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攜家眷搬來了建康城,而我依然還在外祖家養(yǎng)著。
我爹見女兒,比以前方便。陸采之見娘家人更是暢快。為著陸善雅和陸善德姐妹出閣大事,陸采之也時?;啬锛?guī)湍饺萃駨埩_。這姑嫂同心協(xié)力,再急促的事情,也打點得妥善細(xì)致。
那半日得了空閑,陸采之專門為兩個侄女兒設(shè)了宴,要請城中的小姐妹們一敘深情。我被慕容婉三請四請,終于到了陸府。我為著這是陸善德和陸善雅婚前在娘家的最后宴請,不好意思推拒,而自己一個人又更是不好意思去陸家走動。萬般思索,我便邀了二舅母同去。
二舅母果真攜了我,去了陸府,還給善雅善德兩個姐妹送了賀禮。
姑娘小姐們游園戲水,二舅母也在陸家宅院里來回游走一番。
二舅母在畫舫上,指著那遠遠的水上閣樓問:“冰兒!二舅母聽聞,那年你和你父親也曾住這里?”
我點頭。
二舅母笑說:“好個住處!真是為難了它怎么做得出來?這水聲,好不沁人心脾?!?p> 我說:“我近年住慣了家里的院子。沒有水聲的,還好?!?p> 二舅母呵呵笑了:“丫頭,可見你小時候脫兔,天南海北地走過。如今是安定的性子了。我看未必竟然。你不想那些山山水水了?我看你能出府一趟也是高興得很呢!”
我說:“很是。若要我如今四海之內(nèi)走一遍,那又怎么著?”
二舅母看著我,道:“如今是形勢使然。不然,等你成了親和夫君一起游山玩水,也算承了你小時候的志向?!?p> 那夫君,是高悠揚才好。
我微微紅了臉。
二舅母說:“可是二舅母懂你?”
我無言。
二舅母說:“我最喜歡你平日嘰嘰喳喳,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可你一遇到這陸家人就畏手畏腳了?還真是被降服了?你的心思,二舅母知道。為著你飛揚表哥和悠揚表哥,你流了多少眼淚。這是你們從小相伴相生的緣分。你父親早把你許給了陸家,你這早晚是要過門的。如今邊關(guān)緊切,人心惶惶,多少家庭娶妻的娶妻嫁女的嫁女。你父親來了,也沒見你開心多少。你多少有些唇亡齒寒的意思。”
我挽著二舅母的手。
二舅母說:“丫頭!這兒女婚姻,都是個人的命數(shù)。多少憂思,無益。知道么?”
我問:“二舅母,我們幾多時回去?”
二舅母說:“再到前頭應(yīng)個景,就是時候回去了。”
下午,我要辭別慕容婉。慕容婉苦留吃了晚飯再回去,我一再推辭不受。慕容婉搬出了陸老太太,我只得應(yīng)了。
晚飯時,別家姊妹小姐早已辭別殆盡,只留了我和二舅母。
為表珍重,讓我還有陸善字與陸老太太一桌。二舅母由陸采之和慕容婉陪著。陸善德陸善雅兩姐妹再坐一桌。
俄爾,陸鴻雁完了瑣事,前來給陸老太太請安。
陸老太太問可曾吃了晚飯。
陸鴻雁回答不曾。
陸老太太讓和她們一起。
于是,在老太太的右手,陸鴻雁坐了下首。陸老太太坐了中間。我與陸鴻雁之間,只隔了一個陸老太太。
席間,默而無語。
俄爾飯畢,我又和二舅母陪著說了幾句閑話。二舅母便攜了我將要告辭。
“妹妹!你且等一等?!?p> 陸鴻雁喊住我。
我緊挽著二舅母的手,站著不敢動。
那一屋子的人都看著陸鴻雁。
陸鴻雁帶著笑,說:“夜里黑!我?guī)怂湍愫投四富厝??!?p> 我很推辭。
陸鴻雁已經(jīng)起了身,他走到二舅母身前,作揖道:“早日鴻雁曾聽悠揚提起,家里有三百八十斤重的大刀三米的長槍。鴻雁早想借來使一使。今日湊巧,既讓我送了二舅母和妹妹家去,又圓了我相見寶刀的心愿。”
陸善德明知陸鴻雁的心思,還問:“你這黑燈瞎火的,怎想起借寶刀長槍?”
陸鴻雁不答,竟是趕到前頭去招呼車馬。
不到一會兒,車馬就備好了。陸鴻雁請我和二舅母上車。二舅母進了馬車廂,我上了車。陸鴻雁卻把趕馬的套繩和鞭子放到我手上,陸善德卻掩嘴而笑,張羅著下人們回府的回府干活兒的干活兒。
我握著鞭子和套繩,想陸鴻雁的意思是要我自己來趕馬。
我也不糊涂,一鞭子抽到馬背上,那馬一聲嘶鳴便邁開了步子。
陸鴻雁喊:“妹妹!”
那聲音未到,人已經(jīng)跳上了馬車,和我并排而坐。
我看丫頭小廝們走在后頭,陸鴻雁的馬也在后頭。我問:“你怎么不騎馬?你是要不騎馬,還是要來趕馬車?你要來趕馬車,我便到里頭去了。”
“妹妹!”陸鴻雁開口,早拉住了我的手。
我很不適應(yīng),甩了手,問他:“這是什么意思!”
陸鴻雁輕輕放開了我的手,說:“不過是想和妹妹你多說幾句話罷了!”
我聽言,微微往外邊挪了距離,道:“你要說什么!”
陸鴻雁笑說:“妹妹如今長大了!可想小時候,我與妹妹無話不談,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你胡說!”我道。一起吃飯是有的,一起睡覺就夸張了。我和高家表哥們這么親密,也沒有一起睡過覺??!
陸鴻雁說:“這建康城這么大,我總難見這妹妹?!?p> 這話還正常,我就聽著。
“妹妹如今出落得如花似玉,不怪外祖和舅父舅母們捧在手心兒里呵護。為著妹妹和我小時候定了親,如今見著反而生分羞澀。今日得見妹妹,實屬難得。今日得與妹妹說話,更是難得。妹妹可知,自從別后,時常掛念,我竟是睡里夢里也忘不了妹妹?!标戻櫻阏f。
陸鴻雁目光灼灼。
我不敢看陸鴻雁,說:“平白無故的,你說這些做什么。”
陸鴻雁道:“不是平白無故,是一直都想說而沒有機會說。”
我對前行的馬兒輕輕再一鞭子。馬蹄聲噠噠的響著,于這安靜的街道分外清亮。
陸鴻雁說:“我與妹妹還有話說!妹妹且別怪我唐突。當(dāng)今皇帝圣明,下詔書昭告天下曰:凡是有適婚男女者,凡是有男丁可征召入伍者,先成婚而后入伍。我心里,是極愿意和妹妹成婚的。不知道妹妹心里怎么想?”
我無言。
我心里……當(dāng)然是不想和他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