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諳盡孤枕解獨眠

第一章 沒有來世了

諳盡孤枕解獨眠 南有夭 3755 2020-02-13 16:40:26

  容陽城外,荒山。

  一株老杏樹獨立于半山腰的一處空地上,花枝一簇簇壓下來,蔭出一塊暗地,只從縫隙里泄出些昏暗的天光。

  樹下一個土坑,旁邊堆著些土,面兒落了少許花瓣,略顯斑駁。

  此時天色陰沉,濃濃烏云蓋頂,一個婆子挎著滿滿一籃紙錢,正催促著小廝落棺填土,時不時擰著眉望上一下天色,細小渾濁的眼珠里映著翻滾的陰云,說不上是憂愁還是焦急。

  一個婦人立在旁邊,細眉細眼,弱柳扶風的,手上捏著帕子時不時按按眼角,目光一直隨著那朱漆棺槨,含著幾分憐憫,又含著幾分痛快。

  眾人皆是披麻著白,天色又是昏暗非常,按理來說該顯悲涼,空氣中卻只彌漫著焦灼的氣氛。

  阿眠昏昏沉沉間,一滴水落了下來。

  揉皺了她頭頂薄薄的兩圓紙錢,貼在身上,發(fā)沉的、冰涼涼的一片,有些像那晚冷卻未干的血。

  緊接著,耳邊慢慢響起悉悉索索的挖土聲。

  鐵器嵌入土中磕著石子兒,又極快抽出所發(fā)出的細細嗡鳴,和婦人疾言厲斥的催促聲攪在一起,好似隨著細土被揚起,又隨著雨水砸下來,刺得她頭疼。

  她努力睜開眼睛,目光掠過四周土壁往上看去,卻什么都看不清楚?;蚴侨?,或是物,都蒙紗蓋霧一般,只隱約剩個輪廓。

  不過,單論撲下來的黃土和混在其中的紙錢,也足夠讓她明白現在是個什么情況。想來,她是和她的孫小姐埋在一處了。

  她還以為、她們這一世算是完了。

  上面恰時傳來一聲女子的抱怨,打斷了她的思緒,只是聽在阿眠耳中,更像是某種物傷其類的感慨。

  “這荒郊野地的,難為姐姐在此安息,竟連個牌子都立不得?!?p>  聽聲音,是李直納回府中的妾室,方氏。花街柳巷出身,學得一身腌臟的手段,從前沒少給孫婉使絆子。

  弄些讓人起疹子的藥粉,或是鞋里藏針、使喚廚房克扣吃食、冬日換些煙大的碳嗆人之類,不過家常便飯。

  鬧得最厲害的一次,是她落水滑胎誣陷孫婉,害孫婉禁足受刑,纏綿病榻數月,最后傷了底子日咳夜咳的,心力憔悴,日漸消瘦。

  當是明面上同孫婉極不對付的一號人了。

  不曾想如今孫婉死了,竟是她為之料理后事,倒是出人意料。

  嘆了口氣,一身縞素的方氏上前,從婆子提的籃子里抓了兩把紙錢,一次只捏薄薄的幾張,慢悠悠地揚著,神情厭厭:“說是雜務纏身,不得空來送你,卻怕是被老太太拖著來不了,又沒臉來見你。也好、也好,都是些沒良心的,想來姐姐你也不想見他?!?p>  原來,不只是李老太太,連李直那個頂著正名的夫君也沒來嗎?

  李家從前不過是個窮戶,孫老爺欣賞李直的才華,又因為流言一事,孫婉年紀大了不好留,三思后才將女兒下嫁。怕李家對孫婉不好,又是幫著置辦府宅下人,又是出錢給李直捐官的,可謂掏心掏肺了。

  可恨李家得了好處,不僅不心懷感恩,還總覺得孫老爺是想靠著李直在官場里插一腳。李老太太對孫婉也頤指氣使的,直到方氏進門后從她手中“接過”這黑臉,面上才會在將使銀子時,對孫婉扮一扮慈善模樣。

  至于李直,在后宅事上裝一副睜眼瞎的樣子,說老太太一個人將自己養(yǎng)大不容易,有些話說的過了,卻也是為家里好,只勸著孫婉大度體諒。

  故此,孫婉自二十一歲嫁入李家,之后四年過得郁郁寡歡,而孫府日益衰落后,她在府中更是沒了話語權,一日日蹉跎煎熬著,生不如死。

  如今孫老爺同孫夫人死了,孫婉也死了,孫府分崩離析,李家便連面上的工夫都懶得做,只叫一個妾室來為孫婉送行,實在是絕情的讓人惡心。

  阿眠緩緩閉上了眼,腦海中不停浮現著孫婉這些年來消沉絕望的模樣?;秀遍g,同多年前她們初遇時的樣子重疊了一瞬,卻陌生的有些……讓她不敢認了。

  十一年前,她負傷從一個喪心病狂的老道手中逃脫,正巧遇到個眉眼俊朗會點小法術的白衣劍客。

  他好酒灑脫,樂于從天而降救人于危難,然后耍個漂亮的劍花兒,丟幾粒石子兒解決問題。

  自己覺得有趣,便藏入他袖中,一邊養(yǎng)傷,一邊配合著救人,過了幾個月輕松日子。

  然后,容陽城,劍客英雄救美。

  她不過冒個頭瞧八卦,就被他兩指一捏,丟入少女香軟的懷中,“姑娘若是能讓石頭開花兒,在下便依你所求?!?p>  孫婉那時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聽了這話,當即重重點了點頭:“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不能耍賴騙我!”

  劍客挑了挑眉,隨口應付:“好說?!?p>  隨后,他瀟灑轉身,走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在路的盡頭。仍舊是一人一劍,浪跡江湖。

  孫婉捧著石頭,目光落在遠處,單純而炙熱。

  她那時嘖嘖稱奇,對凡間小姑娘突如其來的熱情頗為不解。

  畢竟,她是走南闖北的、自由的石頭,不懂凡間閨閣小姑娘的束縛與苦惱,所以自然也分不清這種濃烈的情感,究竟是落在劍客身上,還是落在悠悠江湖。

  可是,不懂歸不懂,這并不妨礙她對“石頭開花”做出深刻的點評——“癡人說夢!”

  話剛出口,她便覺得視線驟然一高。小姑娘托得她與鼻尖兒平齊,目光困惑又興奮:“什么癡什么夢?是你在說話嗎?石頭成精啦?”

  一連串問題冒出來,嚇得阿眠險些跳起磕在對方腦門上。

  那時,小姑娘眼里的光那樣亮,像揉了星子進去,明媚而又純粹??勺罱K……還是毀了。

  有人傳了流言出去,說是孫家小姐要同一個跑江湖的私奔。而城中人云亦云,將此事作為茶余飯后的消遣,欲傳愈烈。

  直至,積毀銷骨。

  又是兩鏟土倒下來,婆子撐了傘往方氏這邊湊了湊,關切道:“夫人不如先行下山,以免等會兒雨勢大了山路泥濘,難走不說,若再沾了涼氣,怕是要小病一場了?!?p>  方氏抬手攏了攏衣裳,似是沒有聽到,低頭看著坑里的棺槨微微出神。

  許久,她看了眼遠處幾乎要與山頭連成一線的陰云,將竹籃里剩下的紙錢一股腦翻進了坑里,隨后點了點頭:“走吧。”

  婆子得了準話,轉頭對著埋坑的小廝囑咐了幾句,又點了幾個下人跟著,一手撐傘,一手虛扶著方氏,一行人先行下山了。

  而泛黃的圓土紙或是洋洋灑灑、或是墜雨失衡地落下來,頗有種遮天蔽日的壓抑感。

  阿眠模模糊糊地想,若是當年自己不管不顧的把人帶走,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了?

  同李直成親的前夜,孫婉紅著眼將自己收了十年的話本付之一炬?;鸸庀鐣r,當年那個總嚷著要“行走江湖,劫富濟貧”的小姑娘,同那眼中的光亮,一起死去了。

  在那之前,她從未想過一朝收場竟是那般。情急之下,她頂著干涉凡人命數的反噬,施法拉孫婉入夢。

  夢里,是杏花林立,是當年初見。

  是劍客翩飛成花的袖擺,也是孫婉曾心心念念的江湖。

  她化作那劍客的模樣,向她伸出了手:“你不是想去江湖看看嗎?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嗎?”

  那時她打定主意,只要孫婉點頭,不論付出何種代價,她都會帶她離開。

  可是,小姑娘模樣的孫婉心如明鏡,她抬起手,輕輕戳破了那個夢。晶瑩的碎屑自她指縫間流過,徒剩一望無際的黑暗。

  她笑了笑,眉眼間有些許遺憾,沉默許久,才淡淡道:“小石頭,我不能走的。”

  是了,阿眠是孑然一身的妖,當然可以來去自由。

  可孫婉是滿身牽掛的人,她的爹娘在這里,她的家在這里。她的夢,她的心,一半落在江湖,一半困在這容陽城中。

  一個人劃地自縛,又怎能真正自由呢?

  阿眠那時便明白,自己注定是帶不走她的。

  所以她從未想過去強求什么,只一日日默默陪伴。因為相較于沉重的不切實際的自由,她其實更不想孫婉恨自己。

  只是,孫婉當真是毀在了那些流言中嗎?

  從古至今,富家衰敗,望族失節(jié);才子無名,佳人流落,屢見不鮮。

  凡人將三六九等歸于“運氣”,也將其間相差的鴻溝歸于“運氣”。他們不過是“坦然”接受著所謂命運,又在內里滋生著不平,推波助瀾以至大廈傾覆。

  阿眠想不通這是何種心理,只將一切歸于人性的惡。

  可盡管如此,她仍分不清,孫婉的死,到底是否同這些惡有關。

  或者說,既然孫婉命中注定會在遇到自己后,作為“養(yǎng)分”消耗致死,那么這些所謂人性的惡,是不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無關緊要,亦或者說……是無辜的?

  上面的土此時已填的同坑口齊平,伴隨著窒息感席卷而來的,是后知后覺的悲傷,與粘稠遲緩的愧疚。它們如同一張大網包裹著她,隨著時間慢慢收緊,似要將她困死其中。

  她是害死孫婉的元兇嗎?

  她恍惚間這樣認為著。

  就算在這上萬年之久的時光里,她們每一世的相遇都是命簿上排好的,可若是她每每開始時便自爆元神,斷了那些人利用的念頭,沒準就能將人保下來呢?

  她固執(zhí)的這樣想。

  可其實,就算沒有她,那些人也會找來別的“容器”。孫婉作為“養(yǎng)分”,或者說是作為“祭品”,只要秘法未成,她便只能永永遠遠輪回下去,供養(yǎng)“容器”直至功成。

  若是中間出了差錯,她們便要一道在洗魂池中蕩凈魂魄,拔除因差錯而生的惡念,然后再入輪回,無休無止。

  能有實力這般行事的人,她斗得過嗎?

  阿眠忽然覺得有些冷,她隔著棺槨冷硬的蓋板,縮了縮身子,回想著從前孫婉活著的時候,自己被編成結的紅繩兜著掛在她脖子上,總能隔著衣料感受到一點體溫。

  冬日里,孫婉還會給自己包上個細絨做的兜子,生怕凍壞自己一個石頭,著實是傻氣的厲害。

  想到這些,阿眠又覺得自己沒那么難受了。

  她是恨不能同孫婉一道死去的,可她若是死了,那些人定會拘了孫婉的殘魂再行秘法,到時孫婉又要被蹉跎多久?又一個萬年嗎?

  她不知道那些人的最終目的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死。

  隔著棺槨厚重的蓋板,她往里探了又探。在這漫長的輪回里,孫婉的魂魄已磨損的殘破不堪,她想,她再也遭不住又一次蕩魂之痛了。

  所以,這一世她絕不能輕易死去。

  她暗暗告訴自己:“阿眠,你要活著,要讓那些人相信秘法已成,再顧不上一個將散未散的魂。你要活著,哪怕被灌以他們的思想,被同化的面目全非。你要活著……長長久久的活著,直到有朝一日,真真正正救下她?!?p>  可是等到那時啊……等到那時,她便再也不能想起她,再也不能面對她了。

  在此之前,就讓她同她的小姑娘再多待一會兒吧。

  她強抽出一縷自己所剩無幾的靈氣,繼續(xù)滋養(yǎng)著棺槨里那殘破的魂體。損耗過度的眩暈感扯得她有一瞬產生了幻覺,她好像看到當年糯米團子似的孫婉沖著她笑,眼里閃著光,梨渦淺淺,天真又明媚。

  “孫……阿婉?!彼?。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喊,可惜……卻無人應了。

  她有點想她了。

  明明現在她們還未分離,她卻已經開始想她了。

  直到因靈氣損耗過度而涌上的倦意再度襲來,她抵擋不住地昏昏睡去。意識消失的前夕,她只覺得識海一沉,緊接著就聽到一道女聲驚呼——

  “啊,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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