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的時候米樂穿著黑色的長袖T恤就到店里。我說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他淺淺一笑，點了一份漢堡和可樂在臨窗的位置坐下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和同事道別之后我換下工作的白色T恤招呼米樂一同出去。

　　“怎么會想到同我一起吃飯？”我說。

　　“也沒有特別原因，只是覺得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他說，“休學的事辦下來了嗎?”

　　“差不多可以了，開學的時候還要去一次學校，不盛煩人。手續(xù)也很多，還好家里也沒有為難我，還算順利?！?p>　　“辭職的時候為什么不提早給說我說呢？“

　　“因為太想離開所以就不任何人說再見了。

　　在去快餐店之前我和米樂同在一家公司上班。我的工作很簡單，無非是打印資料表格這樣的。工作既輕松也很簡單，但是卻枯燥得很。思前想后覺得自己十分不合適做這樣的工作，所以即刻辭掉工作。

　　“現(xiàn)在的工作喜歡嗎”他問。

　　“還行，有點消耗體力?！蔽艺f，“就像你看到所有快餐店服務(wù)生做的工作一樣。點餐，做清潔，大部分時間都很忙碌。比起以前的公司好很多，充實許多?！?p>　　“那就好?！?p>　　我們沿著主干道走了約莫十分鐘，對面就是廣場。毛主席高高的站在廣場之上，伸出右手向我們親切地問候。一切都還是和往昔一樣，如織的人流，販賣快照的小販到處詢問需不需要快照。我們搖搖頭繼續(xù)往前走。

　　廣場上的音樂噴泉隨著一支高亢的民族音樂，憤然而起。在攢動的人頭上畫出兩天半圓狀的弧形。水汽迎面拂來，讓我的眼前一陣霧蒙蒙的。我抹下頭上的水珠?！罢娌恢朗裁磿r候才換一下曲子，每天必定都會播這支曲子，真夠無聊。”

　　“你不喜歡？”

　　“嗯，不喜歡的要命。若是來一些搖滾的音樂不知道多棒?！?p>　　我喜歡的樂隊都是想甲殼蟲，皇后這樣的老樂隊，談到現(xiàn)代的說不上特別喜歡。若非要說上一支來，可能要算林肯公園。

　　無論男女老少都仰起頭看著在空中迸發(fā)的水花。我們駐足停留在熱鬧的人群當中。強大的水汽就像瀑布噴射出來一樣，嘴里鼻子里全是濕潤的水。

　　米樂移步離開，我緊跟幾步追上他。

　　我們商議去哪里吃飯。“石鍋鴨舌可以嗎？”他問。

　　“我沒有什么異議?！蔽艺f，“不過有一段距離，要搭車去嗎？”

　　他微蹙眉頭，“走過去吧，時間還早得很?！?p>　　米樂邁的步子很大，我要不停的追趕才可以不被他拋開。他也是悶著腦袋在我前面一言不發(fā)的，甩開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望著他頎長的身影，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是真實還是我的夢境。

　　我們穿過一個仿古的街區(qū)。街道用青石板鋪做，兩旁是濃密的樹蔭，我全然叫不出它們的名字。可是人工雕琢的痕跡太明顯，建筑也是嶄新的，那種古樸的味道一點也不存在。

　　終于還是到目的地，里面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大抵成都的食府就應(yīng)該是這樣，鬧鬧哄哄的場景才有生意興隆的味道。我們選定靠窗的位置坐下來。米樂揚起手示意點餐。

　　我們聽從服務(wù)員的建議點小鍋的石鍋蝦。那蝦的味道真是勁爆十足啊，麻辣的味道入口就讓人額頭發(fā)汗。米樂揚起頭“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啤酒。

　　我將蝦殼剝?nèi)?，放進他的碗里?！俺詵|西，不要只顧著喝酒?！蔽仪们盟耐搿?p>　　“遲微，我分手了，心里不太好受。”

　　“這個我早已經(jīng)知道了?！蔽依^續(xù)剝蝦殼，“不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么，怎么又拿出來講?！?p>　　“不久前我在公司的樓下遇到她，還有她的新男朋友?！?p>　　“她結(jié)交新歡了，你就不痛快了。”我插語。

　　“以前的回憶好像被勾起來了，全都真實又真實的在我眼前滑過。我們擦肩而過，她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米樂將喝空的杯子滿上，“我好像又失戀一次，感覺比她離開我的那天還要真實可靠?！?p>　　我無言以對，有一種愛莫能助的感覺。我問他為什么會在此刻覺得十分地不好受。他說，原本以為他同那個女孩都是獨一無二的，就算過去也是沒有可以替代的，但是看到如此光景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米樂同我說這是一次戀愛的雙重失戀，痛定思痛。聽他說得如此情真意切，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女孩。

　　我也給自己斟上酒陪同米樂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米樂喝得面紅耳赤，結(jié)了賬我們一前一后地走出店門。

　　風刮得正大，廣告牌在頭頂“吱吱呀呀”地做響，感覺立刻就要從砸到自己。我們按原路返回，路過廣場的時候，仁和春天亮起璀璨的燈光，金碧輝煌。掛在櫥窗的珠寶發(fā)出誘人的色彩，它的奪目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我喜歡一對情侶表。它們掛在櫥窗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默默地被陳列著，發(fā)出誘人的顏色。表華貴得讓讓人睜不開眼睛。路過的時候我禁不住再多看一眼，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們就會被買走，或者被撤換下來。

　　走不多遠米樂帶著我走進一家酒吧，要了一杯伏特加。他問我要不要再喝上一杯。

　　“我不能再喝了。”我說。

　　米樂完眼前這杯之后又要了兩杯威士忌。我坐在一旁，不想阻止他。如果酒醉之后他好受點就盡管讓他喝吧，我心里這樣想著。

　　走出酒吧之后，風正刮得大。米樂被風一吹，剛才還是血紅的臉變成青色，他不住地犯惡心。我攔下一輛車，讓米樂忍住。

　　司機面露難色，不住地問我會不會吐。才走沒有多遠就說要放我們下來。我真火了，一面是呻吟的米樂，一面是司機的抱怨，我說，要是吐了，我給你舔干凈總可以吧。這樣他才住嘴，表情十分難看的繼續(xù)開車。

　　付過錢之后，我把米樂從車里脫出來。他家住在六樓，我真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把他弄上去的，衣服全部被打濕緊緊貼住身體。

　　米樂還是有意識的，他也在往自己身上用勁。扶他到廁所用手拍他的背想讓他快點吐出來?！翱梢酝碌某鰜韱?？”我已經(jīng)被折騰的筋疲力盡。

　　他還是搖搖頭。我只好將手指伸入他的喉嚨輕輕地一摳。他“哇啦”一聲什么都吐出來。小小的廁所彌漫一股難聞的，酒精腐爛的氣息。我差點也被這味道弄的嘔吐。

　　沖掉廁所的臟東西，我拿熱的毛巾擦干凈米樂身上的汗水扶他到臥室睡覺。房子有兩間臥室，我不分房間，只隨便地將他丟進一間屋子蓋上被子，坐在他的身邊休息。米樂不是會發(fā)出哼哼哈哈的聲音，又像一個在自言自語。

　　聽到有鑰匙在門孔轉(zhuǎn)動的聲音，想是和米樂同屋的人回家了。在黑暗中，我鬼使神差地親吻米樂的面頰，像一個小偷一樣，然后從他的屋子里出來。

　　“米樂喝醉了，我送他回家?！蔽艺f，“他就拜托你照顧，今天他好像遇上不順心的事情?！?p>　　“那自然是?！彼f，向我點頭微笑。

　　這是我和莫寧初次見面。在我眼前的他很靦腆，多看上他幾眼，他都會十分不好意思。

　　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安美值班不在家。她的白色皮鞋孤零零地放在門口，橫七豎八的，看來走得很倉促。冰箱上她留下小紙條“冰箱里放著西瓜和綠豆湯?！?p>　　“真是細心啊，”我一個人言語起來“和這樣的女孩子同住真是好得不得了?！?p>　　打開電視，正在重播當晚的綜藝節(jié)目。這也是我最喜歡的節(jié)目。我一面喝綠豆湯，一面看節(jié)目。

　　其中一個女主持又開始耍寶，把自己打扮成土氣的村婦大跳熱舞。觀眾和主持群的其他人都笑做一團，臺上臺下亂做一氣，節(jié)目做得熱鬧非凡。我趴在沙發(fā)上哈哈大笑，嘴里的湯水都噴出來。

　　不知道笑了多久，直到?jīng)]有力氣才停下來。這一刻覺得無比孤單，笑聲也脆弱得很。沒有人的時候也再對自己掩飾自己的寂寞，卻再也欺騙不了自己。

　　雖然已經(jīng)是凌晨，我卻毫無睡意，腦袋里清醒得很。腦子里迎面走過來的全是米樂的樣子，憂郁深沉地，掛著溫暖笑容的，一張接一張，如同電影一樣在我的眼前掠過。

　　我揭開被子赤腳在冰涼的地板上走來走去。打開冰箱取一罐啤酒一口氣喝完，還是沒有半點睡意。身體已經(jīng)是疲倦到散架，可是精神卻特別的旺盛，睜著銅鈴一樣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徘徊。掙扎和折磨都不期而來，我就像四十歲的老婦人，在更年期中受到煎熬。

　　我脫掉衣服走進浴室，讓冷水從頭到腳把我澆透透的，就像在雨天淋雨一般。終于舒展開來，我擦干身體上的水，一絲不掛地從浴室走出來，躺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感覺真是舒服，如同饑渴的人得到一頓美餐。我終于飽飽地睡上一覺。還是會做夢夢到米樂。

　　早晨我還沉浸在熟睡當中的時候，一聲拍打讓我醒來。睜眼開來是安美在搖晃我的身子。她在我身上披上chuang單。“怎么在赤著身子睡在客廳，窗簾也是沒有拉上的。”

　　我裹裹床單蜷縮在沙發(fā)上，呵呵的傻笑：“都被你看的精光了，身材不錯吧。”

　　安美沒有好氣地看我一眼：“就你那點東西還敢到處晃蕩，趕緊回屋睡覺，待會兒起來喝粥，真是不像話?！彼恼Z氣越來越像我媽，我嬉笑著說，這就睡覺去，粥涼了再叫我起來。我裹著被子回到臥室，蒙頭大睡。

　　PARTTHREE：

　　我做夢應(yīng)該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友誼會延伸到外國朋友的身上。

　　那天我值日拾到一個黑色的小背包交給經(jīng)理。經(jīng)理通過包里的手機聯(lián)系到包的主人。約莫過了兩個小時，萊利就到店里領(lǐng)他的包。

　　萊利有一頭棕黃色卷曲的頭發(fā)，眼睛像蔚藍色海水一樣的深邃。我正在收拾客人留下的垃圾，他就走到我的身旁對我說，謝謝。我聳聳肩膀說，不用道謝，只是舉手之勞。他看我還在上班，便向我告辭走開。

　　我以為萊利就會如同每一個和我擦肩而過的人一樣，轉(zhuǎn)瞬就消失。但是可愛的萊利從來都不會如此。

　　我下早班剛剛推開活動門就看見萊利，他那頭美麗的頭發(fā)不得不讓人注意。他向我揮手走過來。

　　我用英語說，你怎么會在這里。他笑著說，想是特意來感謝我的，那天看到我很忙不好再多打擾我。

　　我說，真不知道你專程過來是如何要感謝我。

　　他撓撓卷發(fā)，思考幾秒后說：“不知道吃個晚餐如何”

　　我說：“那也不壞。”

　　我們走出幾十米遠的地方搭乘91路公交。英俊的萊利非常引人注目，有的人正大光明的看他，有的偷偷打量她。他倒是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帶著我順利找到空出的位子。

　　萊利是一個非?？蓯鄣膼蹱柼m人。和他呆上一小會兒，我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種輕柔的舒暢。他非常能夠吸引別人，巧妙抓住我喜歡的話題然后用中英文混合的語句滔滔不覺。無論他談?wù)摱嗑梦乙膊粫挓?，反而更加好奇他給我描述的美麗愛爾蘭世界。

　　“麗達?！比R利這樣稱呼我，“可愿意聽聽這個?！?p>　　他從黑色背包里拿出一只耳麥。是甲殼蟲的曲子。列儂動人的嗓音，隨著CD的轉(zhuǎn)動不知疲倦的吟唱起來。心情不知道為什么會覺得有一些憂傷，手指間也有冰涼的氣息。

　　“可喜歡？”萊利問我，睜大眼睛滿懷期待。

　　“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萊利瞇起藍眼睛笑。接下去，他給說講他在成都的生活，說剛來留學不久，所以沒有什么朋友可以陪伴。偶爾聽聽自己喜愛的音樂來解悶。對這里也還是陌生的，語言也是很大的障礙。

　　萊利一開始思考或者回憶的時候，藍幽幽的眼睛就充滿憂傷，不過卻轉(zhuǎn)瞬即逝。那憂傷只停留片刻便背萊利微笑的臉遮住。列儂的聲音依舊還在我的耳際徘徊，他的歌詞描說的不正是萊利么。

　　我們下車又胡亂的在街上走。我站在萊利的身邊特別的顯眼，不是有人回頭打量我們。大概是因為有我的陪伴，萊利特別高興，英文和中文夾雜著嘰里咕嚕地說個不停。我們走入寬窄巷子?？觳褪降奈鞑蜔艋鹜?，熱熱鬧鬧的。

　　“愿意吃這個么？”萊利低下頭問我。

　　我點頭說：“不錯，比我打工的快餐店好很多耶?！?p>　　萊利點了披薩和匈牙利牛肉飯，我點了碳烤雞肉芝士焗飯水果沙拉和濃湯。我沒有胃口吃的并不多，每樣都動了點，后來就陪著萊利吃。萊利問我是不是不喜歡。我說不是，因為沒有什么胃口所以不怎么吃。

　　吃飯的時候我又想到米樂，想到他在咖啡廳彈奏鋼琴的樣子。似乎在他醉酒之后我們就沒有再見面，現(xiàn)在突然閃現(xiàn)他的模樣開始無限的記掛他。萊利用一手拿著披薩用中英文混合的語言和我講話，我卻全然聽不見他在說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的。

　　“嘿，麗達，你在想你的戀人吧?！?p>　　這回我終于聽到他在說什么。我搖搖頭，“我可沒有戀人啊?！?p>　　“呵呵，看你的神情似乎在想你的戀人呢。”萊利吃著披薩“真沒有喜歡的戀人?！?p>　　我依舊搖頭，用叉子胡亂的挑沙拉中的水果。

　　稍事休息之后，我?guī)R利往巷子里面到處逛逛。對于久居此地的人來說，這個巷子再平凡不過，沒有什么稀罕的地方。而萊利無不露出新奇的樣子，一路向我詢問。本來就不流利的中文更加的蹩腳。

　　往巷子右轉(zhuǎn)，酒吧林立。都是很有特色的主題酒吧，萊利問我要不要喝上一杯。我想想說，不想去酒吧，現(xiàn)在沒有那種喝酒的心情。萊利聳聳肩膀表示贊同。

　　走過這條小巷印入我們眼簾的是一座很精致的歐式小樓、小樓的前面有兩張露天的咖啡桌和白色的遮陽傘，旁邊是眼很小的噴水池。里面有涓涓細流在不斷涌出。出于好奇我們走進白色的小樓。

　　里面并不十分寬敞，卻擺滿各式漂亮的巧克力。身著格子群的小姐向我們介紹說，這些都是從法國空運過來的，在中國這樣的巧克力專賣店也只有四家而已。

　　萊利耐心聽格子群小姐介紹之后，挑出一塊玫瑰形狀的黑色巧克力問我喜不喜歡。

　　我說喜歡就是覺得價格貴。那塊不足巴掌大的巧克力要花兩百，看得我直心疼。

　　萊利用生硬的中文說：“幫我包得漂亮一些?！?p>　　萊利就是這樣的人，看到別人喜歡的東西都會毫無保留地給予。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越多地能夠感覺到萊利這樣的令人喜愛的特點。每個人都會喜愛他，可能是因為他身上透露出來的單純和慷慨。

　　女孩利索地用緞帶將巧克力包起來，放在紙袋中給我說：“男朋友真帥?！?p>　　我接過紙袋淺淺地笑說：“謝謝?！币膊辉傧蛩齻冊俳忉?。

　　萊利和我相視而笑。走出洋房萊利問我，真不介意別人把他當做我的男朋友。我沉思一會兒說，我不在乎別人好奇的眼光，只要自己覺得舒坦就可以。萊利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只管瞪著眼睛看我。我只好用英文說，沒有什么重要的。他點頭微笑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走出小巷，我搭上回家的公車。萊利在站臺上微笑給我道別，我趴在車窗上向他揮舞著手臂。

　　公車慢慢向前啟動，萊利還站在站臺，雙手插在褲袋里，依然保持臉上的微笑。我又向他揮揮手，直到再也看不到他。

　　公車緩緩行駛著，看著車窗外滑動的物體，五光十色的廣告牌，穿著艷麗的女人。這座城市從來不缺少漂亮的女人，只是在黑夜之下她們更加的誘人。安靜得很，頭腦源源不斷涌出來的都是米樂的影子。我想硬生生地將他從腦子里驅(qū)逐開來，卻不想更加的清晰。掏出手機，躍躍欲試地想給他掛電話，卻全無心緒。只好在編輯短信。

　　那天在你昏睡之后你不停地喃喃自語，也不知道你在對那個女孩說什么?？墒窃谖一丶抑笪议_始覺得心里十分得不好受，就像一不小心吞下蛤蟆一樣的不舒坦。我不得不對自己承認我是喜歡上你了，但是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既是卑微又不值得你關(guān)注。我多像你身體內(nèi)的一截盲腸，隨時都可以去掉。

　　我再也寫不下去，眼淚都飽含在眼里，只需要輕輕晃動我的身體，它們一定噴涌而出。我存好短信，拿出巧克力掰下一塊放在嘴巴里?？嗫嗟?，比往常吃的巧克力苦許多，但是味道絲絲醇香。

　　汽車還是不倦的行駛，我卻不知道它駛向何方。心里真覺得空乏疲倦，這樣的感覺從大腦傳達到腸胃當中它們

　　自從看到米樂醉酒之后，我便斷了和他的聯(lián)系。不是因為不喜歡他的緣故，相反喜歡他的程度反而日益增加。我只是極其討厭他喜歡別人的面孔，這樣使我感覺自己非常的卑微，連同自己付出的喜愛也只有被他遺忘或者是輕視的地步。

　　喜愛和自己的自尊我選擇后者，對于這些我是沒有真正選擇的機會，只好抱著還有的一些自尊安心度日。

　　周三我放假，萊利問我可不可以代他在成都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我猶豫一下還是答應(yīng)下來。我原本打算趁休息的時候?qū)⒆√幥謇硪环?，讓自己也有一個好的心情，但覺得萊利是一個不錯的人抽些時間陪他也是不錯的度過休假的方法。

　　傍晚的時候，我同萊利在住處附近的一家餃子店吃餃子。在等待餃子上桌的時候，進來兩三個外國人，其中一個身材肥胖的老外熟練的對老板娘說，要三兩韭菜餡，三兩牛肉餡，和二兩白菜餡外加一碟糖醋排骨和海帶湯。

　　萊利的藍眼睛里露出十分羨慕的神色?！罢媸橇瞬坏茫谡Z說得一級溜，點菜也是十分熟練啊?！?p>　　“你在呆上些時候可以做得比他還要好許多倍?！?p>　　餃子上桌之后我給萊利配上料，讓他嘗嘗看。他不熟練地蘸上佐料然后送入嘴巴里。旁桌有兩個男人直盯著萊利看，一副想要取笑他的樣子。我沒有表情地看著他們直到他們低下頭不敢再正視我們。

　　“這個味道真是了不得?！比R利砸砸嘴巴，“真是了不得?！?p>　　他嘴巴里不停重復(fù)“了不得”這樣的字眼。我估計是剛從別處學來得，所以一直掛在嘴邊。他的動作完全就是一個小孩模樣，高興的時候就眉開眼笑，苦悶的時候就緊鎖眉頭。我也沒吃多少，只是覺得看著萊利這張開心的臉心里也覺得亮堂堂的。

　　萊利提議去市中心轉(zhuǎn)轉(zhuǎn)，我領(lǐng)他乘上81路公交車到市區(qū)中心。這時候天并沒有黑透，幾乎半透明的天空在邊際燃起紫色的晚霞。我們在最繁華的步行街四處轉(zhuǎn)悠。萊利見到什么都是一副滿心歡喜的樣子，路過沒一個店門的時候都硬生生的將我拽進店里。萊利看到什么都是好奇喜歡的樣子，整個圓腦袋都貼在櫥窗上面，睜大藍眼睛看展示柜里面的飾品。

　　店里的售貨員上前給萊利推銷。萊利拿一條銀制的手鏈問我喜不喜歡。我搖搖頭。在店里又站了片刻，萊利才不舍地同售貨員告別。

　　“真有那么喜歡？”我問萊利。

　　“是的呀，”萊利夸張地張開嘴巴，“什么都非常的喜歡，只要看得到的都非常喜歡?！?p>　　情侶三三兩兩地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華燈之下他們肩并肩的影子看上很溫馨。我們在這條步行街上來來回回走上了三次。萊利問我累不累。

　　“還好，不過有些口渴了?！?p>　　萊利環(huán)顧四周之后指著一家快餐店說：“我們上去喝可樂，行不行？”

　　正當我們沿臺階而上的時候，我看見米樂同一個女孩也正要上去。我腦海中第一個念頭是趕快離開，不要再同他見面?？墒撬闹軟]有我可以遁地而逃的方向。米樂同那個女孩向我們走來。

　　“這是巧得很，在這里也會遇上你?！蔽艺f。

　　“那倒是，應(yīng)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泵讟芬廊槐３帜欠N溫文的笑容，“也真是很巧合。

　　我們相互介紹自己的之后，四個人一同上摟。萊利因為結(jié)識到新的面孔看上去心情不錯。我們坐下來之后萊利殷勤地詢問我們喜歡吃什么，待那個女孩點完餐之后萊利同米樂去買吃的回來。這時只剩下我和那個女孩。

　　女孩剪一頭齊劉海，栗色的長發(fā)挽成一個蓬松的發(fā)髻，在發(fā)根處別了一圈紫色的發(fā)卡，涂染過睫毛膏的睫毛又長又密像兩把小扇子蓋在眼睛上，耳朵上垂下長長的閃光的耳環(huán)。她看我在瞧她，沖我笑笑露出一顆小虎牙。我想了一會兒也沒有撿到可以寒暄的話。我們都向朝窗外望去直到萊利和米樂捧著餐盤過來。

　　“麗達，你的薯條、漢堡和可樂?！比R利挑出我點的東西。

　　“麗達，你怎么叫她麗達？”那女孩問萊利。

　　“那我講講這個名字的來歷可以吧，麗達？”萊利問我。

　　“當然，我也愿意聽聽?！?p>　　“宙斯，你們知道吧，其實是一個極其貪戀凡塵女子的神，但是他的妻子赫拉非常強勢，所以宙斯去勾引女人的方法都是見不得人的。一次他愛又愛上凡塵的女子，便化作一只天鵝同那個女子嬉戲勾引她。女子自然不知道天鵝就是狡猾的宙斯。不久后女子誕下一枚天鵝蛋，那便是宙斯的女子，也是后來引發(fā)特洛伊之戰(zhàn)的女子海倫。麗達就是海倫的母親，宙斯的情人?！?p>　　“那你為什么將她同麗達聯(lián)系起來?！迸⒅钢摇?p>　　“這個也沒有所以然的，只是突發(fā)奇想。”萊利將番茄醬涂抹在薯條上給我，“上次看你吃的時候特別喜歡?！?p>　　女孩同萊利十分談得來，不停向萊利詢問許多有關(guān)愛爾蘭的事情。萊利也是萬分喜歡同這女孩談話，兩個相談甚歡。倒是我和米樂卻像是剛才認識的，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其實并不是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反而我心里有一堆話要同他講，只是我不知道說什么更讓彼此舒服，所以我選擇什么都不說。他啜一冰咖啡朝窗外看去，然后回頭聽萊利他們聊天，是不是插上一兩句話。

　　我心中有一種預(yù)感，這個女孩便是米樂還在喜歡的女孩，這段時間他們怎么又再次相識我卻猜不出究竟。

　　吃完東西之后我們小憩了一會兒才從快餐店出來。這次萊利同那個女孩子走到我們的面前，他們好像還有什么聊不完的話題似得。我和米樂在他們后面緩緩地走。我們好像是交換了彼此的伴侶似的，他的女伴成了我的男伴的女伴，總覺得四個人呆在一起十分的古怪。

　　“她就是你酒醉之后在喉嚨里生生喚著的女孩？”走下臺階后我問他。

　　米樂沒有否認，還是露出他招牌式樣的笑容。以前曾經(jīng)覺得他這樣的笑容是可以迷倒眾生的，但是現(xiàn)在卻覺得十分可惡起來。這樣我既看不透他的心思，也察覺不出來他的喜怒哀樂，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真是讓我覺得厭煩。

　　“那我就覺得十分抱歉，本來你們好好的約會都被我們毀了?！蔽矣脦еS刺的口吻說。

　　“沒有關(guān)系的，如果她覺得滿意和開心我也沒有什么好覺得失望的。”

　　“看來你的喜歡倒是挺大度的。”我的語言變得尖酸起來，“真是深情得很呢，這世上你這樣的人頭等一流的好?！?p>　　米樂聽出我話中的刻薄，還只是笑，好像是在對我說，不同我計較。

　　“接下來做什么呢？”女孩回頭問米樂，“去看電影嗎，時間好像還不晚。”

　　她又轉(zhuǎn)向看著萊利好像在詢問萊利的意思，萊利又調(diào)頭過來問我是否想看電影。我打心眼里不想再同他們一道，卻不知道如何推脫，口中含含糊糊地說隨你們愿意。米樂看出我的意思，同那個女孩說今天不要去看電影，萊利中文并不好。

　　女孩嗯了一聲，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走到站臺的時候，四人各自乘車離開，我也沒有同米樂說上什么話。離開的時候我倒是很后悔的，心里其實很想同他和和氣氣的說上幾句暖心的話，可是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后來我還同那個女孩見過面，但是一直不能記住她的名字?，F(xiàn)在想起來，覺得自己是刻意不去記住她的名字。

　　四月底原來公司的同事約我出去爬山。我推口說不愿意再見公司的經(jīng)理，雖然沒有做什么壞事，但是覺得很尷尬。她在電話那頭咯咯地笑著說，你就一來吧，如果有經(jīng)理一道我也是不愿意去的，早考慮過你的顧慮。我也不再推三阻四的，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我們約定周五出發(fā)，在上山過一夜再下山。至于住宿和吃飯他們早就聯(lián)系好了。

　　周五我同他們在汽車站碰頭，米樂也在其中。他見到我露出喜悅的笑容，我則撇過臉去同其他人說笑，只剩下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此歉笔涞臉幼?，我心里倒是得意洋洋的，覺得解氣過癮。

　　通過驗票口，一行六人上車。米樂坐到我的身邊，碰碰我的手臂說：“我是哪里開罪于你，做出冷漠的樣子不同我答話?！?p>　　“你怎么會有開罪我的地方啊，你可是難得一見的好人。”我又露出尖酸的樣子，“別人開心你什么都沒有所謂，這樣的好人難能可貴啊?！?p>　　我一語出口就后悔起來。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刻薄、小器，就像一個煩躁的更年期婦女，每一個動作眼神都不再我原本的我。越加覺得自己可惡，就像討厭的毒蜂一樣叮在米樂身上蜇他的皮肉?？磥硭矔憛掃@樣的我。

　　汽車緩緩開出車站，米樂想同我說上幾句，但覺得不妙也只好保持緘默。我從包里掏出《弗洛伊德心理哲學》攤開在大腿上看。米樂又湊過頭來說：“這種書你覺得好看嗎？”

　　“還不錯?！蔽艺f，“花時間看看也覺得不錯，有些道理他說的還是滿合情合理的，有些不盡然全是正確的?！?p>　　“聽你這樣說來我也想瞧瞧?！?p>　　我將書挪到他和我的中央，用書簽卡住書脊。這樣心平氣和地同他相處我是非常愿意的，而且我能夠感受到其中的愉悅，只是有時我固執(zhí)得要命不愿意妥協(xié)。

　　我消除同米樂的結(jié)怨一路上同他說笑。他給我講同住在屋檐下莫寧追求女孩子的方法。

　　“那小子對于浪漫的小把戲玩得倒是很熟練，每個女孩似乎都吃他這一手?！?p>　　“他是如何的浪漫呢？”

　　米樂合上書說：“方法還是老套，無非給女孩寫寫情書，然后有的沒借以各種場合和名義同喜歡的女孩見面。見面之后又極盡殷勤和關(guān)愛。其實這樣的方法已經(jīng)不鮮見，只不過他堅持長久的原因才令人欽佩。他模樣雖然算不上俊朗，但也討女孩子歡心的。”

　　“那倒也是，再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打動的，如果他出于真心?！蔽依宪嚧暗暮熥?。

　　米樂繼續(xù)詳細給我講莫寧追求女孩子的細節(jié)，有些可笑但是卻不失可愛之處。

　　車上密閉的空氣讓我覺得十分疲倦，米樂不講話的空我便靠在椅背上打盹。待我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頭靠在米樂的肩膀上，身體也同他親近地挨在一塊。陽光，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簾子投下點點的光斑，這些光斑又印在米樂英氣十足的臉上。他安靜地沉睡在我的身旁，呼吸均勻如同嬰兒一般。其實我非常想搖醒他同他在說上些什么，無論什么都會覺得喜悅，可又不好打擾到他的安寧。窗外是一閃而過的景色，如同蘑菇狀的樹發(fā)開新芽，在夏天來臨之際儲備自己的美麗。春天就應(yīng)該如此，讓人覺得充滿希望。它們生動的影子像幻境一樣一幀一幀往車尾跑去。

　　我又將頭靠在米樂的肩膀上，舔舔干燥的嘴唇繼續(xù)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