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還要有戰(zhàn)爭?
難道因為戰(zhàn)爭,我們彼此失去的還不夠多么!
我仰頭,望著蒼天上的風(fēng)云變幻,腳底觸到的是這一片大地的熱血與躁動。有誰,能平息這一場爭端?一定不是我!
高悠揚已經(jīng)把我送回晉軍的隊伍里,他把我放在司馬萬里身邊。
高悠揚從司馬萬里手中接過尚方寶劍,指天呼號,晉國上下竟是萬千氣勢奔騰震蕩天地。
我沒有與司馬萬里說我當(dāng)時的心情。我并不想打仗,我并不想他們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人流血犧牲。我沒有站在一個皇帝的角度去考慮是否需要一統(tǒng)天下開疆拓土,我只想若是彼此互相尊重談妥疆域遵守道義,這天下總不至于時時有戰(zhàn)火。
司馬萬里穩(wěn)穩(wěn)地坐鎮(zhèn)在這戰(zhàn)火一觸即發(fā)的前線。
可這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火,卻沒有誰輕易敢去點燃。大家不過是這樣擺了架勢,互相僵持著。
這兩軍對峙,從灼灼的烈日時分已到了夕陽余暉晚照。不知何時,我晉國的軍隊上方來了九條神龍,八黑一白。那九條神龍在天上翻騰飛覆,卷起好大一陣風(fēng)沙。這風(fēng)沙幾乎迷了我的眼睛。我瞇著的眼睛縫里,看到這九條神龍騰騰地張了口。我的耳朵里便傳來九條神龍吞噬山河的陣陣龍吟音浪。那音浪震蕩著每一個手握武器的甲兵,震蕩著每位甲兵手中的武器。
那些武器從甲兵的手中震落。
趙國軍隊在晉國軍隊面前,丟了武器。
我心中的好是震撼。難道我晉國真是正義之師?連天上的神龍也再次現(xiàn)身援助?
那為首的黑龍只拿龍首上的巨眼看了一眼我那萬軍從中手握尚方寶劍的夫君。我那夫君也頗識時務(wù),也是倏而之間放下了寶劍。見此,我晉國數(shù)萬雄師也與瞬間放下了武器。
原來,這九條神龍是來勸架的。
真是好有魄力!
我抬頭望天,頗有幾分崇拜地望著那些神龍。
而那神龍再卷來咆哮之聲在山河之間回蕩。我猜,這回的意思是讓大家撤兵,快快地退回去。
果然,石剪的兵三兩下便撤了。高悠揚也是干脆,手勢一揮旌旗一搖,妥妥地各自班師回朝。
這陣仗,頗使我感到有驚無險。
司馬萬里為了安撫我被驚嚇的心腸,竟是讓我和他一起坐在皇帝的攆轎上。
路上,我終于忍不住問司馬萬里:“皇帝陛下,您如此不管不顧,就真的不怕又打起來么?這兩軍對壘,豈有像今天這樣全身而退的道理?寶劍嗜血,既已出鞘怎能輕易收回!”
司馬萬里竟是閑暇,還能握我的手安慰我:“把你嚇著了?朕本是不許你和他一起出來!誰讓你有了夫君忘了我這個老情人,非要和他出來?和樂,朕且告訴你,這都是朕與大將軍計議好的,大將軍必須要深陷趙國都城做出一副被圍困的囧象,朕必須要御駕親征晉國國內(nèi)才會空虛,那幫奸邪之人才趁虛而入。他們趁虛起事,朕才能將奸邪禍害連根拔起一個不留?!?p> 我呆了。
也就是說在十天半個月前,司馬萬里領(lǐng)大軍出征的時候,我和高悠揚深陷在洛陽城里的時候,建康城有人叛亂?
是誰???
從外頭來的不一定能有那樣的本事,這生變于腋下才是細(xì)思極恐。若是一旦叛亂者手段非凡,那整個建康城便是血流成河,司馬皇室必定首遭屠戮,高家也不會幸免于難。
我問:“那謀逆之人,抓住了么?”
司馬萬里笑道:“抓住了!朕這就好好回去審他們?nèi)ァH绱艘环?,你雖是顛簸卻還是完好無損。若讓你留在建康,可更是讓人擔(dān)心。也好,也好!”
這男人之間的計謀,簡直讓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我深以為我小時候跟著先生讀的那些書里,沒說過這些道理。既要引蛇出洞,也要深入虎穴,更是要瞞天過海擒賊擒王,好是驚險。若中間有絲毫差錯,后果真是不堪。
我說:“若今日沒這九龍相助,陛下可真會與石剪開戰(zhàn)?”
司馬萬里看著我的臉。
他那眼睛里,很是清朗明白。他對我說:“和樂,為了你的安危,朕愿意犧牲自己的皇位以及生命。但這天下蒼生與和平是你換來的,朕會好好做一個皇帝,朕會好好守護(hù)這蒼生大地,不草菅一物一命,不禍亂一山一水。”
是我換來了這天下蒼生與和平?
明明就是剛才那九條神龍嚇唬住大家的!
我說:“如此……皇帝陛下只是來這兒擺擺樣子,嚇唬嚇唬石剪?順便趁機收拾國內(nèi)的叛賊逆臣?你是深信高悠揚和我不會有危險的。”
司馬萬里笑了,道:“當(dāng)然!和樂,朕在你成親當(dāng)日,將整個皇城最武藝高強的一百人都給你做嫁妝。朕就算會懷疑你家大將軍大病初愈戰(zhàn)斗力會減退,也絕對相信朕親自挑選的忠心死士?!?p> 原來,一切盡在司馬萬里的計劃當(dāng)中。
可見,做帝王是一門高深的學(xué)問。我初見他時,他何其浪蕩而又不正經(jīng)。如今,真是處處穩(wěn)妥細(xì)密,處處嚴(yán)絲合縫。
我家那莽夫也是與他一道合計,真是放長線釣大魚。
我還不知道建康城里究竟是誰有膽子謀逆,但琢磨起來不過是那幾家才有的勢力。我問司馬萬里,他會一直相信高悠揚嗎?
自古以來,功高者震主。高悠揚攜三百軍士,從洛陽都城殺回晉國邊城而無一陣亡。這是何樣的能耐?高悠揚能在帝王的心術(shù)里,輝煌多久?
司馬萬里笑著握我的手,道:“朕把你嫁給高悠揚,便是對他最大的信賴!可惜……若陸家能娶到你這樣的好姑娘,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陸家?
竟然……真的是陸家!
我說:“那明月公主我真是不熟悉,我確實沒親眼見過她?!?p> 司馬萬里的臉變嚴(yán)肅了:“和樂,朕已經(jīng)把所有事情查清楚了?;市值乃?,皇嫂的死,均是步妃的籌謀算計。步妃僅是我晉國一介女流,如何有這樣的謀略和手段毒害皇帝毒害親夫?她受人蠱惑,得了外國勢力相助……當(dāng)年,我晉國上下何其慘痛?對外百萬熱血男兒僅存三十萬殘兵敗將,對內(nèi)一時間痛失帝后,只留襁褓中的一絲皇家血脈!可誰料到,我們晉國還能反敗為勝?這明月公主處心積慮接觸陸鴻雁嫁入江東陸家,三國恢復(fù)建交之后她再回復(fù)到公主身份。據(jù)朕掌握的消息,十幾年來她私養(yǎng)甲兵串聯(lián)漢國李氏已成顛覆晉國江山之勢?!?p> 我說:“所以……你便用了這一招?!?p> 司馬萬里道:“可惜陸氏滿門忠烈,竟是被李明月全門屠戮,僅存慕容夫人與姑小姐江陵候夫人陸氏?!?p> 滿門屠戮?那陸鴻雁……竟是被李明月給狠心殺害了?
漢國李氏父女心腸歹毒。當(dāng)年司馬衍之拒婚,李明月把賬算到了晉國皇室和花錦紅頭上。如今,陸鴻雁不與她合謀,她便把陸家上下血洗一番。陸家那三個嫁出去的女兒陸善德陸善雅和陸善字,也被她巧設(shè)鴻門宴無一幸免。王無疆聽得風(fēng)聲趕去陸府營救愛妻,竟被李明月斬殺。唯有主母慕容婉被江陵候夫人陸采之請去為江陵候獨子相看媳婦,得以幸免。
當(dāng)李明月和她那十六歲的兒子陸正恩滿手鮮血,指揮左右甲兵包圍建康城各大望族并進(jìn)攻皇城捉拿太后皇后以及皇子公主們,按照司馬萬里的部署預(yù)先埋伏好的幾路兵馬竟皆挺身而出。經(jīng)過三日三夜的浴血奮戰(zhàn),李明月和叛賊們盡數(shù)被擒。
李明月和她那十六歲的兒子陸正恩被關(guān)在皇家的天牢里。
我問司馬萬里,他打算怎么處置李明月?
司馬萬里回答我,行絞刑再將其尸首送回漢國老皇李崇壽面前。
我又問司馬萬里怎么處置陸正恩?
司馬萬里說,先為其獄中娶妻,待其妻生子延續(xù)陸氏香火,再行絞刑。
陸家如此覆滅,我心里竟是忐忑難安。我竟是不知我被妖龍抓走始終的年份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若我沒能與陸家退婚成功,我便是那滿門血洗中的一具尸體,眾多被李明月父女拿來復(fù)仇祭奠的尸體之一。
原來,我所享受的歲月靜好,竟是年少不經(jīng)事。
當(dāng)歲月沉淀,當(dāng)年的少女少男早已滿面風(fēng)霜,若還有那未曾滿面風(fēng)霜的便是已經(jīng)魂歸天涯?;ㄥ\紅,司馬衍之;高飛揚,陸鴻雁,王無疆,陸善德,陸善雅,陸善字……他們的生命竟是如此隨風(fēng)而逝。
幾十年間,我晉國命運跌宕。無數(shù)男女浴血奮戰(zhàn)保家衛(wèi)國,無數(shù)男女享樂生活繁衍社稷。唯一慶幸的是,在我身邊的那個人還是高悠揚。唯一遺憾的是,我與他還未能有個一男半女。
我已經(jīng)不再執(zhí)著究竟是該安于高悠揚給我的生活還是該做一個婆婆眼中的好媳婦。
我想,我就這樣與他慢慢老去吧。
或許未來某一天,還有某一場未知的變數(shù),或者會奪去他的生命又或者會拿走我的命。
我不懼。
我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