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清晨漸漸結(jié)束,來到此地的人們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多是來此緬懷自己生命中逝去的某位或某些人物的。除此之外,或許也有人,會來此宣泄自己對死去敵人的未盡怒火,更應(yīng)該會有陌生人悄悄佇立在他人的碑前,靜靜閱讀著面前死者那一生的蓋棺定論。
她彎腰,將鮮花靠在光潔的無名之碑上,凝視著這首以行楷書寫而成的詩歌,而后慢慢蹲下,用手背撫摸起每一個文字構(gòu)成的不平凹凸。大理石傳來的冰涼觸感讓她心中一顫,腦海中的記憶開始如潰堤般止不住地涌現(xiàn)。
那是一個漫長的冬天,對她來說,也是又一個迷茫而遲鈍的寒冬。每一個夜晚,童年經(jīng)歷的巨大磨難都會像幻燈片一樣在時深時淺的夢境中循環(huán)播放,她睜開眼,又閉上。逃不掉的……她想,我還要這樣繼續(xù)茍活下去嗎?從古至今,像她一樣年歲不高卻必須自己在社會中習(xí)得生存之道的,無非最終變成兩種人。一種沾戾氣惶惶而不可終日。另一種,則終將一心求死。
而他就這樣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中,在千里之外,在虛擬的空間,在爍動的屏幕之前。而對他來說,她的出現(xiàn)似乎也是如此突兀而令人驚喜。按他自己的話來說,正是她的出現(xiàn),給他枯燥乏味到痛苦的生活帶來了一個不可拒絕的目標(biāo)。那時的她還不是很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明白為何一個陌生人會對她這樣的無名之人付出常人難以理喻的關(guān)懷,只是仿佛心中早已熄滅多年的希望,又閃起了一絲不被察覺的火花,縱使真正的人格已經(jīng)冰封,但這亮光還是刺眼又灼熱,微微融化了堅硬的外殼??v然相識的時間并不久,他還是很快對她表現(xiàn)出了異樣的理解與愛意,并贈予了她一段絕美的文字:
你痛苦著,將一切事物都拋在腦后。世界變得很輕,像是無意義的生命,扭曲翻滾著,向苦難者呼出濁氣。
我閉上眼,看見你蜷縮著流淚,你的手捂住嘴,像捂住了被愛的希望。
月光下,還是孤身一人,房間空蕩,外部寂靜地如同宣告死亡。但你的大腦嗡嗡作響,仿佛要將思想、靈魂和血液、腦漿一起聲嘶力竭地迸發(fā),濺滿月色灑下的墻。
我沒有任何一刻比現(xiàn)在更痛恨這幅凡人之軀。
我此后的一生中都將少有如此刻一般的無奈和痛苦。
我沒有辦法緊緊擁抱你,沒有辦法將你的頭按在我的懷中,讓你肆意地哭泣,沒有辦法在這對你充滿敵意的如同地獄般骯臟的世界中告訴你,我愛你。
對不起,這千里相隔的山河地域,我無能為力。
我知道,這痛苦焚心的數(shù)載歲月,你等不起。
只要尚存一息,我將為你獻(xiàn)上一生的愛與悲戚。
我也將為這渾濁世間所有的不被愛者,獻(xiàn)上這份無疆的愛意。
有些話語,她至今仍然無法理解。
這時,一雙手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被從回憶中打斷,她身軀一顫,滿是驚愕與疑惑的她還來不及擦拭掉眼中的淚水,便在模糊中看見那人走到了自己面前。來人穿著一身黑色西服,卻沒有打領(lǐng)帶,反而在襯衫衣領(lǐng)處別著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電子設(shè)備。他的聲音低沉,似乎在有意避開身后的人流:
“你好,請問,您與墓碑的主人,是什么關(guān)系?”
她仿佛早有準(zhǔn)備,
“一位故人,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