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清明，也是新冠疫情中犧牲烈士和逝去同胞的哀悼日，今日加更】

　　郝音等著弟弟先掛了電話，再收了線，臉上不自覺地掛著大大的笑容。

　　這時又有一個電話打了過來，顯示所屬地為BJ。

　　BJ？那是郝音讀大學(xué)的城市。

　　她隨手接了起來，眼角余光瞧見鄭慈航鄭醫(yī)生正站在婆婆身邊，朝她揮了揮手，又指了指婆婆。大概意思是，得趕緊出發(fā)了，婆婆身體可能受不住這門口的冷風(fēng)冷雨了。

　　郝音很有默契地點了點頭，朝他們那邊走去。

　　“喂，郝音嗎？新年好！我是楊帆。還記得我嗎，小師妹?！?p>　　“新年好！楊帆師兄啊，當(dāng)然記得?！?p>　　電話對方的一句小師妹，既充滿了喜悅又充滿了惆悵。不由得讓郝音一愣。

　　多少年前讀書的時光和回憶傾瀉而出。那是一個比她大兩級的師兄。郝音大一入學(xué)時，他是院里的學(xué)生會主席。后來郝音做了宣傳部部長，他還是學(xué)生會主席。再后來保研去了北大。

　　“聽說武漢封城了，你還在武漢嗎？你和家人一切都好嗎？這些年，”電話里楊帆喜悅的語調(diào)突然低轉(zhuǎn)了了下去，“挺牽掛你的?！?p>　　“呃，師兄。我挺好的。謝謝你！我這邊有點事，回頭再打給你?！焙乱舨恢挥X中就快走到鄭慈航和婆婆沒幾步的地方，匆匆地掛了電話。

　　“郝音！”楊帆聽出了郝音語氣里的一如既往的疏離和客氣，急著想告訴她，他即將要來武漢的消息，卻還沒來及說，電話里就是嘟嘟嘟的斷線聲。

　　小師妹，還是這脾氣。多少年沒變！

　　楊帆搖了搖頭，不自覺地笑了，此時他正在機場，拖了一個小箱子，正要飛湖南。然后從湖南通過專用通道來武漢支援。這會兒正在排隊登機。

　　此時，他腦子里想起開學(xué)第一天見到的那個梳著馬尾辮，眼睛亮亮、溫柔大方卻又自帶一定距離感的小女生。

　　“師兄好！我叫郝音，音樂的音。前來報到！”

　　仿佛，這一切都是在昨天一樣。聽說，她結(jié)婚了，和高中同學(xué)，一個醫(yī)生。不知道，這次來武漢，能不能見到她。

　　小師妹，我來了，來到你在的城市了。你過的還好嗎？

　　郝音掛了電話，把手機揣進口袋里。師兄的這番電話來的太突然了。

　　這么多年，兩人停留在逢年過節(jié)打打招呼，在校友群里搶個紅包，朋友圈里點個贊的交往水平。如果是拜年為何又會說那樣含糊不清，甚至說是曖昧的話。她一時有點蒙，完全沒有思緒，卻又沒精力去多想。

　　郝音一瞬間有了一個直覺，那就是師兄在武漢，或者就要來武漢了。

　　算了，沒腦子想那么多，現(xiàn)在的事已經(jīng)夠多夠亂了，她告訴自己。郝音理了理剛剛錯亂的心緒，向鄭慈航快步走去，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點微笑。

　　“給誰打電話，打這么久?。俊崩钚∶芬粫虺蚝乱?，一會瞅瞅鄭醫(yī)生。

　　只見這兩人四目相對，眼神里都有互相的打量，都帶著略略微的笑意。只有李小梅在邊上像個燈泡，有些吃味。正好嗓子癢，就咳咳咳地大咳起來。

　　“謝謝你！讓你久等了。”

　　“沒有。我也是剛到?！?p>　　老套的對話，此時卻特別的合適。

　　“走吧！外面冷?！编嵈群綋伍_了手中的傘，一把深藍色的有著深紅色格子紋的天堂傘。

　　“好！”郝音點了點頭，朝婆婆那邊擠過去。今天確實特別冷，陰冷陰冷的。婆婆剛從生死一線脫離，還是吹不得冷風(fēng)。剛剛跟婆婆在外面站了半個多小時等雨停，確實有欠考慮。

　　“你打開傘，自己走。我跟阿姨共一把！”鄭慈航頭稍稍一歪，意思是，你先走，我斷后。

　　這句話，把郝音和婆婆都給雷住了。

　　“郝音，我還是跟你一把傘?！逼牌耪Z氣里很是不高興。這才第一天見面，就這么討好郝音，生怕她受一點苦，以后還得了。

　　“好?！闭f著，郝音就撐開了手里的那把傘。這是一把深紅色的有著深藍色格子紋的天堂傘。似乎和鄭慈航手里拿的是一對?？墒切『芏啵悄欠N很小巧的可以折疊放進包里，供一人使用的小洋傘。

　　“你的傘太小了。遮不了兩個人。還是我來吧?！编嵈群剿坪踉缇皖A(yù)計到這一點了，頗有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意思。

　　“那我們換一下吧？”郝音注意到婆婆下垂的嘴角，想說又不敢說緊繃的表情，不想太為難一個病人。

　　“我不打女式傘?！编嵈群降恼Z氣平和卻無可質(zhì)疑，“走吧。我時間很緊?！?p>　　“好。”郝音點了點頭，自己打著傘走進了雨里。把事情交給鄭慈航處理。

　　李小梅沒想到郝音的態(tài)度會如此大變，竟然扔下自己跑了。逼著自己和這個什么鬼鄭醫(yī)生一起走。她那走的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牟阶樱徊蕉疾辉仡^，看起來很是舒坦啊。

　　頓時心中氣結(jié)，不免又猛咳起來。

　　鄭慈航借機拍了拍李小梅的背，等她稍稍平息，淡淡地說，“走吧！來不及了?！?p>　　李小梅氣的一甩手就往雨里走，她就想淋點雨。讓這個郝音后悔和難過沒有照顧好她，讓她內(nèi)疚沒有實現(xiàn)對兒子的承諾，也讓兒子鐘志文也看清楚這是個什么樣的女人，一個有了新歡馬上可以翻臉不認人的女人。

　　然而讓她更氣的是，不管她怎么撒氣，怎么走，這該死的鄭醫(yī)生都牢牢地緊貼自己的身后，一把大傘把她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絲毫沾不到一絲風(fēng)雨。

　　眼瞅著李小梅一頓快走和亂拐，把自己折騰的氣喘吁吁，咳嗽不止。鄭慈航干脆借著自己的身高，把李小梅圈在自己的懷里，不讓她亂動。

　　“做人要懂得感恩?！?p>　　鄭慈航若有所思地望著站在大門保衛(wèi)處似乎在自由發(fā)呆的女子。

　　那句詩就像地里的種子突然鉆出了地面，長出了莖，開出來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怦然心動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就如那天在劍橋，徐志摩曾歌詠的康橋邊上，手里拿著那只金色音符發(fā)夾，一抬頭看見她穿著白色長裙款款走來的那份驚艷和悸動。

　　如果這就是那位佳人，那下面兩句是不是獲取伊人芳心謎底呢？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p>　　郝音，從此換我照顧你吧，不要你那么累一直照顧別人了。

　　他驀然希望這雨下得再久一點，這路能再長一點。即使懷里摟著一個不想摟，也不想被摟的老太太。他也甘之如飴。

　　就這樣遠遠地望著她。就這樣能默默地替她分擔(dān)一點。

　　也突然覺得這個“前”字真好。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