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劍丸銳,血遁詭
輪番比斗下來,天色已晚,但雙方都沒有罷休的意思。
截教這邊下一個出戰(zhàn)的是一位金袍男子,頭戴墨云冠,腳踏雷紋履,劍眉入鬢,天生白瞳,雙目炯炯有光。
“蓬萊島,金煜?!?p> 此妖本相是一頭金鱗云虺,乃是罕見異種,行云降雨之能更勝尋常蛟龍,為古天庭雷部副神后裔。此君還有一個妹妹,為銀鱗云虺,乃是三仙島四姝中的電姝,佩娘。
或許是上一場闡教眾表現(xiàn)的過于畏縮,竟使得一個外人魂歸封神臺,自覺失了顏面,這次倒是立馬走出了應(yīng)戰(zhàn)之人。
此人面相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年紀(jì)的樣子。其人臉色不見血氣,看著有些慘白,長發(fā)披散凌亂,眉眼稀松困頓。罩一件銀白綢衣,綢衣肥大寬松,大半個白皙胸膛袒露在外,頗有些不羈之感。
“廣成子道君門下,崆峒山趙紫丹?!?p> 聞言,截教眾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上一個赤精子道君座下的一個童子便輕松連勝了兩場,如無意外,更是有可能繼續(xù)贏下去。眼下這個年輕人竟是闡教仙首的徒兒,豈不更加棘手?
哪吒未曾見過趙紫丹,但卻聽過此人的名字。
前幾年闡教西遷,眾多闡教仙人在西岐廣收門徒,一時聲勢無兩。
其中,影響最大的,是仙首廣成子大道君收了姬發(fā)的第四子姬應(yīng)為真?zhèn)鞯茏?,赤精子道君收了姬發(fā)的第五子姬韓為真?zhèn)鞯茏?,此外還有副教主南極仙翁收了姬發(fā)的義弟雷震子為記名弟子。
不過鮮有人知道,已經(jīng)數(shù)千年未曾收徒的廣成子,在去西岐面見姬發(fā)之前,曾路過當(dāng)年的道場,肅州崆峒山,在此先行收下了一個徒兒。
正是趙紫丹。
趙紫丹隨廣成子來到西岐后,成為四王子的師兄,地位自然超然,但誰也不知道此人的來歷,更不曾見過此人出手。
金煜也是如臨大敵,率先出手,大袖一揮,甩出二十一面黃銅寶鏡來。
這寶鏡非是尋常,是以首陽山之銅磨洗而成。首陽山號稱“日出之初,光必先及”,山中黃銅更是難得寶材,軒轅黃帝曾取此銅先后鑄鼎、鑄劍。
二十一面黃銅鏡一出,如同二十一個小太陽,把暮煙四起的戈壁又照映的如同白晝一般,眾人下意識瞇起了眼。
非但如此,金煜又祭出一面黃燦燦的銅鈸,他將銅鈸輕輕一擦,發(fā)出炸雷似的巨響,鈸聲直入腦門,讓人心悸作嘔。
這鈸聲一響,二十一面黃銅鏡也如聽號令,各自射出一道更為璀璨耀眼的金光,正對著趙紫丹。
人又哪里能快過金光,趙紫丹也索性不閃不避,只是身上銀白綢衣忽有紫霞暈出,放出紫色仙光。
“紫綬仙衣?”
白鶴童子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件寶貝的來歷,乃是廣成子道君的獨門秘法,介于神通與法寶直接的神異法門。初煉時,僅可凝聚霞光護(hù)佑自身,至精深處,便可結(jié)成一件實質(zhì)法袍,據(jù)說道君自己那一件,已經(jīng)不輸后天至寶了。
趙紫丹這一件仙衣,不算大成,但也算稱得上登堂入室了。紫光柔和,卻能牢牢抵御住金光的侵襲。
金煜見狀,更是頻繁擦動銅鈸,到最后,基本就是在撞打銅鈸了。
金光愈發(fā)耀眼,隱隱有壓過紫光的勢頭,明亮得讓人無法直視。只不過相比之下,那鈸聲更是傷人。
聲聲急,聲入紫府驚元神;音音厲,音透血肉蕩肺腑。
趙紫丹不堪其擾,抬頭長嘯,發(fā)穿金裂石之音,竟在一瞬間壓過了鈸聲。
長嘯聲中,他口中飛出一枚紫色丹丸,此丸質(zhì)地古怪,非金非玉,又非尋常丹品,倒像是把一團(tuán)紫霞揉搓而成。
同時,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攏如劍,向前斜指,做出了自己的第一次攻擊。
丹丸閃爍紫光,幻化做一個一尺長的無柄光劍。劍如游魚,虛空似水,光劍微微顫動,便倏忽不見。
“劍丸!”
云輦上,木吒訝異出聲。
金煜同樣心生警兆,鈸聲一變,那二十一面黃銅寶鏡全部回縮到金煜身側(cè),以作護(hù)衛(wèi)。
也就是這轉(zhuǎn)瞬的功夫,眾人便聽見了一連串的鏡碎之聲,只是破碎的鏡片折射交織出來的光網(wǎng)更加炫目耀眼,眾人也分不清寶鏡到底碎了幾面,金煜又有沒有受傷。
等到碎鏡混合著血液從空中墜落,眾人才看到,銅鏡還剩下八個懸在空中,只是金煜的雙手手腕處鮮血淋漓,那銅鈸也不見了蹤影,想必是和那些銅鏡一樣,也破碎掉落了。
而比這一切更讓人矚目的是,一道尺長的紫色劍光正懸在金煜眉心外三寸處,這也使得金煜不敢有絲毫動作。
不過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在這一刻,趙紫丹張嘴一吸,紫色劍光重新濃縮成一粒丹丸,被他吞入口中。
金煜見狀略微有些失神,呆愣數(shù)息后,才勉強開口,澀聲道:“道友手段高明,是我輸了。”
趙紫丹點點頭,便利索回身,返回了瓊樓中。
金煜羞愧難當(dāng),也是急忙返身回了云輦上,低頭稱罪。
哪吒與截教眾自然是不以為意,好生安慰。畢竟打到這個份上,能活著回來,只能說一聲那個趙紫丹心懷好生之德了。
“道友無需掛懷,如果我沒有看錯,那趙紫丹吐出來的利刃喚作劍丸,乃是廣成子道君的獨門秘訣。此物蘊養(yǎng)在人體肺經(jīng)內(nèi),以肺血滋補,以庚金之氣蘊養(yǎng),還要以天地間的雷霞雨露洗練。
要煉此劍,非得絕佳天資者不可,非大毅力者不可。但當(dāng)此劍一成,自然是無堅不摧,快似霹靂。而在此人之前,我還未曾聽聞廣成子道君的劍丸之術(shù)有過傳人?!?p> 眾人一聽,包括金煜在內(nèi),紛紛釋然。
而哪吒聽著,卻是心中暗笑,心想著自家哥哥贊嘆于別家的劍丸妙術(shù),可他自己卻練成了通天圣人提出卻也不曾練就的劍嬰之術(shù),洪荒大地僅此一家,不知又該如何去夸贊呢?
云輦上,明明截教輸了,但眾人臉色卻頗為放松。瓊樓上,闡教明明贏了,但白鶴童子的臉卻愈發(fā)陰沉了。
白鶴倒是想質(zhì)問一下為何趙紫丹不下殺手,只是他雖然貴為副教主南極仙翁的徒弟,但廣成子道君真?zhèn)鞯茏拥纳矸菀膊惠斔荒艹聊瑹o言。
而此時,瓊樓上還未出戰(zhàn)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白鶴幾番掃視,最終把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人身上。
這人一身黑袍,袍上用藍(lán)線繡著海浪翻涌的景象,五官端正,面龐英俊。
“敖解,你來對下一陣!”
黑袍青年拱手稱是。
“不必留手!”
白鶴童子又陰沉沉補上一句。
“謹(jǐn)遵師兄符命。”
黑袍男子再次俯身領(lǐng)命,態(tài)度頗為恭敬。
只是莫看黑袍男子對待白鶴童子如此低眉順眼,但此人身份也不一般。他姓敖,這個姓氏在洪荒大地上人盡皆知,只屬于四海龍族。
敖解出自北海,同時也是黃龍真人的弟子。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在闡教中入門極早、在龍族中輩分極高的黃龍真人,收下的弟子實在太多了,座下弟子號稱八十真?zhèn)?、記名三百,到最后還是原始圣人親自過問責(zé)令,那位真人才稍稍有所收斂。
而他座下的弟子,全是龍族,又以血統(tǒng)最為親近的北海龍族居多。
敖解自然是其中之一,他身為龍族能在陸地上自由行走,靠的也是玉虛譜牒為他遮掩龍族的業(yè)障因果。
什么東西一多,其價值自然也大打折扣,因此黃龍真人座下真?zhèn)?,也被闡教門人私底下稱為最不值錢的真?zhèn)鳌?p> 加上闡教從上到下向來看不上披毛帶角、濕生卵化之輩,那么敖解這群龍族,在玉虛宮的地位可想而知。
隨著對面云輦上走出一個瘦小人影,敖解也走出瓊樓。身為龍族,那份驕傲自然還是在的,雖然這些年逐漸被磨平棱角,但在眼下這樣的場合,他心中的想法卻是和之前的喬坤有些相像,一股心氣漸生,勢要掙下一份光彩來。
他望向?qū)γ?,發(fā)現(xiàn)來人僅有六尺身長,體型瘦弱,也是穿一身黑衣,從五官上看,除了鼻子很小、很尖之外,再無什么特別之處了。
“蓬萊島,汪奕?!?p> 那人說道。
熬解昂首答:“黃龍真人門下,北海敖解?!?p> “敖道友且聽我一言,方才趙道友對我兄手下留情,我須得承這個情。我的血遁陣法煞是兇險難制,起陣后我只可導(dǎo)之而不可止之,你等下若難以招架,還是要早些出聲示警,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汪奕這番話雖然懇切,只是敖解此時心氣正盛,正要大勝一場為北海正名,哪里能聽得下這番言語?
“道友實在猖狂!你有何手段盡管使出來便是,休要多言,擺出你的陣來!”
汪奕微微搖頭,只是輕輕道:“我的法陣,就在道友身上?!?p> 說罷,他搖身一變,化作一個細(xì)小黑點,然后遁入漆黑虛無中,眾人便再也無法察覺到他的蹤跡。
敖解立即祭出一個玉蚌,玉蚌吐出一連串的巨大水泡罩住了前者。不過敖解仍不放心,又祭出了十張玉符護(hù)住了自己的上下八方,隨后才去細(xì)細(xì)感應(yīng)汪奕的位置。
約過了二十息的功夫,寂靜曠野上,突響起了一句話:
“道友莫找了,我在你身體里呢!”
汪奕的聲音竟是從敖解的身體里傳出來的!
敖解臉色一變,急忙用家傳的心龍巡界內(nèi)視之法掃視全身,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之術(shù),他低聲道:“道友莫要裝神弄鬼,你我光明正大交手一番!”
“道友,我在你手太陰肺經(jīng)里!”
憑空又響起來了汪奕的喊聲,而敖解突然眉頭一皺,臉上表現(xiàn)出痛苦之色,同時,他以右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左臂內(nèi)側(cè)。
“現(xiàn)在到了手陽明大腸經(jīng)。”
敖解一聲哀嚎,先后以右拳錘擊自己的左側(cè)胸膛和脖頸。
“足陽明胃經(jīng)了!”
敖解半個身子直接癱軟下來,全憑本能凝成一朵云托住自己,才沒有從半空上墜落下來。
他勉力掏出一朵青色小花嚼碎吞服,又用顫抖的手指在自己眉心、胸膛以及臍下畫印,做完這些,已經(jīng)是汗如泉涌。
“沒用的道友,我要去足太陰脾經(jīng)了,再不投降,怕是來不及了!”
敖解蜷縮成一團(tuán),已經(jīng)是徹底慌了,他扭頭去看白鶴童子,但那副年輕俊朗的面孔上,毫無表情,雙眼中,一片漠然。
敖解如墜冰窟,但也不敢有再多動作,只是緊咬牙關(guān),不讓自己出聲。
汪奕在足太陰脾經(jīng)內(nèi)盤桓許久,終于發(fā)出一聲嘆息:“道友好生剛烈,我往手少陰心經(jīng)去了?!?p> 不多時,敖解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大灘鮮血,從空中掉落下來。
而汪奕也不知何時離開了敖解身體,凌空而行,慢慢走向云輦。
他的身影還是那般矮小瘦弱,黑衣似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看起來是那般不起眼。只是在見識到此人的陰詭手段后,再也無人敢小覷他了。
等到汪奕回到云輦上,一道熟悉的聲音又從西岐方向傳來,
“北海敖解,速速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