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肉脯是從上城右骨都府的后院里挖出來的。
后院里埋的是草兒!
幽的臉白了。他跳起來往外跑,便跑邊伸手往嗓子里摳。直吐得翻江倒海,雙目噙淚。石頭扶住他要問,明卻從里面出來了,伸手將幽又拖了進去。
“沒事,他吃得猛了?!?p> 石頭和屠四眼睜睜看著帳簾拉了下來,倆人面面相覷。屠四環(huán)顧四周,但見周圍忽然多了許多戴兜帽的黑衣人。
這些黑衣人在夜色中幾乎看不見,無聲無息地朝著二人圍攏過來。
“緇騎?!蓖浪倪艘豢冢崃送犷^道:“石頭,準(zhǔn)備好?!?p> 外面的形勢如何先不提,帳內(nèi)的氣氛已經(jīng)與剛才截然不同。七宗宗主再無人喧囂,各據(jù)一處靜看著鬼方易與棄。
見幽回來,鬼方易頗為體貼地指示明挨著他坐下:“照顧好幽,他年輕,吃不得嚇?!?p> 明哼了一聲,攥著幽的腕子坐在一旁。
安排完了幽,鬼方易看著棄,仍然是那張笑臉,只是眼中一點笑意也無。“右骨都,尊夫人在后院埋了些個什么,你知道嗎?”
棄豈能不知那是草兒?
他強壓住惡心,大方對上鬼方易的目光:“她在上城中時,我正在沚邑為您征戰(zhàn)。想來那時厲夫人正代為照顧我那家眷,她知道是什么嗎?”
“這事,厲還真的說了。她說尊夫人出走之后,她去您府中尋找,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個新埋下去的大甕。啟開以后,里面是具尸體。”
宗主們一聽尸體,登時議論起來,都盯著陶簋里的那塊肉。只有老陽鬼覺得無聊,自顧自喝起酒來。
“尸體?是誰?”棄的驚訝無比真誠:“莫非……”
他皺眉思忖片刻,忽地凄然一笑,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哦?”鬼方易目光炯炯,死死盯著他。
“一定是我那亡妻不小心毆死了哪個奴仆。她膽子小,害怕惹事,這才倉促埋在后院。”
說著,棄聲音發(fā)哽,一手捂住眼睛:“傻女子,她一直就是這樣。”
猛漢落淚最為反差,可是也最能博得同情。
玄鬼宗主看不下去了,出聲勸道:“族長,不過就是個奴仆,何必這樣呢。右骨都為您賣命征戰(zhàn),便死上幾個奴仆也不值得什么。算了算了?!?p> 鬼方易不知可否,偏頭看著幽:“當(dāng)時你陪著主母在家,是這樣嗎?”
幽聽聲辨義,索性斜斜依在明身上,搖頭嬌聲:“主母的事,我怎敢問……”說著還不忘飛個媚眼,氣得明一抖肩膀就要摔開他。
眾宗主趁機再勸,亂紛紛舉著酒碗請鬼方易不要生氣。鬼方易伸手一壓,搖頭道:“本來厲也是這樣認(rèn)為。但是,細看尸體之后,她發(fā)現(xiàn)了那尸體身上有些異樣?!?p> “異樣?”
“對,那是個年輕女子。臉上已經(jīng)全被利器劃花,分不清本來面目了。”
巫鴆猛地看向幽,少年還是一臉無辜。
“不過那女子的致命傷應(yīng)該是腹部兩處刀傷?!惫矸揭椎穆曇衾淞讼氯ィ骸扒傻氖?,明曾奉我的命令殺過一個人,那人挨的兩刀,和這個女子傷的部位完全一樣?!?p> 鬼方易笑容褪得一絲不剩,直直逼視著棄:“右骨都,這女子到底是誰?!”
當(dāng)初明奉命刺殺大巫祝,結(jié)果卻殺了假扮大巫祝的草兒。厲夫人為保住自己性命,拼命要證明婦紋一行人是細作,發(fā)現(xiàn)尸體的傷口之后便鹽腌著保存起來。一直等到今日才送來。
可這一切,棄都不會承認(rèn)的。
他坦然搖頭:“不知道?!?p> 鬼方易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笑聲,手中陶碗啪的一聲摔在地下:“拿下!”
猶如號令一般,外面一陣夜鸮啼叫,數(shù)個緇騎沖入帳中直撲向棄。眾宗主有的要起身,老陽鬼低喝一聲“是緇騎!不要命了!”七個人立即退在一邊。
另一邊棄已經(jīng)和緇騎動起手來。幽在緇騎沖進來的時候便拔出了刀,然而明卻緊緊纏住,與他斗在一起不能分神去救棄。
緇騎身手果然毒辣,招招都沖著死路去,棄躲過迎面一拳。背后卻又挨了一腳,一個站立不穩(wěn)向前撲倒。四個緇騎一起壓上,揪住一通暴捶,反剪了雙手按在地下。
鬼方易哈哈大笑,低頭欣賞著棄流血的面孔道:“敢騙我的人都死了,你也快了……”
“是嗎?”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鬼方易一驚,待要回頭已經(jīng)來不及,后腦上嘭的一聲挨了重擊。整個人向前趴去。
巫鴆扔了銅勺,揪住他的衣服向后拖。帳中人大驚,高呼著放手向她撲去,巫鴆揪下鬼方易的銅刀抵在他下巴和脖頸交界處。
“退后,放了他倆?!?p> 明怒罵道:“哪來的女奴!還不放開族長!”
巫鴆一用力,銅刀直直向上頂入,刀尖輕輕捅入鬼方易頸子里。
“本女奴恰好知道,這個部位是最軟,最容易下刀子的。再不放手,我現(xiàn)在就弄死他?!?p> 此時鬼方易已經(jīng)緩了過來,想要說話,那刀刃卻卡在肉中,疼得只能咔咔發(fā)聲。他怒視明,連揮舞帶比劃。
明會意,只得喝令眾人放開棄。幽飛奔過去扶起他,棄咬牙道:“我外面的同伴,讓他們進來!”
鬼方易憤怒不已,巫鴆再一使勁,疼得他只好忍怒默許。
石頭和屠四已是打了半天,倆人摔進帳來,與棄站在一處。七個宗主各自拔刀在手準(zhǔn)備救援,老陽鬼卻止住了他們,自己上去與棄談判。
“右骨都,今天這事是個誤會。還是不要鬧大,放了族長,我保證你們?nèi)及踩粺o事,成嗎?”
棄冷笑?!袄详柟?,別來這套。鬼方易的為人,九宗誰人不知?薄恩寡惠,睚眥必報!我放了他,怕是連這個門都出不去!”
“那你想怎樣?外面八宗人馬、百族聯(lián)軍,你以為你能出得去?”
棄笑了,伸手揪住他:“是出不去,但是有你呢?!?p> 老陽鬼大驚,急忙反抗。石頭撲過來反手按住,銅刀卡在他頸子上,屠四協(xié)助巫鴆制住了鬼方易。
棄回身看著帳中眾人,他血流滿臉,火光之下猶如鬼怪般駭人。
“都聽清楚,不按我說的做,他們兩個一個也活不了!”
棄的目光掃過那些蠢蠢欲動的宗主,警告道:“我知道你們打的什么主意。別做夢,有緇騎看著,就算鬼方易死了,你們幾個也沒希望坐上族長的位子!乖乖配合!”
眾宗主的心思被說穿,各個惱羞成怒謾罵不已。明啐了一口,怒罵道:“要是今天族長有什么意外,我把你們?nèi)琢伺阍?!?p> 棄欣慰地拍一拍手:“那么,走吧。”
星河璀璨起來,劃過夜空,長長地蜿蜒開去。鬼方營地里,多數(shù)人已經(jīng)睡了。星輝和篝火的映照下,有一行人騎著馬慢吞吞地向戰(zhàn)場另一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