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志文拿上換洗的衣服，還有手機，心情復雜地進了浴室。
此前，他內(nèi)心痛苦糾結(jié)，那是他還愛著且只愛著郝音，對朱顏不曾有過一絲心動。
此時他才真正地有一種背叛了郝音，出軌男人的愧疚感。
穩(wěn)了穩(wěn)心神，平息了剛剛涌動的情緒，坐在馬桶蓋上，給女兒豆豆發(fā)過去視頻。
視頻里只有豆豆，大概姥姥姥爺怕尷尬，躲在鏡頭外邊。
她扎著兩羊角辮，穿著鵝黃色的毛衣，上面有只白色的戴著眼鏡的長耳朵小兔子，小兔子的身上綴滿了彩色亮片。
“爸爸，你可給我打電話了！我老想你了?！倍苟沟难劬α辆ЬУ?，說完還湊到鏡頭前，給爸爸一個超大的吻。
鏡頭里頓時只看得見粉色。只聽到奶聲奶氣的一句：
“爸爸，你收到豆豆的親親了嗎？”
一會鏡頭又拉遠，現(xiàn)出豆豆圓乎乎的小臉，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
鐘志文的心一下子暖化了，跟吃了蜂蜜一樣甜，情不自禁地撫摸著屏幕上豆豆的笑臉。
“收到了，收到了！豆豆，你真可愛。爸爸也很想你?！?p> “爸爸，你在哪里呀？什么時候回來看豆豆呢？豆豆好多天沒見到爸爸了?！?p> 說完鏡頭里的豆豆，撅起了粉嘟嘟的小嘴，一張臉都團了起來。
“爸爸生病了，暫時不能回來哦。你要聽姥姥姥爺?shù)脑?，知道嗎？?p> “知道！爸爸你看，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豆豆埋頭從電視柜里翻出來一張A4紙，只看到花花綠綠一片。擺弄了半天，直接把紙放在桌子上，在姥姥協(xié)助下把鏡頭對準了那張紙。
“爸爸~這是我畫的畫。我們一家人去武大看櫻花。你看好不好看？”
紙上簡單地用火柴人形式畫著一家三口。還畫了很多高大長滿了綠色葉子的樹。空白處畫了一朵朵五六個花瓣的粉色小花。應該就是櫻花樹和櫻花。
爸爸媽媽一人拉著豆豆的一只手。雖然畫的很簡單，但三個人的眼睛都畫成彎彎的，嘴畫成個向上翹起的小月亮。且不說好不好，整幅圖色彩明麗，很明顯的感覺到一家人其樂融融的。
“好?。《苟沟漠嫯嫷谜婧?！以后咱們成為個大畫家！”
鐘志文腦海里不由得浮現(xiàn)出往年他都會抽空開車帶著一家人去武大看櫻花。還會帶上帳篷、野餐布、三明治還有各種小零食，享受陽光明媚的一個周末下午。
那是他繁忙日子里最最明亮、快樂的一抹色彩。
今天初三，以前幾乎年年都會陪著郝音回丈母娘家。一家人團團圓圓，歡聲笑語。
鐘志文一時有點恍惚……
“老公，你的毛巾我給你帶來了。”
就在這時朱顏拿著鐘志文家里用的大浴巾推門而入。
“對不起，老公，不知道你在視頻?！敝祛佂铝送律囝^，特意壓低聲音說，“那我把毛巾放這里了?！?p> 朱顏把毛巾掛在浴室門背后的橫桿上，輕手輕腳退出去，關上門。
嘴角卻浮起一絲竊笑。讓他跟郝音、豆豆劃清關系的第一步搞定。
“爸爸，剛剛的那個阿姨為何叫你老公?。俊?p> 豆豆已經(jīng)四歲了，完全明白了老公和老婆的含義。卻不明白為何有別的女人叫爸爸老公。此時她鼓著腮幫子，一臉不開心和不明白的表情。
鐘志文的臉一下子窘得通紅。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孩子，去解釋發(fā)生的一切。
他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問媽媽為何他沒有爸爸，問媽媽為何小朋友說他爸爸是強奸犯。媽媽的悲傷和沉默。大概成人世界里的不堪和復雜很難很難跟孩子講述。
鐘志文回憶了下自己的感受，想起來那個時候的自己，似乎最想得到的，并不是一個解釋大人為什么會這樣。
而是從最信任最親愛的人那里得到一個誠實的答案，不管這個答案是好的還是壞的，甚至有多不堪。以及讓孩子不要把這種痛苦歸結(jié)于他自己身上如此之類的安慰。
鐘志文整理了下思緒，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正要回答女兒豆豆的問題。
他的岳母善意而及時地替他解了圍。丁晚香從沙發(fā)上抱起了豆豆。
“豆豆，我們?nèi)コ圆葺貌缓?？爸爸他在醫(yī)院很忙的。把手機給姥姥，下次再和爸爸聊，好不好？”
說著，丁晚香就要從豆豆手里拿走手機，卻發(fā)現(xiàn)豆豆緊緊攥著不放。
“姥姥，我不要！我還要跟爸爸視頻！我想爸爸~~”
說著就用手捂著眼睛，瞪著小腿嗚嗚地哭了起來。
“電視里怎么說的，手能不能揉眼睛??？”
“不能！”
“為什么呀？”
“會感染病毒！”
豆豆雖然還在嗚嗚地哭，回答姥姥的問題卻很溜，小手自覺地也不去揉眼睛了，而是再次抱緊了手機，兩眼淚汪汪地盯著屏幕中勉強微笑著的爸爸：
“爸爸，你是不是有了新媽媽了？姥姥說，你和媽媽離婚了……”
鐘志文一下子被問的措手不及，聽著女兒帶著哭音的質(zhì)問，心里酸酸的，想流淚。
“豆豆，爸爸不想騙你。我和媽媽離婚了。但爸爸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愛你，永遠都是豆豆的爸爸！豆豆也永遠是我的小公主，爸爸的乖女兒?！?p> 鐘志文越說越愧疚和心痛，越說聲音越小。他聲音哽咽，眼角有些濕潤。都是因為自己的失誤，造成了現(xiàn)在妻離子散的局面。
說實在的，成人的離婚不過是一段生活的開始，對于孩子也許會是一個世界的崩塌。
“爸爸，你騙人！你騙人！你有新寶寶了。你欺負媽媽~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你是個壞爸爸~~”
豆豆一邊哭，一邊把手機扔在桌子上。轉(zhuǎn)身緊緊地摟著外婆的脖子，躲在外婆身后嚎啕大哭，極為傷心。
“豆豆！豆豆！豆豆！”
丁晚香也不管鐘志文那邊要說什么，隨手關了視頻。緊緊抱著豆豆，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從客廳走到臥室，從臥室走到陽臺。
“豆豆不哭。豆豆乖。豆豆不哭。豆豆乖?！?p> 然而自己的淚水也禁不住流了許多。孩子看著才四歲，很小。平時都安靜地在一邊玩，其實都在默默地聽著大人的談話，默默地觀察著大人的一舉一動。
大人總覺得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后長大了都會忘記。
其實不是。孩子敏感的心受到的傷比我們想得要嚴重很多。
今天不過是豆豆問出了她一直的疑問，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而已。豆豆難過地低著頭，喃喃自問:
“爸爸，你為什么不像以前那樣陪著豆豆了？”
而電話的另一頭也并沒有那么好過。
鐘志文被掛斷視頻后，也早已埋頭流淚，心如刀割。
他在心痛豆豆，也在心痛小時候的自己。
他竟然成了自己小時候最痛恨的那種人。為了另一個女人，拋妻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