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一二歲的時候嘛?接觸到沐辭這樣的男生。
印象里,他到了南家之后就很少說話,總是靜靜吃完飯,靜靜回房間,靜靜地在學校和她擦肩而過……他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了默劇,黑白的優(yōu)雅,卻又透著悲傷。
南郁身邊沒有他這樣的人,司家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活得肆意,可能是血緣的牽絆,只要彼此靠近就會有聊不完的話題。
沐辭這樣的男孩讓南郁不由自主地排斥,而排斥的表現(xiàn)就是不會和他說話。
那天晚上,她沒有想過沐辭會和自己搭話。
就像是觸動了一個點,兩條軌跡交匯的點,只是準備關門的一瞬,他恰好經(jīng)過她的門前,四目相對間,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候:
“不冷嗎?”
說實話,她慌亂了。
短短的時間內(nèi)她想了很多種回復,但還是選擇了最糟糕的:
“關你屁事!”
沐辭沒有生氣,相對的,他的眼中充滿了意外。
為什么要意外?
是意外她會回答,還是意外她的狂妄?
之后,以那個交匯點的兩條線就開始往后延伸,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本不應該開口。
但就是觸動了那個點。
僅此而已。
沐辭給南郁的感覺是和付司哲還有其他人給她的感覺都不一樣的,付司哲也會像這樣靠近她,拉她的手,在她的耳邊說話,為她撐傘……明明都是同樣的事,可沐辭總讓她多了一絲燥熱,心悸還有期待。
背后的震動感依舊清晰:“我們要一直這么站著嗎?”
混亂的思緒一下子沉淀下來,她緩緩呼出一口氣:“走吧。”
手腕上的濕潤還在,沐辭沒有松手:“我牽著你,你走慢點?!?p> 雨傘又朝南郁這邊偏了偏。
心跳聲好響,響的好像要跳出來。
南郁的另一只手在胸口按了按,用自己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呢喃:“安靜點……”
索性出租車停的位置離別墅不是很遠,走幾步很快就到了。
雖然是獨立別墅,周圍還是有幾戶民居,可能是下雨的緣故,其他房子都已經(jīng)關緊了門戶,只有二樓有燈。
這件別墅不是很大,藍白相間的色調(diào),外觀有點偏美式,自在隨意的特點,沒有太多裝飾建筑。
門前有一個擋雨的前檐,淋不到雨后,沐辭就把傘收了起來。
趁著南郁低頭找鑰匙的空擋,他問道:“這是南家的房子?”
“也不算,”南郁在包里摸索著:“原來是我爸給媽媽買的第一套房子,后來這間房被外婆買了,現(xiàn)在在我的名下?!?p> 司家的財富總讓人難以預計。
書包被翻了個底朝天:“我明明記得……”
沐辭:“沒帶鑰匙?”
“想起來了。”
南郁笑得像個狐貍,然后沐辭就看到這只狐貍踮起了腳尖,從木板門的上面的橫板上拿出一把鑰匙:
“噔噔!沒想到吧!”
沐辭嘲諷:“小偷確實想不到?!?p> 南郁反駁:“我也是怕弄丟了,你沒聽過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嗎?”
鑰匙被塞進鑰匙孔轉(zhuǎn)了兩圈后輕松開門。
實木門吱呀推開,看來這間房子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像是看出沐辭心中所想,南郁回答著:“每年我也只在母親忌日的時候過來,但外婆定期會派人打掃?!?p> 確實如她所說,雖然是空房,但是屋子里沒有一絲灰塵的味道,地板也很干凈,家具擺設簡單,電視上亮著的電源燈甚至會讓人有一種女主人下一秒就要從房間里出來迎接客人的錯覺。
南郁給沐辭拿了拖鞋:“聽李嬸說……就是外婆的保姆,她說這間房子從媽媽去世后就一直保持著,即使有人打掃也不會弄亂里面的擺設。”
沐辭點頭:“你外婆很愛你媽媽?!?p> “可我覺得,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
南郁換好了鞋就朝客廳走去,走到地板正中央的時候她停了下來,然后抬頭,眼中有虔誠的光。
沐辭還站在玄關,視角障礙讓他看不見南郁在看什么,他只好慢慢走到她身邊,抬頭的時候,他被眼前的東西震驚了。
那是一幅很大的彩色素描。
素描用金屬邊框裝裱著掛在墻上,畫里是一個坐在梧桐樹枝椏上的美麗少女,她穿著火紅的衣裙,在一片綠葉中極其鮮明,她笑得很肆意,像太陽一樣閃閃發(fā)光。
南郁:“美嗎?”
沐辭的眼神從畫上轉(zhuǎn)移到南郁身上,女孩和畫上的人有八分相似,他肯定道:“這是你媽媽?!?p> 司敏年。
“他們總說我和媽媽很像,我不相信,因為母親的照片都被收起來了,后來我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才知道,原來真的很像,她比我想象中美多了……”
南郁不知道她現(xiàn)在的樣子有多誘人。
她的發(fā)絲還沒有干透,不合適的校服讓她看上去更加纖細,脖子上有水珠慢慢流到領口,眼中的光給她增添了平時沒有的靈動。
沐辭覺得自己的喉結(jié)動了動,不知是回應南郁上一句話還是情不自禁發(fā)出的感嘆:“……確實很美?!?p> “如果以后也有人給我畫一幅這么美的畫就好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樣我就嫁給他?!?p> 沐辭這下醒神了,皺眉:“嫁給誰?”
她指畫:“這幅畫的作者啊?!?p> 沐辭扭頭,素描畫的右下角果然有畫家署名,幾個英文字母飄逸而流暢:
Pro.
“Promise,”他冷哼一聲:“老土的名字。”
南郁瞥他:“哪里老土,明明很浪漫!”
Promise,允諾。
少年繼續(xù)言語打擊:“就算浪漫,你也不想想他現(xiàn)在多大年紀?!?p> “這幅畫一看就知道你母親才二十出頭,那個時候畫畫的人怎么說也二十好幾了吧,這么多年了,估計已經(jīng)半截入土了,你想嫁給他?那個人會被當成老變態(tài)吧!”
沐辭難得情緒這么激烈,但語氣還算平穩(wěn),一大段說下來臉不紅氣不喘。
南郁被他說得直咬牙,但偏偏找不到話去反駁,只能狠狠瞪著他,然后把身上的校服甩到他臉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客廳。
沐辭被潮氣的校服蓋住了臉,心情很奇怪,不僅不生氣甚至還有些想笑:“你去哪兒?”
女孩微慍:“洗澡!”
待南郁的聲音徹底被門阻隔,沐辭才把校服從臉上拿下來,他轉(zhuǎn)頭重新打量著那幅畫。
司敏年這個名字他不陌生。
在北城,沐婉瑩喝醉后罵的最狠的人就是她。
他沒有見過司敏年,只是看過這個女人的照片,照片里這個女人也是如畫中一樣穿著鮮艷的顏色。
然后他明白了,沐婉瑩一直在模仿這個女人,雖然她可能并不喜歡紅色,但是在北城的時候沐婉瑩的衣柜除了鮮艷的衣服,素色寥寥無幾。
等后來嫁給了南秋山,她的著裝才慢慢恢復了本真,因為她知道,司敏年已經(jīng)死了,她不再需要模仿任何人,世界上終于只剩下一個完完整整的沐婉瑩。
沐辭注視著畫上的少女,眼中晦暗不明,看的時間久了,畫中的人就好像也在看著他笑。
良久,只有少年冷冰冰的陳述:
“她永遠也不會變成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