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良渚談親
涵湘站起身,把幾個丫頭支出去,“不瞞小八爺說,秦毅回來的那日,正是涵湘領(lǐng)了那位客人來,恐夫人怪罪,因此沒有首先把那位不速之客帶入府中,止在門外問話,那人說,他身后的竹籃子里有時家的人,涵湘以為是時家哪位爺又在外面惹了花債,讓人家女子把小孩子裝在竹籃子送來。”
時嵬道:“接著呢?”
“涵湘走到他身后,打開了蓋子,見其中盡是碎肉斷肢,嚇唬得我轉(zhuǎn)頭就吐了一地,正要把那個不知來歷的人報官,見那人把秦毅的平安符交給了我,我忍著惡心細看,包著斷肢的衣服正是秦毅離家時穿的衣服,還是小八爺您親自讓人給他做的那件深青色塔子,我摸不準內(nèi)情,想著這樁事大,只好把此事告訴了夫人?!?p> 時嵬心痛難忍,想一想秦毅穿上那衣服的神氣,只覺得滿眼都是酸澀,仰頭好不容易把眼淚收了回去。
“你和母親說,母親就要人把他趕出去?”
“我一面差人去找夫人,把此事原原本本和她說一遍,一面將那客人請進府中。后來夫人看見了那平安符,便親自出來和那位客人見面。談了半晌,夫人才讓那人走,又給了他二十兩金子,說把他帶回找到他的地方,以后不準來時家,也不許和別人說這是時家的人?!?p> 時嵬聽完撲地倒在床邊捂住心口喘息道:“她果真心狠,哥哥已經(jīng)尸骨不整,她竟讓人把秦毅丟出去?!?p> 涵湘搖頭說,“夫人這樣做雖心狠,可并不是沒有緣由,爺您想想,秦毅走了一年,忽然回來,連尸骨都不能湊在一起,定是遇見了什么江湖上狠毒的仇敵,咱們時家有幾個錢不錯,可也沒有什么底氣對付這樣可怕的敵人,把秦毅帶回來,若是人家還上門尋仇,你要夫人怎么和時家老小交代?”
時嵬點點頭,母親平素為時家考慮周全是真,她斟上一杯酒,一口吞下,酒杯在手,淚滴撲簌簌掉落下來道,“母親為了時家考慮周全,為了時悠考慮周全,更加為了自己考慮周全,那,誰為秦毅考慮周全?誰為我哥哥考慮周全?”
涵湘也不勝哽咽,拭著眼淚強硬道,“秦毅素來貼身保護八爺,可您不能稱他哥哥,他離開了時家,從今往后死在外面也不是咱們家的事?!?p> 時嵬覷定看她,勉強一笑,這話和母親說得倒是一樣。
口中道:“珍重?!?p> 時嵬出得時府的大門,踉踉蹌蹌,身后背了一個小包袱,走上街來。
她身無分無,想要去良渚又不知如何才能到達。
母親說,那人是在良渚城外的一個花田發(fā)現(xiàn)了秦毅。
時嵬當時聽完,渾身發(fā)冷,腦海中當即閃現(xiàn)出夢中出現(xiàn)的銀櫻花田,追問母親是不是一片銀櫻花,在良渚城青奕縣旁,母親詫異一瞬,問她如何得知。
時嵬從未想到,原來她曾經(jīng)離他那樣近,他就在她腳下的土地,那片花田中,也許只要她當時走入花田,再在其中多尋找片刻,她可以找到他的尸骨,但是當時她只是當做那是夢中所見。
行不多幾步,只見時府中跑出一匹駿馬,直直跑到她面前。
時嵬定睛一看,正是那日承出城外遇險,救她之人所送的馬匹。
她撫摸著它的頭,“怎么跟著我出來了?跟著我要餓肚子?!?p> 她走一步,那馬兒也跟著她走一步。
時嵬拍拍它的頭,“和你說,你還要跟著我?”
馬兒抵了抵她的手,時嵬踩著腳蹬,上了馬。
有人說道,“我今日才知,你也是個靠不住的小子,難道把你請的客人隨意一丟,你就能跑個沒影兒?”
時嵬這才想起明若離,從馬上下來拱手賠罪,“昨晚和今日都多事,我把未聞兄給忘了,倒真是對不住。”
明若離道,“你要去何處?”
“我現(xiàn)在著急,想要去一趟良渚?!?p> 明若離取笑說道:“難道良渚就在眼前,你一步就能到那里去?”
時嵬搖頭,“依照我的路程,怕是要一月多,又無人領(lǐng)路,兩月怕是也不夠?!?p> 時嵬想到這里急忙上了馬,“我要盡快趕往良渚?!?p> 明若離無奈,“無論去何處,還能急這一時?”
他不驚不慌地看著時嵬,時嵬不明他意。
幾日之后,良渚下了第一場雪。
談四小姐穿著一件碧芽織錦縐絲團花厚棉衫,外罩了一件赤青羅搭子,下身的羅裙干干凈凈,又腰間的絲絳是水藍色的綢條,腰間結(jié)著佩環(huán)。
腳下微微露出一點鞋面子,藕粉色的鞋子,也是干干凈凈的,沒沾上半點雪泥。
起了個大早,丫頭明霞在前引路,不一會走近前院,丫頭先走出來,對老爺說道:“小姐來了。”
饒是看過許多人家里的小姐,此時媒人同談四小姐相見,心中也忍不住道,當真是個標致的美人,過了個年,剛滿十九歲,正是好兒郎家要娶新婦之時,她這般家世又是這般美貌,何愁許不了一個好人家,她這回必定內(nèi)多拿抽成還少費力氣。
不肥不瘦的身材。面目顏色也十分嬌嗔可愛。
若是再小個一兩歲,保準良渚的公子爺們把談家的門都敲破。
雖眉梢橫淡無幾分媚色,眼角一笑,也少了些神韻,只毀在那雙眼,看什么都呆呆滯滯,要說是可愛,也未免是一種憨然的掩飾。
還好體態(tài)輕盈,用茶之時手指纖長,籠在袖中別樣的膚凝白雪。
又可惜沒有讀過幾本書,不是正妻所出,是個妾侍的孩子,那脂粉淡涂,少言寡語,分明是個佳人,卻又眼神飄忽,全無自信。
忙立起身來迎接談四小姐。
她先走到父母面前,道了未央向父母請安。
夫人指著她說道:“這就是我所說寄于我名下的女兒,閨名依沁?!?p> 談四小姐粉臉低垂,立在一邊無言。
媒人向談大人拜了幾拜,又說了些小姐的好話。
夫人招招手,談依沁就退坐于夫人之旁。
大人們尋些言語與交談。
談依沁只在一邊出神,片刻后發(fā)現(xiàn)那年老的女子眼睛不住在自己身上打量,輾轉(zhuǎn)彷徨??肿约号e止失措,露出無禮來,只好端正身子一聲不作。
夫人說了幾句話,叫人把小姐帶下去。
見女兒去了,大夫人方又說道:“這孩子素來膽小,可持家管賬一事還是可以經(jīng)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