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闌不知怎的腳下踩了空,一下驚醒了。
她盯著房梁平復了一陣,又看了看窗外的光線,終于發(fā)現(xiàn)已是第二日拂曉了。她忽然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事,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萬紀書果真被她帶出來了。
“主人,謝謝你,從現(xiàn)在開始,紀書會永遠聽從主人的命令?!彼l(fā)出淡淡青光,似乎在對她言語。
更闌側頭看了看身邊還在睡夢中的鳶珀,于是她將萬紀書收好,再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扯了件衣服走到門邊,一直站到昴日星官報了時辰,她才去將鳶珀推醒,說時辰不早了,要抓緊時間將今日的曲目學會。
楊不念回到真君神殿的時候,垂頭喪氣,正巧姮娥和圣昭清兒要去華山一趟,幾人迎面撞見,姮娥便問道:“不念,你怎么了?”
清兒見楊不念手里拿著什么東西,便一把搶了過來,看見上面的酸詩,十分嫌棄道:“還能有什么事?。适怯秩ソo人家獻殷勤,碰了一鼻子灰吧?!?p> 楊不念伸手要搶回詩稿,卻叫清兒一個彎腰躲過,一臉壞笑地將稿子送到了姮娥面前,姮娥便仔仔細細地翻看了起來。
這個時候,清兒陰陽怪氣地說道:“小叔叔,你可知道人家現(xiàn)在什么身份?凌霄花族的神女!將來是要做儲妃的,哪兒還看得上你啊?!?p> 不念眉頭一皺,甚是不悅:“以往她未示身份,你說人家高攀不上我,如今你又說她身份尊貴,看不上我,我告訴你,更闌絕不是這種人?!?p> 姮娥連忙將清兒護?。骸昂昧?,清兒說得沒錯,縱然這位姑娘情貌難得,你百花姨母卻也提起過,照鳶珀目前的狀況,久傷不愈,她的這位胞妹勢必要代姊而出。念兒,你還是……潛心修煉為好?!?p> 不念道:“母親,伶神之位,誰能冠頂也都說不定呢?!?p> 姮娥嘆了口氣,緩緩將這些詩稿還回不念手上,看了看他,只好岔開話道:“六月初六快到了,我和清兒圣昭打算去請你姑姑上天來,聚上一聚?!?p> “六月初六……人間又該漲潮了?!辈荒畹哪抗庠竭^姮娥,聚焦在真君神殿里,朦朧不明地說道。
“哦……不念就不去了,就在家里備好酒水等著姑姑表哥他們來?!辈荒畛榛啬抗?,頓了頓說。
姮娥點了點頭,便和清兒一路歡笑而去了。
六月初六,楊不念知道,楊暕又該去西海了,自他記事以來,他每年都去西海祭奠那位夫人。
為此,他心里總是很氣他的父親,也從不屑于做他父親那樣的人。他聽梅山幾位叔叔說過,楊暕先頭有過夫人,那位夫人脾氣不好,常常沒事找事,不過也正因了她挺身而出救得楊暕,楊暕才有今日的偉業(yè),如此一來,不念倒也能理解一二。他原先覺得,父親大抵是記念著先頭夫人的恩情,所以常去拜祭也無可厚非,只是日子一久,不念漸漸知曉了人情,對比姑姑一家的和樂,便不由察覺出自家的異樣,父親母親總是少言寡語,母親甚至總以月宮宮主的名義在廣寒宮眠寢,楊暕也常以公務繁忙的由頭睡在書房,總之楊不念就沒看見他們同床共枕過。
并不能說楊暕難忘舊情,畢竟他除了六月初六去拜祭先人,也未在姮娥和自己面前提前先頭那位夫人,他小時候曾主動問起那位夫人,他竟說年頭太久遠,都不記得了。但若說他與姮娥情投意合,卻又感覺他倆貌合神離。世人常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們不是冤家,竟也聚在了一起。
說實話,楊不念不知道他倆是怎么在一起的,畢竟很久以前還沒他。他只知道,他們活得很不自在,心里仿佛都各裝了一個人,可姑姑和梅山幾人,特別是哮天犬,都對這樁婚姻十分滿意。
他們確然讓人挑不出毛病,因為楊不念從來沒見他們吵過架,他倆連話都很少說上兩句,他記憶中只有因為自己小時候調皮,他們的交流才最多。楊暕從沒和姮娥紅過臉,姮娥也從不和楊暕吵鬧,連楊暕拜祭先人她都毫不介意,確確當?shù)闷鹣嗑慈缳e四個字。
可這家里缺了什么,只有身處這個家的楊不念自己知道。
他拿著詩稿回到自己的房間,將將推開房門,楊暕從身側叫住了他:“不念?!?p> 楊暕邁著沉重的步子,憂心問道:“不念,你沒什么事吧?!?p> 楊不念面露疑惑,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啊?!?p> 楊暕眸光一動,松了口氣,今日的余暉似乎格外溫暖,打在他們父子倆身上,倍感安寧。
楊暕不禁注意到他手里的詩稿,楊不念立馬遮遮掩掩起來,轉身進屋。
楊不念坐在了書案前,把詩稿藏到了底下,又隨手拿起一本書翻閱起來。楊暕立在門口看著他的這番舉動,猶豫片刻,還是走近了不念。
他拍拍不念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不念,你還年輕,將來還會遇見很多姑娘?!?p> 楊不念不為所動:“就算遇見再多姑娘,我想娶的人也只有更闌?!?p> 半晌,楊暕嘆了口氣道:“你怎么知道,你現(xiàn)在喜歡的這個人,就是你將來最愛的人呢?”
楊不念看向楊暕,眼神篤定:“我會證明給父親看?!?p> 平心而論,楊暕對他雖頗為嚴厲,但也極疼他的,法術理識樣樣傾囊而授,他心里是知道的,所以不管他心里再窩火,也從沒發(fā)作過,只是將這份不滿藏在日常的冷漠中。
楊暕對姮娥的態(tài)度讓楊不念積怨已久,讓他從小就生出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娶她,娶了她就應該把心意完全交給她的人生觀。所以,楊不念也設想過,如果娶不到更闌,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注定要孑然孤身了。
“南斗六司的天樞宮空缺已久,兒子有意討任度厄一職,還有諸多規(guī)程要學,父親請讓我安心籌備吧?!睏畈荒钫f得十分認真,半點不見玩笑之色。
兒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楊暕是欣慰的,南斗六司又是個好差事,于是他點了點頭,慢慢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