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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局

第38章 立威

殷商局 二品才人 3053 2020-08-21 19:49:39

  大食已過,日頭正午,蟬鳴聒噪得嚇人。棄跟在巫華后面,在宮室之間穿堂越巷。

  前面的倩影步伐沉穩(wěn),頭也不回。那噗踏踏的腳步拖曳聲落在棄的耳中,越聽越心焦。出了宮室,巫華并未止步,一徑帶著棄向宗廟走去。

  棄在后面看著巫華,從腳上的綁帶涼鞋一直看到脖子,那細(xì)項(xiàng)子上一層絨毛被太陽曬得透明,有一大滴汗珠正緩緩滑落。他心中一動,手就伸了出去。

  不料巫華忽然回過頭,指著前面道:“右骨都,那處宅院與你安置,可還滿意?”

  “哦,行?!睏壓鷣y答應(yīng)著,縮回手撓了撓后腦勺。

  那是套獨(dú)立的房屋,院墻、大門皆備。四間大室并排獨(dú)立,東西側(cè)各有座五間廂房。房后還有五間地下房屋,供仆役居住。雖然不能和殷地、亳邑宮室相比,但這在鬼方上城已經(jīng)是非常豪奢的了。巫華提了一句,說這是族長易一位早夭兄弟的宅院。

  看得出來,鬼方易的命令已經(jīng)被傳達(dá)了下去。二人遠(yuǎn)遠(yuǎn)瞅見屠四、婦紋一行人正看著鬼方人熱火朝天地往院子里搬東西,姬亶和木頭則跑進(jìn)跑出的來回招呼,進(jìn)出的人群絡(luò)繹不絕,各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棄皺眉,這也太高調(diào)了。他的本意是不惹人注意地刺探到情報,再悄悄逃走。這可好,鬼方易直接把他拱到了眾人面前。

  巫華忽然問:“這就是你想要的?”

  銅面具冰冷,嗓音嘶啞,一點(diǎn)巫鴆的影子也看不出來。棄微微一笑:“借一步說話?!?p>  本以為巫華會帶他回宗廟,沒想到這巫女把他領(lǐng)到了赤鬼部的公共墓地。

  濃蔭遍地,一塊塊不生存草的褐色墓地從崖邊朝著城里漫過來。一浪挨著一浪,依著輩分的久遠(yuǎn)錯落排布,一直延綿到倆人腳下。高大的林木遍布其間,幾只蟬孤寂地嘶吼著。

  棄立在棵楊樹的陰涼下,看著一旁施施然坐下的巫華:“為什么不去宗廟?”

  “那里的活人太多,嘴巴也太多?!蔽兹A撿起一根細(xì)枝,撥著地上的草:“我喜歡這里,死人只會聽,不會說?!?p>  她是不知道,前天屠四還躲在這底下跟死人一起搶甕棺呢。

  “巫華大人有什么話不能說給活人聽嗎?”

  銅面具微微一側(cè),嘶啞的聲音略帶諷刺:“不是你有話要說么?”

  棄也笑,挨著她坐了下來:“兩件事。第一,你為什么要?dú)⒛桥?。?p>  “對我不敬,不服管教?!?p>  “我覺得,是因?yàn)樗阄宜?。?p>  倆人的胳膊碰在了一起,巫華飛快閃開,整個人轉(zhuǎn)向一邊,聲音里滿是鄙夷:“男人,你這自信心真讓我惡心?!?p>  她的厭惡似乎貨真價實(shí),棄悻悻道:“第二,你到底是誰?!?p>  巫華猛地朝草叢里抽了一下,兩只草蟲倉皇蹦了出來。她扔了枝條,站起身來說:“我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但也不是敵人。”

  她向棄伸出一只手:“各有使命,互不干擾。”

  那只手懸在半空,飄飄悠悠沒個著落。棄攥住猛的一拽,把她緊攬?jiān)趹阎?。巫華大驚掙扎,棄牢牢箍住,伏首在她耳邊低語:“別動,我只看一眼?!?p>  他一只手去解巫華腦后的面具系帶。巫華極力撲騰著,一股久違的草藥味道飄入棄的鼻腔,他又驚又喜,幾不可信地抱緊巫華,語無倫次:“妖精,妹妹……是你……”

  巫華一肘頂在他腹部。棄吃痛,額頭沁汗,心中大亂,干脆整個人伏倒壓在巫華身上,一面堅(jiān)持不懈地扒拉著拉扯那面具。

  “鴆,妹妹,你要做什么我都幫你。讓我看你一眼行嗎?讓我看一眼?!?p>  繩子終于松了,棄大喜過望,抓住面具一扔。哪知巫華雙手捂住臉就地一個翻身,給棄看了個后腦勺。他抓住對方肩膀想扳過來,可又想起巫鴆的肩上曾受過箭傷,手上的勁立刻松了不少,只敢低聲哄她轉(zhuǎn)過來。

  “夫君……”一個驚訝的聲音從二人頭頂傳來。

  婦紋和屠四站在面前,正低頭俯視著他倆。屠四呲牙咧嘴,婦紋滿臉震驚——自個夫君按著赤鬼部的大巫女滾在草地上,這叫怎么回事。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巫華伸手抓住面具,扣在臉上。接著回手一個耳光,推開棄跳了起來。她飛快系好面具,略一平復(fù),沖著婦紋頷首道:“夫人,三日后百族立盟。會有許多需要右骨都籌劃的事,我與右骨都無法共事,還請你代為轉(zhuǎn)達(dá)。”

  等棄起身,她已經(jīng)走得無影無蹤。婦紋幽幽地看了棄一眼,一甩手,朝新宅走去。

  墓地里就剩下棄和屠四倆大男人。屠四賤兮兮地湊過來,剛要張嘴,卻被棄一掌按住。

  棄轉(zhuǎn)過頭:“別問,問就是沒看見。”

  屠四的眼神直忽閃:我不是想問你這個……

  宗廟大殿內(nèi),大巫祝正端坐內(nèi)室打著瞌睡。近來他愈發(fā)懶得出門,只要沒有祭祀大事,一日兩餐都讓巫華端進(jìn)內(nèi)室伺候。今日就連離夫人的求見也不愿搭理了。

  離夫人在殿外等了半晌,直等得頭上火星亂冒。想自己本是一族驕女,地位超然,誰見了不得哈腰巴結(jié)。如今被迫做了巫女,想做什么都得受到大巫祝的鉗制,實(shí)在憋屈。

  正當(dāng)她忿忿離開時,巫華迎面沖了進(jìn)來。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向恪守本份的巫華居然沒有向她行禮。

  這下她忍不了了,伸手?jǐn)r住,側(cè)目怒道:“瞎了嗎?亂撞什么!”

  巫華回身行禮,一言不發(fā)。離夫人瞥著她,冷聲道:“一身的土渣草葉,像什么樣子!就你這副樣子還指望接任大巫祝?!易那小混蛋出神卑微,選的人也下賤!”

  大殿庭中來往的巫女巫師們?nèi)忌盗?,因?yàn)樗麄兛匆娨幌蚬掳敛欢嘣挼奈兹A大人突然暴起,一耳光抽得離夫人倒退兩步。

  “你!賤人!你敢打我!不想活了嗎?!”離夫人捂著臉,大叫左右:“來人!來人!給我殺了她!”

  戍衛(wèi)和巫師們聞聲趕來,把二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卻都沒動彈。

  本來么,宗廟里的形勢就很復(fù)雜:巫華是鬼方易定下的下一任大巫祝,離夫人則受九宗老派權(quán)貴支持,也憋著要做大巫祝。如今的大巫祝態(tài)度又曖昧不明,誰知道這倆人以后誰能贏呢?

  所以,沒人動彈。

  離夫人怒了,推搡著身邊兩個戍衛(wèi),要他們上去打死巫華。那倆戍衛(wèi)諾諾答應(yīng)著,也只是朝前略略走了兩步。

  第三步還沒邁,巫華就開口了:“誰敢!”

  在場眾人從沒聽過巫華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就仿佛換了另外一個人。那倆戍衛(wèi)咻的一聲縮了回去,離夫人怒罵不已,什么肉塌、暖炕、野種馬,各種難聽話都說了一遍,罵得出神入畫,五光十色。

  一圈巫師戍衛(wèi)聽得直發(fā)愣,冷不防巫華上前一把掐住了離夫人的喉嚨。也不見她怎么使勁,人高馬大的離夫人居然被掐得額頭爆筋、滿臉通紅,像條脫水的魚一樣在巫華手中撲騰掙扎。

  巫華一甩手,一群人慌忙接住半死的離夫人。

  巫華環(huán)視四周,緩緩道:“之前是我不愿計(jì)較,以為你們都是宗廟中的老人,懂得恪守秩序。這才養(yǎng)得你們個個驕橫,到處烏煙瘴氣!都給我聽清楚,從今天開始,再讓我看到、聽到誰對我口出不遜,立刻殺了做成肉脯!”

  她呵呵冷笑:“昨日對我不遜的那巫女,已經(jīng)去朔水里喂魚去了。還有誰要試的,盡管來!”

  離夫人揉著脖子氣喘如牛,巫華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巫離,你在這宗廟一天,就受我一天庇護(hù)。你得學(xué)會感恩!從此以后,不許喚她夫人,在這里只有巫離!來人,把她拖下去,扔進(jìn)仆役窩棚里關(guān)起來!”

  沒人再敢忤逆,離夫人一路嗚咽著被拖了下去。眾人恭順退散,巫華大步走進(jìn)大殿。

  內(nèi)室中,大巫祝端正地坐著,外面的動靜顯然他都聽到了。巫華一進(jìn)來就胡亂揪著面具,發(fā)狠地扯掉砸在地下。

  她惡狠狠地瞪著大巫祝,忽然身子一軟,歪在地上啜泣起來。

  大巫祝顫巍巍走上去,輕柔地扶起她的頭放在自己膝蓋上。巫華哭得一顫一顫,壓抑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飄:“太難了……太難了……我做不下去了……”

  大巫祝什么也不說,只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巫華哭了一會兒,咬牙抬起頭道:“他強(qiáng)行摟住我要摘面具!”

  “可是婦紋趕來了,他沒見著我的臉。”

  大巫祝緩緩點(diǎn)頭,不說話。

  巫華又道:“如今鬼方易讓他做了右骨都,立盟的事讓我倆配合。怎么辦?還要按原計(jì)劃行事嗎?如果搞砸了,鬼方易怪罪他怎么辦?”

  大巫祝手上一滯,半晌才緩緩落下。他開口說話,每一個字似乎都頗費(fèi)力氣。

  “那是他自己的事。誰讓他自己撞進(jìn)來的,你還是按照我的辦法去做。至于結(jié)果,你放心,他是殷商小王,死不了的!”

  室內(nèi)光線晦暗,二人不再說話,久久沉默著。

   ps:各位讀者周末快樂!明日休息一天,周日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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