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寂他們班的教室所在,是全年級的學生通往車庫的必經(jīng)之路。
師太心思頗深,還專挑放學人多往來的時間,要求全班同學整齊地高聲朗誦《高中生日常行為規(guī)范》。
幾乎所有路過的同學們,都會被這道風景線吸引,他們多詫異這個班究竟在念些什么上綱上線的東西?
然后又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瞳孔放大,瞧著這史無前例的班級座位:那是多么扎眼的編排啊,清一色的男同學,清一色的女同學,中間像故意留下一道寬廣的溝將彼此分在楚河漢界的兩端。
路人同學交頭接耳,在走道上門窗前,對著這個班級的人頭指指點點,眼神里有費解、嘲諷、還有幸災樂禍。
一時之間,這成了整個年級的笑話。
走到哪里都有八卦。
“那個什么什么班,你們知道嗎?太神奇了,他們男生女生是分開坐的呀?”
……
“可不是嗎?誰知道他們班男生女生干了什么事情。”
……
“奇葩了,亂七八糟?!?p> ……
就連日常任教來上課的老師,走進教室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都會愣住兩三秒,有的上一整堂課都無法接受,半中間都會停下來對著全班同學欲言又止。
這太難受,下意識邊講課邊走在座位中間,要么身邊圍著都是男孩子,要么身邊圍著都是女孩子,這根本不調(diào)和嘛。
花寂班上的數(shù)學老師,是一位剛畢業(yè)就分到重點高中教“重點班”的年輕人,對學生有滿腔熱情,可以說信仰在上,充滿師者之愛,可能是因為血氣方剛,沒有年長師太那些不通情理的思想,當他抱著課件一頭扎進教室,在講臺上看到這一幕連話都說不溜了。
“上課——?同……你們……這……誰……咋這樣…這座位……嗯?”
通常這個時候,全班同學早就已經(jīng)是生無可戀的表情。
習慣了,真的習慣了。
從第一天被要求念《高中生日常行為規(guī)范》開始就已經(jīng)習慣了。
整個班級,說不討厭師太,怎么可能?
連師太引以為傲的好學生陳繪繪都表達過對師太的無語。
在這一點上,所有的人空前團結(jié)。
尤其是還把座位調(diào)的這么惡心,誰愿意一堆男生坐一起,誰不想調(diào)戲調(diào)戲哪個漂亮的女同學,誰愿意一天到晚的埋頭苦干寫作業(yè),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放之四海而皆準。
越壓制越反彈。
師太或許覺得,這樣把事情做絕有兩個好處:
一個是加重鄭重和岑琳兩個人的心理壓力,借機讓全班同學遷怒在他倆身上;
另一個是給所有人心底立個碑,埋葬你們曾經(jīng)或許有但是以后絕對不準再有的兒女私情。
那她這個算盤,真的是打錯了,教師心理學還要回去再補一補。
說實話,就拿花寂的經(jīng)歷來說,年少的感情,大多數(shù)只是一場乍見之歡的短途旅行。
當下的心動是真的,對彼此的好是真的,想永遠走下去的念頭是真的,但是,不是所有都會變成“久處不厭”。
感情最美的時候,是萌芽時期,是彼此互相試探的過程里,是貓捉老鼠般的游戲里,一旦跨過了“蠢蠢欲動”,剩下的也就乏味了。
而且它根基并不牢固,走著走著,不用風吹雨打,自然就散了。
萬一真的沒散,那可能就是世間罕見的真愛,若真是月老牽的線,誰來都不好使。
可眼下外力來了,這彼此堅定的心,偏要強硬十分,聯(lián)合起來發(fā)布矢志不渝要共患難的誓言,開出了一張張會長情的“假證明”。
本來,人家兩個人,只是默默的小曖昧,從來沒有真的以交往中的女朋友來定義。
換句話說,這個年代的小人兒不會用這些詞語,他們除了眼神多一點交流,心底多一分認同以外,小手都不敢在校園內(nèi)外牽,也不會有什么親密接觸,彼此都會恪守學生的身份。
結(jié)果上下一鬧騰,倒是敞亮了,全班都知道他倆關(guān)系非比尋常。
可同學們真的會如師太所愿去排擠給人家施加壓力?
才怪,助陣多有意思,大家喊“鄭太太”喊得不要太火熱好嗎。
管他們大人怎么橫加阻撓、要棒打鴛鴦的,兩個人照樣情深義重,該散步的時候散步,該眉來眼去的眉來眼去。
只是有時候張歆會在后面看著人家獨處的背影,發(fā)出這樣的感嘆:
“花呀,你看看,她們倆像不像一支鉛筆領(lǐng)著一塊橡皮?”
用現(xiàn)代人的話講,這是文具CP。
“你有沒有喜歡過的人?”花寂問張歆,她好像從來沒聽過張歆說過這些事情。
張歆沒有直接回答,“你呢?你是真的不喜歡陸一諾,還是假的不喜歡。我可是有一次,看見你盯著外面的陸一諾看了好久哈。”
啊,哪次?花寂陷入了沉思。
應該是有吧,印象中她確實有過。
她在教室里座位上坐著,聽見窗外的騷動,便抬眼去看,走道上是陸一諾經(jīng)過,她分明清楚得看見陸一諾的眼神在尋找陳繪繪,找到目標后那視線就沒離開過,滿目皆是柔情。
有那么一瞬間,花寂好想和張歆傾訴一番。
她自然不是喜歡陸一諾,只是陸一諾太像曾經(jīng)的白星懌了。
白星懌也打球,可白星懌冷冷的,在她身上,花寂從來看不到熟悉的一面。
陸一諾雖然表過態(tài)對花寂這個角色存在反感,可是花寂不介意這些,在他身上花寂看到的總是乖巧和干凈,沒有什么架子,沒有什么城府,開心就笑,生氣就瞪眼,堪稱小王子二號。
而且,陸一諾對陳繪繪,似乎有著一直以來堅定不移的偏愛,她在陸一諾躲躲閃閃尋找陳繪繪的眼神里,看到了曾經(jīng)朦朦朧朧的人和事。
可是為什么陸一諾可以堅持,只是因為陳繪繪值得,而自己不值得嗎?
旁人只道花寂喜歡陸一諾,實際這從源頭就只是她對自己心底執(zhí)念的側(cè)寫而已。
“她是你的夢,而你們,是我心底的夢。”
象征意義上的,花寂找了天上一顆明亮的星,在心里頻繁寫著信,獨讓星光來收。
她什么都沒有忘記,但有些事是秘密,沒有經(jīng)過白星懌的暗示允許,她不能自作主張告訴張歆,于是只能密封在心口,發(fā)酵出唯有自己才清楚的酸。
如果沒有來日方長,又為何要在人群中再度相遇,緣深情淺有什么好?
星光知情應笑她,笑她如今怕說當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