生意的,但到了合浦后一問一瞧,一斗粗鹽十文,那還做個鳥啊。
被穿越文、電視劇毒害得太深了,什么精鹽戰(zhàn)爭云云,沒有的事,瀚海就有鹽池,就在烏茲別克斯坦,也叫咸海,那就是咸水湖,突厥不缺這一口,這是他第一次認識缺失。
因為曬鹽太耗人工,且鹽價也不高,隋以來朝廷為了鼓勵曬鹽,干脆就取消鹽稅,唐代隋后仍依此例。
估計不知道是后面哪一個朝代開始,缺了大德的皇帝看老百姓過得還不夠苦,就大興鹽利,稅是越收越高,高到老百姓吃不起鹽為止。
梅哲仁想得出神,狄仁杰上前來碰了碰他道:“張明府可是覺得此計大有可為?”
當然可以有,學霸軍來曬鹽肯定比山東半島上的鹽民們高明不知道多少倍,但是這東西并不好裝運啊,量也不夠大,僅是米價的兩倍,可架不住米糧的需求大呀。
不過狄仁杰說得也對,這件事對學霸軍是可有可無,但是對合浦縣和大唐來說,確實可以搞一搞,少點人患甲亢,也是好事。
于是梅哲仁就點頭答道:“學生是想如何裝運,從合浦走水路,直至揚州,然后可溯江至川蜀,或者循運河至河間,乃至洛陽,再走陸路至長安?!?p> 狄仁杰又被他說蒙了,如此萬里迢迢,運費都不劃算了。
梅哲仁好像知道狄仁杰想的什么,他笑道:“成本不會高出太多,學生有把握到達揚州最多斗鹽靡費不過兩文?!?p> 剛才梅哲仁是踅摸起鹽路來,因為狄仁杰說的事提醒了他,誠然販鹽的利潤相對于其它進項來說不算得很大,但算起帳來,可也不小。
不管是產(chǎn)量,生產(chǎn)技術(shù)和生產(chǎn)速度,梅哲仁都要套當前的鹽農(nóng)幾十圈,有了規(guī)?;鋵嵗麧櫼卜浅?捎^。
但梅哲仁看重的不是這點,而是這年頭食鹽還不是專營的,也沒有鹽稅,他還有防治甲亢這個殺手锏,如果將這個利益送到李治面前,一條商道不就有了嗎?
他一直頭痛怎么開僻一條走私的路線來運軍糧,如果不用走私呢?直接掛上皇商的牌號呢?
沒想到送了一壇子鹽出去,收獲竟然那么大,狄大人果然是較大的BOSS,身上特別能爆裝備。
梅哲仁找狄仁杰走后門,純粹就憑狄仁杰的人品,既無私誼,也不是公干,就是硬吃狄仁杰是個正人君子,有同人相憂之好。
通過試探,梅哲仁知道狄仁杰也不是那種眼里揉不得一星沙子的人,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他只是有些讀書人的迂腐,也可以說是情懷抱負,他立志要匡扶大唐。
除這個情懷不能動,只要不犯上不作亂,他也愿意開方便之門。
跟梅哲仁預想中差不多,因為原版歷史上就有狄大人舉賢不避親仇之評,還是武則天給他的褒獎。
他跟狄仁杰說了照顧王福畤之意,狄大人非常欣賞這一點,但照顧老父最好還是親生兒子來。
王勃七兄弟,除了早夭的一個弟弟其他都還在呢,梅哲仁試著問狄仁杰能不能把出仕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調(diào)到合浦、交趾附近來。
理由是義父年老體衰,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調(diào)到左近,能在父親面前盡孝,也能來得及送終。
在這一點上,梅哲仁也吃準了李治會默認,估計李治巴不得王家都遠輟,現(xiàn)在還可以得個讓人團聚成人孝道的美名,這一波不虧。
而王勃的兄弟們都剛?cè)肓髌?,哥哥王勔、王勮也僅是八品一級,弟弟王助更是直接在御史臺觀政,是狄仁杰的下屬,只要狄仁杰愿意送這個人情,那就沒問題。
把兄弟們都調(diào)過來了,也就可以把家人遷來,未成年的王勸也可以跟著,這樣就徹底沒有后顧之憂了。
而王家父子在張縣令的看顧下,李治也會放一百個心,也許他會以為張縣令立功心切,以絕后患,不會阻攔。
狄仁杰果然答應大開方便之門,他回去向吏部上詮選名錄時,就會搞定這件事。
最后就是王勃的好友杜從則怎么辦了,他也在邊州,正好也在南選使的詮選范圍內(nèi)。
但杜從則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流官七品了,也就是說,得有一縣之令才能安置他。
梅哲仁估計自己這一次升遷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但不會離開左近,多半是升一級到州府去,仍看管著合浦,李治就沒有讓錢袋子旁落的習慣。
歷史上杜從則在巴蜀呆了十年后,就會調(diào)回長安,大抵是因為事主李賢現(xiàn)在已經(jīng)當上太子了,王勃也死了,那杜從則身份就不尷尬了。
現(xiàn)在梅哲仁打算在李治拿定主意前,先把他弄到這邊來。
反正杜從則也不受武則天待見,他以后會被調(diào)到雍州去當司馬,那里有什么好馬,不如來南海國,這里有最好的良馬。
而且以杜從則的性格多半也愿意來。
可理由就不好說了,梅哲仁可以直接跟狄仁杰說,因為杜從則是王子安的摯友,吾聽王子安說過杜從則才具頗高,還是名門之后,調(diào)其過來以后施政可以得到很多朝中大員的支持,十分便利。
可狄仁杰的奏章不能這么寫,而且,都跟王勃聯(lián)系在一起,難免會讓有心人犯嘀咕,這張縣令都把王勃的親戚朋友往他那里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樣等于授人以柄,對以后的謀劃也不利。
因此狄仁杰也只能說到了蜀州之后看情況,如果杜從則確有才干,政聲斐然,那么他就會幫忙。
那這事就成了,狄仁杰為新開民生之計而開心,梅哲仁卻想到了辦法讓杜從則撈政績。
從狄仁杰說到制鹽,他便想到將壓水井給杜從則送去,有了這個利器,蜀州井鹽產(chǎn)量翻十倍都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