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鵬跟在冷子丘身后,走進中央大堂。冷子丘居然讓自己一起參加這個會議,志鵬既驚訝又深受鼓舞。
也許這意味著在經(jīng)歷了這一切之后,冷子丘開始重新考慮收自己為徒的事情了。
志鵬以為等待他的會是一個豪華的房間,沒想到所謂的大堂不過是間大點的棚子,光溜溜的石頭地板上只扔著一圈墊子。羅浮山?jīng)]有財力以更體面或者說華麗的方式接待遠方的貴客。
羅浮山的百草堂堂主靈幡夫人走了進來。她滿頭的銀發(fā)按照天地門的風俗梳成發(fā)卷,烏黑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冷長老。
像所有南越人一樣,她個子不高。志鵬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座鐵塔,南越人的小個子使他們成為了不起的礦工。靈幡夫人按照天地門的禮節(jié),掌心朝上,伸出雙手。冷子丘和志鵬也學她的樣子,伸出雙手。
“歡迎二位貴客的到來,大家俱屬白蓮一脈,以后還望冷長老不吝賜教了?!膘`幡夫人輕聲說著,然后指了指站在她左面的年輕女人。這個女人內(nèi)著白素衣外罩百家衣,一雙靈光閃閃的眼睛凝視著他們。
她雖然一動不動站在那兒,但一種強大的氣場仿佛震顫著周圍的空氣。
靈幡夫人介紹道:“這位是離珠,福興商會之類的采礦的事都歸她管理?!?p> 冷子丘和志鵬用同樣的禮節(jié)問候離珠。他們對她已經(jīng)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她是一位狂熱的天地門教眾,曾經(jīng)多次為本門出生入死?,F(xiàn)在天地門在這里的的目標是恢復羅浮山曾經(jīng)富庶的土地,盡快恢復這些的礦業(yè)生產(chǎn),在這上面她們的利益和白蓮可以說是完全一致的。
志鵬認為事情的第一步是結(jié)束羅浮山對楚庭在財務上的依賴。同樣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離珠和客家人合伙開礦??磥?,雙方應該有很多可以探討的共同點,不料靈幡夫人開場一番話就讓志鵬吃了一驚。
靈幡夫人指了指地上的墊子,請白蓮長老坐下,然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袄仙碇哉堧x珠一并來會見二位,乃是因為我們倆對你們的到來都不知所里?!膘`幡夫人首先說,“當然,大家同為白蓮一脈,自然歡迎二位到來。但是,必須承認,我們很驚訝。聽說貴派屯田隊請求過幫助,可我們沒有。”
冷子丘聞言不由得也吃了一驚,“可是我教本壇收到羅浮山貴教門的正式文件,要求我們派一個得力之人,維持地面。我尚有原書在此,堂主是否需要一觀?”
“冷長老,這大可不必了,我相信你有,也相信你這個人?!膘`幡夫人態(tài)度堅定地說,“可那不是我發(fā)出的?!?p> “這就怪了?!崩渥忧疣f。
“不過,二位能來,我們還是十分高興?!彪x珠很爽快地說:“恐怕建威商行不會允許我們自由發(fā)展。我這么說吧,以前有段時間,他們曾讓競爭的對手不斷神秘消失?!?p> “這一路以來,我已經(jīng)親眼看到他們?nèi)绾涡惺铝??!崩渥忧鹫f,“我相信他們在這做得,不會比我看過的高尚多少?!?p> 冷子丘的語氣似乎保持中立,可是志鵬非常清楚這位白蓮長老對建威商行的做法有多么反感。來羅浮山的路上,看到那些建威商行的家伙如此公然的威脅、恫嚇、剝削的行徑,以及赤裸裸的控制雇工的暴行,志鵬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昆侖奴阿賈搶走了番人賴以生存的食物,還奪走了他們用血汗換來的工錢,只給他們兩種冷酷的選擇:要么為建威商行工作,要么死。看見他們身體虛弱得寸步難行的時候,他甚至哈哈大笑。
“那么你就能夠理解為什么我們希望和建威商行第一次會談時能有一位白蓮長老的代表出席了?!彪x珠說道:“有你們參加就可以確保大家公平競爭?!?p> 冷子丘點了點頭:“嗯,我勢必不能讓他們亂來。”
志鵬現(xiàn)在非常高興,在他看來即將召開的會議顯然非常重要。羅浮山的未來如何在此一舉。再說了,福興商會現(xiàn)在和客家人是同盟軍,自己也許能在會上見到姆巴。來羅浮山的路上,他和姆巴成了朋友。冷子丘肯定會讓自己參加接下來這個會議的。
“我的伙伴要到東部屯田區(qū)?!崩渥忧鹫f,指了指志鵬,“你能給他安排一下找人替他帶一下路嗎?”靈幡夫人說了些什么,志鵬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志鵬的憤怒在沮喪之下滋長。冷子丘要獨自挑起拯救羅浮山的重任,卻讓自己去看莊稼的長勢!
到最后,自己還是個種菜的!
志鵬氣到了極點之后,不禁有些好笑,自己連在家里也是當小少爺?shù)模瑥膩頉]有碰過半下鋤頭,也沒到田地里勞作過一天。想不到自己離開家,出來闖蕩最終的結(jié)果,難道就是為了在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種菜?
自己的那些同伴們呢?牛用之、許長史、趙霽云、衛(wèi)符、路之遙,雖然才有幾天短短的時間,可是自己就像是和這些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師兄弟們陰陽永隔了一樣。
還有尹真人,靈子真,天寶道人,他們要是知道自己在羅浮山種菜,會怎么看自己?淡淡的一笑?還是早就忘了自己這個曾經(jīng)自以為是的,自以為與眾不同,自以為能出人頭地的無名小子?
然而,這一切都全完了。
當然,還有被月,那個愛笑的姑娘。誰知道呢,也許她還能吃上自己種的南瓜,一想到被月的笑容,志鵬覺得自己就像被人從中間劈開了一樣,全身的血瞬間就流光了。
他一直希望在經(jīng)歷了這一路的艱辛和危險之后,冷子丘能改變主意,取消他原來的任務??墒乾F(xiàn)在看來,冷子丘仍然認為他不能成為一名劍客。
冷子丘不僅不想收自己為徒,而且還想把自己送去揮舞鋤頭,也許他認為自己比起拿劍來,更適合于握著鋤頭吧!
志鵬強忍住心中的怒火。太和真人曾經(jīng)對他說,很多時候憤怒的原因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澳惚仨氶]上嘴巴,豎起耳朵?!碧驼嫒苏f過:“你將會聽到你內(nèi)心想要的是什么?!焙冒?,志鵬的心現(xiàn)在想把自己遭受的挫折大聲喊出來。
冷子丘手心朝上伸出了雙手,然后按照南越人的禮節(jié),手心向下翻了一下,表示告別。靈幡夫人和離珠也做了同樣的手勢。
沒有人在乎志鵬做沒做,于是他故意沒有回應他們的告別,如此失禮對于一個白蓮弟子來說是很大的錯誤。但在走出石頭城大門之前,冷子丘一句話也沒有說。凜冽的風吹著志鵬滾燙的面頰,他和冷子丘在石頭城門前的臺階上停了下來。志鵬等待這位年長的白蓮長老批評自己,這樣自己就可以乘機告訴冷子丘,他多么想留在這里。他可以說出一大堆理由;他可以大聲告訴他,冷子丘需要他的協(xié)助。
“她們似乎沒有注意到你那副不懂禮儀的樣子。”冷子丘望著遠方說,“也許你假裝沒看見,也許你心事重重沒有注意到。但這都不能成為你沒有禮貌的理由?!?p> “可是……”
“我看出你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生氣?!崩渥忧鹄^續(xù)說,像平常一樣,他的聲音柔和,而且很輕?!拔也粫嬢^?!?p> 志鵬憤憤地想:既然不計較,還說什么?
冷子丘第一次直視著志鵬,說道:“不管發(fā)生什么情況,你都不能干擾我的任務,或者不事先和我聯(lián)系,就采取行動。”
志鵬點了點頭。
冷子丘凝視的目光掠過班多一座座井架?!笆虑楹苌傧癖砻婺菢雍唵巍!敝均i喃喃著:“所以我想……”
“好了,”冷子丘嚴厲地打斷他,“收拾你的東西去吧。你必須按時出發(fā)?!崩渥忧鸫蟛搅餍堑刈咧V均i跟在后面,步子邁得慢得多了。他成為白蓮長老的希望在這個清冷、灰暗的早晨完全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