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些日子京城中發(fā)生了什么特別大的事,那必定就是戶部尚書嫡子林清殺人一案了,京城中人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這件事情的后續(xù),權貴士紳看的是這件事情背后的權利紛爭,而普通百姓則是單純的好奇這大官的兒子殺人犯法是不是一樣也要殺人償命。
然而等來等去,他們沒等來對林清的處置,卻只等來戶部尚書林季常進宮喊冤,說是有人在大牢里害了他兒子性命。
就算這發(fā)展頗有些出乎意料,也絲毫不妨礙人們八卦的心情,然而等來等去,這件事情就沒有后續(xù)了。
只有有資格上朝的那部分人才知道,林季常林尚書因為教子無方被罰了半年俸祿。
雖然這處置沒頭沒尾不痛不癢,但這也間接的坐實了林清的殺人之罪。
林家人有多悲痛自是不必多說,只有謝鈺看著自己查出來的結果,有些無奈的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似乎總是經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像這種案子,他幾乎已經可以斷定林清是遭了無妄之災。
但是那又能怎么樣呢?事情涉及到皇子,皇上又不欲把事情鬧大鬧到明面上來,就只能委屈林家的人了。
謝鈺覺得皇上這樣做早晚得出事。
可是,總不能對林季常說是有某個皇子看中了你的尚書之位,所以才會來算計你的兒子,你兒子純粹是自己倒霉吧?
謝鈺嘆了口氣,特地把證據(jù)多準備了一份封存起來,另外一份交給宣帝過目。
也不知道宣帝做了什么,總之京城里的氣氛是徹底的沉寂了下來,幾位皇子都安安分分的沒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在這樣壓抑又沉默的氛圍中,長姝的婚期近了。
宮外敕造的公主府也已經建妥,長姝去看了一眼,她對府邸倒是沒什么要求,更何況是宣帝親自下旨給她這個最受寵的公主建的,料想下邊的人也不好偷工減料隨意糊弄。
她比較擔心的是該如何對待玄墨。
派去查他身份的人還沒有回來,她身邊得用的人又大多派出去了,說句實話,她并不怎么相信玄墨這個人。
心思太深,所作所為也讓長姝看不懂。
她實在是不相信,玄墨倘若知道了她的秘密會為她保密,可她又不想面對枕邊人還一樣要這么算計來算計去,那樣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思來想去,長姝覺得她當初答應這樁婚事還是太過草率了。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夠和自己的屬下盡量減少聯(lián)系了。
她在煩惱,玄墨同樣在苦惱該怎么在長姝的眼皮子底下和自己的那幫下屬交流,日后成婚他定然是要和長姝住在一起,不管是他的將軍府還是長姝的公主府,總歸是要和長姝在一起。
想想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那些暗度陳倉的事情,玄墨就覺得頭痛。
太草率了!
兩人都面臨著同樣的煩惱,然而還沒等他們想出個具體的解決方案,京城中又來事了。
具體的說,不是來事兒,而是來人了。
西涼年輕的帝王帶著寥寥幾個侍從微服來到了胤京城。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宣帝知道,長姝同樣也知道。
與宣帝靜觀其變的態(tài)度不一樣,長姝卻是幾乎瞬間就想到了溫家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哪怕明知道對方這會兒應該在西涼皇宮,她也還是抱有一線希望偷偷潛進了西涼皇帝落腳的別院,想要見一見那個人。
就算是不能見到,她也想親眼看一看西涼皇帝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到底是不是傳言中的那樣是個暴君。
夜半三更,長姝翻墻進了院子。
她剛一落地,數(shù)把長劍直直的對準了她,劍光寒涼,帶著森然的殺意。
長姝沒想到這些人居然能發(fā)現(xiàn)她,有些意外。
一個清泉般好聽悅耳的聲音傳過來,“孤曾經聽說胤朝的宸歡公主是個溫婉雍容的女孩子,卻不想居然也會做出這種梁上君子的事情,傳言不實??!”
長姝驟然轉身看過去。
朦朧的燈火下,一身玄袍的青年容色俊美,正含笑看著她。
而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白衣的年輕公子。
長姝瞳孔微縮,腳步不受控制的往前:“嘉言表哥。”
溫嘉言垂眼看著站在院中的她,看著她一身黑色勁裝,纖細玲瓏的身體包裹在一襲寬大的斗篷之下,此刻摘了兜帽,臉上帶著明顯的激動。
“公主?!?p> 清雅的聲音,溫和而又疏離。
長姝仿佛被人從頭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都像是冷到了骨子里。
她突然意識到,溫嘉言再也不是那個名滿京華的貴公子,而她也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宸歡公主了。
他們之間如今隔著血海深仇。
她的父皇,殺了溫氏全族。
長姝靜靜地看著他,半晌,猛然后退了幾步,腳下一點又極快的翻墻離開,徹底消失在黑暗中。
男人轉頭看向溫嘉言,奇道:“你不是一直記掛著她?怎么見了面又如此冷淡了?瞧瞧,都把人給嚇跑了?!?p> 溫嘉言垂眼道:“物是人非,臣以為主上應該明白?!?p> “她似乎還挺關心你?!?p> “主上說笑了,溫家長公子早已經死了?!?p> “是么?”男人意味不明的輕笑了一聲,抬眼看著遠處的黑暗中,又偏頭道:“去那跪著?!?p> 溫嘉言垂眸應是,然后舉步走到院子里,屈膝跪了下來。
態(tài)度恭敬而又溫順,似乎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一般,連多問一句的意思都沒有。
沒過多久,破風聲再次傳來,藏在黑暗中的少女去而復返,她看了一眼脊背挺直的溫嘉言,又看了看站在臺階上的俊美青年,抬手摘下兜帽,淡聲道:“景帝陛下?!?p> 男人笑的愉悅:“宸歡公主,孤名呼延越,公主殿下可以叫孤的名字。”
長姝沉默片刻,問道:“嘉言表哥做錯了什么事?”
男人垂眸看了眼白衣公子,漫不經心的開口:“他沒做錯什么事,只不過孤想要罰他而已?!?p> 呼延越疑惑的看著長姝道:“孤罰個奴才還需要什么理由?”
長姝狠狠一噎,不知道該說什么。
男人又道:“不是你們胤朝的人把他送到我西涼皇宮的嗎?送過來的人還特意說了他是溫家的長公子,就是那個在邊境殺了我西涼無數(shù)勇士的溫家?!?p> “他落到如此地步,孤還以為你們樂見其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