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暕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只是遠遠地望了一眼,就愣住了。她與畫像上的人稱不上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眉宇輪廓,委實驚人相似。
只是眼前的她韶顏稚齒。想來畫中人若到今日,少說也應有一千兩百歲了,是以她的舉手投足間,都在齊齊告訴他,她不是她。
他驚異于她的樣貌,腦中只浮現(xiàn)出四個字,過目難忘。
老君說:“這是老夫新提上來的仙娥,只是替我燒個火添個柴罷了?!?p> 他遲疑片刻也就信了。是了,這世間相似的人何其多,便接著問道:“她姓什么?仙族何方?是哪位仙家的令愛?”
老君擺擺手:“她沒有姓,只是偶然被老夫拾得,將她領了上來?!?p> 楊暕終是悻悻地“哦”了一聲,側頭看了一眼備茶的更闌,她那旁若無人的神情,讓楊暕恍了恍神。
楊暕轉頭兩手一揖,對著老君恭敬道:“哦,小神是來向老君賠罪的。不念這孩子是小神平日里管教無方,才讓他前些日子趁老君不在私闖了兜率宮偷取仙丹,幸好被……這位仙娥發(fā)現(xiàn),后來不念負傷回到殿中,便將此事告訴了小神,小神已嚴懲過他了。”
老君順著他的話責罵道:“你也知道你管教不嚴吶?你說說,你跟姮娥兩人可都是持重得體的,怎么偏偏養(yǎng)個兒子如此不羈!”
楊暕連連賠罪,又將賠禮一個勁兒奉上,說自己回去一定多加管教,還請老君不要計較。
老君這才放過了他,本想把這瘟神送走,卻又讓他拉住悄聲問道:“不知您的這位小仙娥許了人家了沒有?不念他……”
老君登時怒了:“楊暕!老夫以為你是來賠罪的,沒想到是來打我手下人的主意的!怪不得那你兒子天天往我這兜率宮跑,好色之徒!這事,不管她許沒許人家,你想都不要想!走走走!”
楊暕被三下五除二地趕了出去。
這動靜很大,更闌想不聽到都不行,她這才微微側了側頭,私下揣摩。
楊不念。是楊暕和姮娥的兒子。
算起來,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了。只是除了老君和哪吒,沒人知道罷了。
那日老君約了東父等人去元始天尊那兒論道,兜率宮便由她和復蕓守著,青牛精日復一日地躺在宮墻根,到了晌午,復蕓就興致勃勃道:“晌午了,更闌,我去給阿牛哥割些嫩草?!?p> 她點了點頭,心下會意。老君對這青牛精照顧得緊,本就為他培植了滿院的青草,他若餓了,低頭便能吃到,無需復蕓親自割草去喂,她這樣一番折騰,不過是戀愛中小兩口相處的情趣罷了。
她一人無聊,卻也不敢小憩,幸則老君的經(jīng)書很多,她日日翻看,那日也是一樣。
這小賊手腳很不利落,一個仙丹葫蘆瓶突然掉到了地上。
她察覺出異樣,便知有人打起了仙丹的主意。于是她先不動了聲色,歪頭假寐。等他放松警惕,再露出更大的馬腳,一把將他擒住。
她神色冷然地將他拖了出來,死死盯著他。原來是他。她知道他的,楊暕和姮娥的兒子。
楊不念本一個勁兒地求饒,突然看了她一眼,一時呆住,便十分不要臉地湊上來:“你長得真好看。”
他挑眉一笑,接下來的話更讓人無語:“誒,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倆長得很像?。渴廊硕颊f這叫夫妻像?!?p> 她冷眼看著,從嘴角到眉梢都在透露出反感:“這不叫夫妻相,這叫倒霉像。你要是再不滾出去,我就把你腿打斷!”
她說完便將手上的力道加了五分,想讓他知道厲害。誰知他像沒痛感似的,繼續(xù)不要臉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來天庭多久了?怎么之前沒見過你???”
她抽了口冷氣,甩開他的手,轉身拿起捆仙繩,捻訣一捆,將他吊在梁上一頓好打。
是以楊暕說的負傷便是這么一檔子事。這結結實實是他活該。
她以為他必是不敢再來了,誰知第二天,他傷痕未消就屁顛屁顛地抱了半個蟠桃來。他許是未長記性,忘了昨日那頓鞭子,更闌便又將他吊了起來。
這次是將他吊在了兜率宮門外,好讓上下過路的神仙都瞧上一瞧,叫他丟一丟人,不敢再來。
誰知他不管不顧,被吊起來還話癆個不停:“這半個蟠桃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我沒舍得吃,只咬了一口,專門拿過來給你嘗嘗的。你嘗嘗,真的很好吃的,你別走??!”
阿牛哥在墻角低低地“哞”了一聲。更闌沒有理他,轉身進屋了。
他在后面喊:“誒,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吶!你告訴我,我好叫父親去你家提親?。∥?!喂!”
于是楊暕兒子想娶一個小仙娥的消息便一路從三十三重天傳到了底重天。
阿牛哥甩了甩尾巴,再次叫了幾聲。這兜率宮,好久沒這么有意思了。
復蕓捂嘴偷笑,坐到更闌旁邊打趣道:“我就說你這張臉啊,招桃花得很。這小賊只看了你一眼,便將你放在了心上?!?p> 更闌整理起藥材:“那是他眼瞎。若是我,寧愿多看你幾眼?!?p> 復蕓抿了抿嘴,挑眉樂道:“我有阿牛哥,才不需要別人看我呢!”又支起頭來:“嘶……我覺得嘛,你若精于琴藝,以你的相貌,說不定能做個最年輕的伶神?!?p> 更闌說:“我沒想過做神仙?!?p> 復蕓不解道:“不想做神仙?咱們來老君宮里侍藥,不就是為了日后出得族門,能就個好仙職。不然咱們窩在這里燒火做飯,為的是哪般?”
更闌笑了笑:“嗯,身不由己。你若日后為謀了個好差事,不要光記得你的阿牛哥,也要多念念我的好?!?p> 復蕓仰起頭,把手往她肩膀一搭:“自然,自然?!?p> 她又往外瞧了瞧,對著更闌笑道:“這小子叫得這么大聲,我看從今天起,恐怕你的名頭就要傳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