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舊的結束,新的開始
張偉跳上一臺挖掘機,然后從另一頭跳了下來,落在泥濘的泥土上,黑色皮鞋的部分邊緣被濺起的泥土弄臟。
張偉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防止一腳踩進泥土里。他環(huán)顧四周,數十上百位頭戴頭盔的工人都在急匆匆地跑來跑去,他們的雨靴被泥土包裹,泥土被他們踩得四散紛飛。一臺臺挖掘機分別向各個方向轉動,轟隆聲在天地間回蕩。
張偉躡手躡腳地走了一段距離,累得滿頭大汗。在這里住了那么多年,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這段距離這么長,卻仿佛又那么短。
到達目的地后,張偉用腳在地上試探了一下,找到可以讓人站住而不會陷下去的地方,停了下來。
烏云占據了天空的全部地盤,陽光被徹底阻擋在大氣層之外,天氣陰沉沉的。烏黑如鉛的烏云里隱隱有雷聲作響,然后忽然雷聲大作,一道閃電劃過空中,照亮了張偉面前的這一棟建筑。
張偉緩緩抬頭,從這棟樓的底部看到樓頂。連接他們的是數年時光形成的羈絆,此時攔在他們中間的,是用紙袋圍成的隔離帶與數十上百為工人。
那深深的羈絆在瞬間就綁住了他,把他拽向時空長河的上游,他面無表情。他看到了一身白色西裝的自己,婚禮上新娘和別人跑了的自己,事業(yè)無成一無所有的自己,垂頭喪氣地走進這棟大樓,那天的陽光很燦爛,綠草與紅花長得很茂盛。
現在,一個女朋友出國留學的他,一個事業(yè)略有起色的他,一個不得不離開家的他依舊垂頭喪氣地站在這,只是綠草和紅花早已不知去向,天空不再有陽光。
“3,2,1,放!”工頭經擴音器放大的聲音讓張偉覺得很刺耳,但這聲音隨即便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給吞噬。
張偉猛得抬起頭,右腳下意識地往前踏了一步,不料一腳踩進了泥土里,腳脖子以下全部陷了進去。
但是他仿佛完全沒發(fā)覺,他的目光被眼前的一幕完全定死了,根本移不開。
巨大的爆炸聲仿佛貫穿了天地,一股濃密的煙塵完全吞噬了光線,自大樓底部向上盤旋而起,大樓被那股煙塵給吞噬,很快便只剩下一片廢墟。
“耶!”
“太好了!”
“終于把最后一棟拆完了,今天晚上去喝酒慶祝去?!?p> 工人們的歡呼聲回蕩在天地之中,圍繞在那片廢墟旁,他們相互擁抱,相互擊掌,烏黑的臉上洋溢著笑。
張偉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一滴水劃過張偉的臉龐,滴在了張偉顫動的手指,張偉的手指屈伸,然后繼續(xù)顫動。
低落在張偉顫動的手指上的水越來越多,一開始還是滴滴落下,到后面則若水流奔涌。張偉抬頭看天,忍不住閉上了眼,大雨打在臉上帶來輕微的刺痛感。
“太好了,這雨下得太及時了,正好把這灰塵壓下去?!庇钟幸粋€工人高聲歡呼,然后和其他的工人一樣小跑著找地方避雨去了。工地里數百位工人很快便都走光了,只剩下張偉一人與一臺臺挖掘機相伴,大雨使得本就泥濘的土地變得更加泥濘。
張偉依舊站在那一動不動,仰著頭閉著眼,任憑狂風暴雨的吹打,不停地有水流進他的嘴里。
“這雨水怎么這么咸呢?”張偉低聲呢喃。
夕陽紅公寓,呂子喬家。
“呼我的天吶,這雨下得可真夠大的。”呂子喬用力與狂風對抗,好不容易才把陽臺的門關上。
“我看天氣預報說還得下兩天的大暴雨,你這兩天就先呆在家里吧別出去賣小蛋糕了?!标惷兰巫谏嘲l(fā)上捧著一本雜志,說道。
“待在家里可以,不過不做生意可不行,咱們現在兩個人付四個人的房租,我更得多賺點錢了?!眳巫訂堂撓卤挥晁驖竦耐馓?,“不出去的話我就安心在家經營網店。”
“唉,其實可以到隔壁和張偉跟七爺住一套的,房租也能付的少一些,這樣你就能輕松一點了。”陳美嘉有些心疼地看著呂子喬,眼睛里充滿了關懷。
“那我倒是寧愿辛苦點。”呂子喬苦笑道,“那個采花大盜,我是不敢和他住一起,你忘了當初在愛情公寓他偷了我的花又差點燒了張偉的房間么?而且張偉這趟去東北幫他打了趟官司,前后找我借了好幾次錢,就是幫這個老家伙處理麻煩?!?p> “要是和他住一起,我覺得損失絕對會大于我們多付的這點房租?!?p> 陳美嘉沒有回話,房間里突然變得安靜了。呂子喬看向陳美嘉,他發(fā)現陳美嘉此刻正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
“美嘉,怎么了?”呂子喬感覺心里被錘子敲了一下,他趕快上前來到陳美嘉身邊,發(fā)現她正在低聲啜泣。
“美嘉別哭了,怎么了,有事告訴我,我?guī)湍憬鉀Q。”呂子喬感到很心疼,他伸手將陳美嘉摟入懷里,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fā)。
陳美嘉又哭了一會,然后擦了擦眼淚,說道:“子喬,今天,是愛情公寓拆遷的最后一天,拆的,就是我們住的那一棟?!闭f完她直接撲進了呂子喬的懷里,哇哇大哭起來。
呂子喬不再說話,他閉上眼,下巴抵在陳美嘉的頭上,兩只手緊緊地抱著她,緊緊地,眼淚流過他的眼角,滴在陳美嘉的秀發(fā)上。
兩人哭了很久,哭完后兩人的眼睛都紅腫了。他們就這么緊緊地抱著對方,就像流浪的孩子抱著自己身邊唯一的同伴。
“砰砰砰!”門外傳來敲門聲,緊接著張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子喬,美嘉,在嗎?”
呂子喬和陳美嘉這才放開了緊緊擁抱的彼此,陳美嘉坐在沙發(fā)上拿紙巾擦拭眼淚,呂子喬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呂子喬被嚇了一跳,他忍不住驚叫道:“我靠,張偉,你......”
門外,張偉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頭發(fā)被水壓得死死的,衣服與頭發(fā)的每一寸都在往下嘩嘩地流著水,身后是一條用水拖出來的長長的一橫。
“子喬,可以借你們家洗澡的地方用一下么?我家那個被七爺弄壞了?!睆垈ビ檬衷谀樕嫌昧σ荒?,甩出的水落在地上發(fā)出聲音。
“哦,行的,沒問題?!眳巫訂瘫粡垈ソo雷到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張偉這奇異的造型,同時拉著張偉進了他家。
“我靠,張偉他什么情況啊?怎么搞成這樣啊?”陳美嘉也被張偉的造型給嚇到了,張偉進了衛(wèi)生間洗澡后,陳美嘉對呂子喬表示了自己的驚訝。
“唉,我都大概猜到了,他肯定是去見公寓最后一面了?!眳巫訂虈@了一口氣,低下頭,說道。
提到公寓,陳美嘉的情緒立刻低落了下去。她知道,呂子喬口中的公寓自然是指那陪伴了他們十年之久的愛情公寓,而不是這個他們才剛剛搬來幾天的夕陽紅公寓。
“唉,張偉也真是太不要命了,前幾天才剛剛發(fā)高燒,現在就敢跑去淋雨。”陳美嘉也嘆了一口氣,語氣里少了一分感傷,多了一分擔憂?!耙谴罅υ诘脑捒隙ú粫试S他這么胡鬧的?!?p> “不,如果大力還在的話會陪著他一起淋雨?!眳巫訂陶f道,“其實我挺同情炮兒的,搬出公寓后,我們其他人也都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就炮兒還單身一人?,F在公寓又拆除,正好是炮兒最傷心的時候,大力又在這個時候遠走德國。說實話我有點擔心他會受不了啊?!?p> “我們要不要跟大力通個消息啊,大力和張偉就是一對直女直男,上次要不是我提點,大力都還不會開竅?!?p> “我覺得不用了?!眳巫訂陶f道,“炮兒自尊心太強,不愿意向別人展示他脆弱的一面,哪怕是面對大力他也不愿意。你也知道的,炮兒固執(zhí)起來連一菲都敢懟?!?p> 呂子喬眼珠轉了轉,然后說道:“以后我們多把嘉一給他帶帶吧,這樣說不定可以讓他心里好受一些?!?p> “切,你是自己懶想找張偉幫你帶吧?!标惷兰卫浜吡艘宦?,但是臉上掛著微笑,提到自己的女兒她就覺得心里暖暖的。
“哎呀,主要還是為了幫他啦?!眳巫訂虛ё£惷兰?。
“嗯,好吧?!标惷兰伟杨^靠近呂子喬懷里?!皩α?,你覺得趙海棠和咖喱醬之間會不會有點意思?!?p> 呂子喬哼笑了一聲,說道:“早就看出來了,不過我覺得有點懸啊?!?p> “怎么懸了,我就覺得他們之間很有戲,我看情侶可是非常準的?!?p> “好好好,你看的準。不過就算他們能成的話,中途恐怕也會有不少曲折。”
“啊?”陳美嘉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呂子喬。
“沒什么啦,這個說起來挺復雜的,他們都還是孩子?!眳巫訂虛崦惷兰蔚念^發(fā),“不過仔細想想,咱們公寓里的這幾對那一對不是經歷了很多的曲折才在一起的,仔細一想曲折最少的反而是大力和張偉?!?p> “你就放心吧?!标惷兰握酒鹕韥恚呦驈N房準備做飯,“我有預感,他們一定都會有美好的結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