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走了,我才從柱子后面慢慢走出來,看著列車的尾車越跑越遠,直到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夜色中。
我擦了擦眼淚,清清嗓子,向站外走去。
已是半夜時分,車站沒幾個人下車,陸續(xù)地出到站外,各奔東西。車站門前只剩下了我自己。我左右看了看,連個車影都沒有。
我又往有燈光的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看到離車站不遠有個小商店還在亮著燈。
我走了過去,推開虛掩的門,有位胡子拉碴的大叔在柜臺里面坐著抽煙,屋子里煙霧繚繞,嗆得我咳嗽了幾聲。
“買什么?小伙子。”大叔問道。
“哦,大叔,我想打聽一下。汽車站怎么走?”
“汽車站離這還有三里路呢?從這向南,不過這么晚了,沒車了。也早關(guān)門了?!?p> “哦,”我失望地應著,“那麻煩問一下,早上幾點能開門,有車???”
“你要坐去哪里的車?”大叔人不錯,一點不嫌煩。
“我要去新城,”我跟大叔說。
“哦,新城車多,離泰北也很近,一般早上六點就開始有車了。”大叔回答。
“哦,謝謝大叔,請問現(xiàn)在幾點了?”
“已經(jīng)快一點了,”大叔扭頭看看墻上的掛鐘說到。
我心里猶豫著,“一共剩三塊多錢,車票得兩塊,還剩一塊多。根本也沒法住旅館?!?p> 已經(jīng)是初夏,出站時感覺稍微有些涼,不過可以忍受。車站門前還不錯,不如就在車站門前對付一晚上。
我打定主意,問大叔要了點水喝,然后問,“有沒有便宜的煙?”
“呵呵,我這的煙都不貴,都幾毛錢,過塊的好煙不多,賣的少?!?p> 我看了看,“給我來盒藍金鹿吧,”好像看二叔偶爾也抽過。
“三毛錢,”大叔說著拿了一盒給我,“再給你盒火柴,看你也不像抽煙的樣,沒火怎么抽?!?p> “謝謝大叔,我預備著晚上打盹時抽一根,也不一定抽,”我裝好煙火答謝著。
“嗯,我看你這孩子不孬,不像抽煙的,”大叔還夸著我。
“謝謝大叔,我走了?!蔽腋笫甯鎰e。
“行,有事再回來,我一晚上不關(guān)門,”大叔大聲說。
“好的,大叔。”我出門往回車站的方向走去。
我找了個靠柱子的臺階,用嘴吹了吹地上的塵土,還算干凈。倚著柱子坐了下來。
“不知郝超走到哪里了,”我心里想著。
現(xiàn)在心情已經(jīng)平復下來了,我抬頭看了看月亮,很圓很亮,不知道是不是十五,聽二嬸說十五的月亮最圓。
沒什么風,所以也沒感覺到多冷,我穿了件長袖夾克,又把拉鏈往上緊了緊,把領(lǐng)子豎了起來。兩只胳膊交叉抱著,感覺暖和不少。
前所未有的孤單感,第一次在陌生的外地,而且是露宿街頭。沒有害怕的感覺,只是感覺自己很無助。
回去學校也是一個人了,郝超走了,曹柯居無定所。其他人其實不是很能談得來,一起玩還可以。
我想回煙海了,從來沒有過的想家,開始有些后悔剛升入高中時沒認真讀書,那時候努力一些還可以趕上。
現(xiàn)在感覺,書越來越念不進去了,功課落后的太多了,越來越?jīng)]有勁頭,越來越?jīng)]有了自信。
感覺前路茫茫,想著想著,眼皮就開始打架,我強睜開眼睛,“不能就這么睡了,”我自己想著,“會感冒的。”
我一咬牙站了起來,走下臺階,在車站前邊來回溜達起來,一邊溜達,一邊漫無目的的想著。
正在閑得五脊六獸的時候,忽然聽到有喊聲:“站住!抓小偷!”
在寂靜的半夜,喊聲尤其驚人。我猛地精神起來,順喊聲看去。是從我去的那個小商店的方向傳來的。
我迅速掃了一眼周圍的地面,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些散落的破道板磚,我隨手撿起兩塊。
迎著喊聲走了過去,走了沒幾步,就看到有個黑影慌慌張張地往我這邊跑來,一邊跑一邊好像還在扭頭看。
遠處有個人影也在往這邊跑,應該是追前邊的人。
我閃在一邊,等人影跑近。趁他再回頭慌張查看的功夫,出腿橫在他的去路,向上猛地一抬,那人正好跑到,被我拌地一個狗吃屎,摔倒在地。
那人掙扎著想爬起來,我上去把那人摁在地上,用腿壓住他的背,然后大喝,“老實點,警察。動就打死你!”
一手把他的胳膊扭到后面,別起來。一邊大喊著,就把道板磚頂在那人頭上,硬硬的,把他也嚇壞了,“別,別開槍!我不動?!?p> 這時,有個人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跑到眼前我一看,正是那個小商店的大叔。
“哎呀,抓~抓住他!偷~偷我的錢!”大叔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快來!幫我按住他!”我一邊跟大叔說,一邊回頭用道板磚狠狠又壓了那人的腦袋,“別動??!槍會走火的!”
“饒命!饒命!我不動,我不動!”地上的人求饒。
大叔這時看到是我,剛想張嘴說話,被我喝住,“先別說話,附近有派出所沒?”
大叔看到我說的話,有些發(fā)懵,頓了半天回過神來,往后一指,“那邊頭,車站那頭有個派出所!”
“好!幫我扭住他的胳膊!”我繼續(xù)跟大叔說。
看到大叔扭住了那人的胳膊,我放心了。
我一手用道板磚頭繼續(xù)頂著那人的腦袋,一手一臺著那人脖領(lǐng)子,“起來!老實點!跟我們走!”
我和大叔押著那人走到派出所門口。大叔大喊,“有人嗎?誰值班?有小偷!”
喊了兩聲,奧秘派出所里跑出兩個人,一邊往外跑,一邊戴警帽,“什么事?小偷在哪?”
“警官,我們押的就是,”我跟趕出來的警察說。
“老李啊,你值班啊?”看樣大叔認識。
“哦,吳老二啊,咋啦?”那位被稱作老李的警官問。
“我在店里有些困,去后邊里屋拿茶葉罐的功夫,聽見有人進來,我趕緊回來看,就看到他趴在柜臺上,伸手抓了我抽屜的一把錢??次页鰜?,撒腿就跑。”
大叔看到警察,這回精神頭足了,一氣把經(jīng)過說了一遍。
“是他嗎?”李警官指著我們押送的那人問。
“對!就是他!”大叔肯定地說。
“小張,過去把他銬進來!”李警官命令旁邊的年輕警察。
“是!”年輕警察答應著,從腰上摘下一個銀色不銹鋼手銬,走過來,把那人的兩只胳膊都扭到身后,麻利地給銬上了。
我這才放松下來,把手里的磚頭給扔到一邊。
扔磚頭引起了李警官的注意,問大叔,“這人是誰?”
大叔立馬解釋,“哦,多虧這個小伙子在前邊幫我攔住了小偷,不然可能讓他跑了,我現(xiàn)在這體格真不行了,跑幾步就喘不上氣了?!?p> “哦,見義勇為嘛,不錯小伙子!都進來說吧?!崩罹僬f。
那小偷聽見大叔這么一說,強扭頭想往回看,小張警官使勁一摁他,“別動!老實點!”
七十
進了派出所,小張警官和另外押著小偷去了一個臨時關(guān)押的房間。
李警官把大叔和我讓進值班室。給我倆倒了水,要給大叔和我留個筆錄,寫明過程。
我表示配合,大叔還著急他的商店沒人看門,說先回去把門鎖了,再回來。
這樣,李警官就先跟我聊了起來,問了我的姓名、年齡、住址等等,我一一作答。
問我怎么會來泰北,大半夜在車站外面,我把一路送郝超,送著送著送到這里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跟李警官說了。
李警官了解后,贊許我重情義,但也提醒我注意安全,自己一個人跑這么遠,早些趕回學校。
我感謝李警官的關(guān)心,也說到,今天去表姐家住一天,明天就趕回學校了。
李警官很好奇地問我:“你歲數(shù)不大,怎么會在大半夜有這個膽氣,去幫別人攔截抓獲小偷?一般人躲還躲不及?!?p> 我笑了笑說,“不瞞您說',我父親跟您是同行,也是警察,我從小在公安家屬院長大的,整個院都是腰間別著手槍的警察叔叔或大爺。”
“哦?哈哈,怪不得,我們的警察后代啊,好樣的,小伙子!”李警官哈哈大笑,朝我豎起大拇指。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謝謝。也都是應該的,路見不平,理當如此?!?p> 李警官問我父親的工作單位,我說了,但請李警官千萬別聯(lián)系我父親,告知他這個事,因為我是沒打招呼就跑出來的。
李警官笑笑說,“好,可以。不過一定要抓緊時間回學校?!?p> 我連連點頭稱是。
李警官又要學校名字和地址,說要寫封表揚信。
我嚇得連連擺手,“別了,千萬別發(fā)表揚信,學校那邊我都沒請假,一封表揚信不把我賣了嗎?”
“哦,好吧,學校得跟我說,我得記錄,那我看情況處理吧。”李警官還算通情達理。
知道我在等天亮趕車去新城,就對我說:“龍海超是吧?這樣,海超。你就在值班室睡會吧,早上門口有油條甜沫,我買點你吃了,我開偏斗摩托送你去車站?!?p> 我一聽很開心,連連感謝,“謝謝李警官,給您添麻煩了!”
“不客氣,你是我們警察的孩子,我這么做也是應該的,何況你還見義勇為,值得表揚?!?p> 正說著,小商店的大叔回來了,進門坐下后,就又開始從頭至尾重新細細地說了一遍。
小商店大叔和李警官很熟,聽他們聊天,因為離車站不遠,派出所的警察經(jīng)常去他的小商店買煙,買東西。
小商店大叔氣呼呼地說,“我現(xiàn)在真的上歲數(shù)了,我年輕那會,就這樣的,幾步就追上撂倒在地了?!?p> 李警官攔住他的話,“吳老二,你也別提你的當年了,你的當年也不怎么樣?!?p> 大叔正說在興頭上,聞言也開始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說,“對對,李警官,不提當年了,不提當年了?!?p> “接著說重點,偷了多少錢,怎么發(fā)現(xiàn),怎么制服的?”李警官提醒小商店大叔。
“好的好的,我剛才回去看了看,抽屜里一摞大團結(jié)都沒了。我準備今天煙酒進貨的。”
“多少錢?具體點,”李警官一邊記錄一邊追問。
“大概二百塊錢吧,”小商店大叔猶豫著說。
“具體多少?”李警官又問。
“一百九十塊,十九張,”大叔這次肯定地說,“我數(shù)過了,晚上閑著沒事數(shù)了好幾遍?!?p> “那你說二百?”李警官瞅了大叔一眼。
大叔又尷尬了,“嗯嗯,上歲數(shù)了,上歲數(shù)了。”
“好吧,下邊說說怎么制服小偷的?”李警官又問。
“這不,我發(fā)現(xiàn)后就喊了一嗓子,小偷打開門撒腿就跑了,我趕緊就追了出去”大叔說。
“出去我看他跑得挺快,就一邊喊一邊追,”大叔接著說,“這不?就看到這個小伙子了,他在前邊幫我截住了。真得好好感謝你!”
說著,大叔過來緊緊握著我的手。
李警官給我們分別做了筆錄,然后簽了字。
小商店大叔也是再三感謝我,說小偷把他那一摞大團結(jié)全部偷跑了。不是我半路攔截,他將損失重大。
說著,拿出一張大團結(jié)要給我,我趕忙推辭,“這錢我不能要,我也不是為了錢才這出手的。”
“你別誤會小伙子,不然這樣吧,一會我給你買車票,這總行吧?”
李警官聽小商店大叔這樣說,也表示贊成。
我只有答應下來,“謝謝大叔,讓你破費了?!?p> “這不是破費,這我開心,今晚沒有你,我才真叫破費了。”說完,大叔看著李警官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我也跟著笑了。
大叔告辭,說回商店,一早家人接班就趕過來一起送我去汽車站。
大叔走后,李警官安排我在值班室的長條椅上休息,給我找來一件警用棉大衣,鋪在椅子上,讓我睡會。
他去旁邊房間,看下正在審問的小偷。
晚上經(jīng)過這么一件突然發(fā)生的事,把我也整精神了,一點睡意也沒有。
我在屋里轉(zhuǎn)著看,一切都那么熟悉,黑色的方方正正的轉(zhuǎn)盤撥號的電話機,桌子上放的警帽,墻上掛的警服,還有警棍。
好像每年春節(jié)全家陪父親值班的地方。感覺那么親切,突然間感覺離父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