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柳夫人？……”顧錦的聲音突兀的在房中響起，猶如利劍一般，穿過紅姨娘的耳邊。

　　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引起了她的變化，以至于這個從開始到現(xiàn)在從未變過臉色的少女?，會露出現(xiàn)在這樣……難看又憎惡，以及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來。

　　“是……沒錯，是柳夫人。”她聲音陡然有些顫抖，盯著那雙漆黑的雙眸，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僵直起來。

　　就仿佛她面前坐著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披了人皮的鬼。那雙眼睛太深太沉，像是氤氳劃不開的深夜，黑不見底。

　　陰沉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時，仿佛朔風刮過，濺起一片帶著血的碎肉。

　　紅姨娘不知道為什么面前的人會有這樣可怕的神色，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卻仿佛被篡了魂魄一般，自顧自的繼續(xù)說了起來。

　　“后來，幾乎大半個院子的人都走空了，就剩柳夫人和幾個丫頭，還有產(chǎn)婆和那個面生的大夫，柳夫人站在外面，很久都沒有動，直到最后……屋內(nèi)的人走出來，告訴外面的人，夫人……”

　　她頓了頓，才沒將那個死字說給顧錦聽，然而即便這樣，也足夠在對方的心上，留下一道深刻的血痕。

　　“本來事情就這么過了，幾乎沒有人懷疑先夫人的死因，就連老爺回來后，也只是吩咐了一聲下葬，連多余的話也沒有說，可是……可是我看見了，先夫人剛走，整個府中的人一片慌亂，柳夫人在內(nèi)控制著局面，看上去好像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后來，柳夫人的貼身嬤嬤李嬤嬤，卻偷偷塞了一指厚的銀票給那產(chǎn)婆和大夫?！?p>　　“若是沒有做虧心事，何必塞那么多銀票？事后妾身差人去打聽那兩人的來歷，卻發(fā)現(xiàn)錦城中，這兩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東西都沒收拾，連夜消失，走的又快又急。”

　　她說的口干舌燥，抽空喝了一杯茶，隨后目光盯著顧錦，有幾分不可窺見的緊張。

　　她不知道顧錦會不會相信這些話，但是這些的確都是她親眼所見，雖然沒有確切證據(jù)，但是也能看出柳夫人的不對來。

　　等了許久，才見顧錦張了張嘴，似乎有些艱難：“父親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么？”

　　紅姨娘一愣，仿佛沒想到顧錦第一句竟然是在問顧曌，她歪著頭想了想，隨后搖搖頭：“老爺很平靜的接受了夫人的死訊，平靜的……就好像……就好像……”

　　她比喻不出來，但是想著顧曌當時那張臉上的淡漠，整個人都不由得冷寒。

　　在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面前站著不像個活人……更像一只冷冰冰的走尸。

　　“呵?！背龊跻饬系氖?，顧錦嗤笑一聲，眼眶突然有些紅，像是暈染了一片血絲，襯得那雙眸子有些暗藏的瘋狂。

　　紅姨娘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樣的顧錦實在太陌生了，渾身上下都籠罩出一股子肅殺的氣息，充盈在這小小的屋子里，讓人無端的喉嚨發(fā)緊。

　　不知怎的，顧錦聽完之后，心里卻沒有失望。或許說，她早就已經(jīng)過了失望的時候了，從顧子衿告訴她所謂事實的那一刻起，她就從未對自己的父親抱過希望。

　　如今聽到另一個“事實”，她本來應該產(chǎn)生一點微末的，對自己父親的希望，然而腦子卻不受控制，將這些可笑的情緒全都壓了下去。

　　果然啊，她父親的心狠，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死亡而改變，這一點她前世就已經(jīng)領(lǐng)教了個透徹。

　　“姨娘說的話我記著了?！彼諗科饻喩淼拇?，露出先前無害的笑容來，然而紅姨娘看著卻膽戰(zhàn)心驚，忍不住說道：“姑娘也不用太過傷心，老爺這人向來面冷心熱，夫人去世后，他也并不好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三天，就守在先夫人的屋子里，最后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不成人樣兒了?！?p>　　她越是如此說，顧錦心中的嘲諷就越甚，到最后竟有些不耐煩。

　　“姨娘說的什么話，難不成我還會記恨自己的父親么？不過倒是要多謝姨娘今日所言，也讓我心中有了個數(shù)?！彼f道。

　　紅姨娘臉色訕訕，道：“姑娘知道就好。”

　　她本來還想說些什么，可是看到顧錦冷淡的臉，又忍不住壓了回去。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她原本拉攏的心思蕩然無存。這個看上去無害的大小姐，或許有些比其他人更狠更冷的心腸，她雖然想要險中求勝，卻也不想與虎謀皮。

　　現(xiàn)在只希望顧錦知道真相后，能徹底跟柳清秋不死不休。若是能徹底將柳清秋拉下來就更好了，這樣她就有機會往上爬，就算爬不了多高，也好過現(xiàn)在，在柳清秋手底下，像條狗一樣的活著。

　　紅姨娘討厭柳清秋，甚至是恨的。

　　她入府十多年，可是卻一個子嗣都沒有，這其中雖說有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為柳清秋在背后作祟，謝輕在世的時候，顧曌就不常來她房中，等謝輕死了，好不容易顧曌注意到了她，可是等他每次一走，柳清秋總會派人給她喝下無子藥，久而久之，她這身子便落了病根，想要懷孕就更難了。

　　沒有子嗣的姨娘在府中是艱難的，周姨娘好歹還有個女兒，而她什么也沒有，她身份低下，更沒有后臺，柳清秋不喜她，明里暗里的給她使絆子。一開始她還不知道是為什么，后來她知道了。

　　謝輕死后的那幾年，顧曌就不怎么來后院了，就算來，大多時間也都在周姨娘和她這兒，周姨娘這人低調(diào)慣了，在府中也是不爭不搶的性格，顧曌對她說是相敬如冰也不為過。

　　但是她不一樣，她這人張揚慣了，又生的嫵媚，大多數(shù)時候顧曌都在她這里，雖然……絕大多數(shù)都只是坐在房間里聽她唱戲，或者看著她發(fā)呆，但是這也足夠引起柳清秋的不滿和敵意，以至于她最后還成了對方的眼中釘。

　　這些年過得憋屈，看著柳清秋風光得意，就更憋屈了，天知道，在萬國寺中，她看到柳清秋那張臉難看又驚怒的臉，有多開心，仿佛這十幾年的怨氣都在那一瞬間得到了解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