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蘇軾、蘇轍為程夫人守喪期滿,剛回京任職近一個月,王詵相約兄弟倆來樊樓吃酒小聚。三人在舒國長公主鄰桌坐下,點了些酒菜,閑聊著。這時,飯菜端上舒國長公主飯桌,舒國長公主輕嗅一下,感慨道:“好香啊,不知和御廚比起來如何?”說完夾了菜,送入口中,贊嘆道,“好吃!”
蘇軾、蘇轍、王詵在一旁閑聊著,并未注意周圍的食客。幾人一邊吃飯一邊閑聊著,或吟詩作賦、或談古論今,暢快淋漓。舒國長公主雖無意偷聽,但三人聊到太投機,有說有笑,實在沒法不引起她的注意。她一邊吃飯一邊聽著,對小盼道:“我們隔壁桌這三位頗有才華?。 ?p> 小盼道:“長公主的才華連官家都是贊嘆的,能讓長公主表揚的絕非常人?!?p> 此時蘇軾等人聊起一處,因所持見解不同,各抒己見起來。舒國長公主起身走了過去,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說話,只是最近讀書剛好讀到你們談?wù)撝?,所以想向你們請教一二?!?p> 蘇軾道:“請教不敢當(dāng),小官人有何見教?”
小盼見舒國長公主湊到對方桌邊,緊張不已,和兩名侍衛(wèi)一起跨步上前,站在長公主身后。王詵見這陣仗,想著只怕是哪位官員或宗室家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官人,自己作為開國功臣王全斌的裔孫,平日結(jié)交官宦之后、宗室子弟不在少數(shù),早已見怪不怪,道:“請坐。”
舒國長公主在桌邊坐下,與蘇軾等人閑聊著,大家談古論今,暢談書中深意,甚為愉悅。
時間一點點過去,小盼看了眼店外漆黑的夜色,在舒國長公主身后焦急地踱步著,終于鼓起勇氣,勸說道:“公……小……小官人,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必須走了,不然官家……官人該生氣了。”
舒國長公主道:”反正都晚了,再晚一會兒也沒什么?!闭f著,一群官兵將樊樓團團圍住,一名官員帶領(lǐng)一隊人馬走進店內(nèi),四下張望,朝蘇軾等人所在的桌子走去。眾人皆驚,紛紛朝這邊望去。官員來到舒國長公主身邊,來領(lǐng)手下跪了下來,高聲道:“下官奉命迎長公主殿下回宮?!?p> 蘇軾等人大驚,急忙起身,在一側(cè)跪下。店內(nèi)掌柜、伙計、食客們見狀也紛紛離座下跪磕頭。
舒國長公主想著身份已暴露,不僅王詵、蘇軾等人不敢再和自己聊天,店內(nèi)百姓也無法自在暢飲,還是回宮吧,于是一臉不悅地站起身來,對那官員道:“回宮。”剛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對跪著的王詵道,“王晉卿,我們后會有期?!闭f完開心地朝前走著,官員、官兵們緊隨其后離開了樊樓。
舒國長公主走后,眾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紛紛起身坐回座位繼續(xù)吃飯。
蘇軾對王詵道:“長公主殿下怕是看上你了吧?!?p> 王詵道:“怎么可能?”
蘇軾笑道:“怎么不可能呢,她剛才只對你說了‘后會有期’,你這是要做駙馬的節(jié)奏啊?!?p> 蘇轍道:“晉卿才華橫溢,長公主看上你也很正常,而且剛才我們聊天的時候,她一直盯著你看呢,我覺得你離做駙馬的日子不遠(yuǎn)了。”
王詵生氣道:“休得拿這事說笑,誰想做駙馬誰做,我可不做。”
蘇軾見王詵神色不悅,道:“不說她了,喝酒喝酒,別被她掃了興致?!?p> 蘇轍隨聲附和道:“對對對,何必為也許不會發(fā)生的事煩心呢,我們繼續(xù)?!?p> 三人將不悅一掃而空,繼續(xù)暢談起來。
舒國長公主回到宮中主動向宋神宗請罪。宋神宗見其楚楚可憐地看著自己,硬生生將準(zhǔn)備好的訓(xùn)斥之詞咽了回去,道:“下不為例?!?p> 舒國長公主笑道:“還是兄長最疼我?!?p> 宋神宗道:“我聽官員來報,你和三名年輕男子圍桌暢談,他們是何人?”
舒國長公主道:“不知道,初次相逢打聽太多未免有失禮數(shù),所以沒問。我只知道他們?nèi)私刑K子瞻、蘇子由、王晉卿。”
宋神宗道:“竟然是他們?!?p> 舒國長公主在樊樓時見前來請自己回宮的官員和蘇軾等人對視的神色似乎互相認(rèn)識,當(dāng)即猜想蘇軾等人不是官員就是官員之子。京師大大小小的官員太多,官員之子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像蘇軾、蘇轍、王詵這樣的年輕之輩,宋神宗不一定認(rèn)識。她沒想到宋神宗竟然認(rèn)識這三人,震驚道:“兄長認(rèn)識他們?”
宋神宗點點頭,道:“蘇子瞻、蘇子由上月剛回京,一個任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一個任制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王晉卿是開國功臣王全斌的裔孫,其父是……”他剛說到王詵,見妹妹臉頰泛紅,突然低下頭來。宋神宗何等聰明,馬上意會,笑道,“你喜歡王晉卿?”
舒國長公主大驚,結(jié)巴道:“這……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就是欣賞他的才華,兄長莫要胡說?!?p> 宋神宗道:“哦?是嗎?”說完仰天大笑起來。
一個月后。
宋神宗賜婚舒國長公主下嫁王詵,改封蜀國長公主,同時,王詵官拜左衛(wèi)將軍、駙馬都尉。
幾天后。
蘇宅。
王弗知王詵單獨約蘇軾喝酒,一直等到深夜才終于盼回醉醺醺的蘇軾。王弗看著爛醉如泥癱在床上的蘇軾,道:“干嘛喝這么多啊!”
蘇軾道:“晉卿七月就要迎娶長公主了,心情不爽,約我喝酒,我不得舍命陪君子?!?p> 王弗道:“別人都是巴不得和皇親國戚聯(lián)姻,一生榮華富貴,榮耀之至,晉卿反而不要?!?p> 蘇軾道:“空有富貴榮耀又有何用!我朝對駙馬限制頗多,一旦成為駙馬,不僅升遷無望,還不得與朝臣私下往來。晉卿滿腹才華,胸懷大志,卻因為身為駙馬不能經(jīng)世致用,這個駙馬之名就像一道枷鎖束縛著他的一生,他能不郁悶嗎!”
宋仁宗天圣元年下詔駙馬都尉等不得與清要權(quán)勢官員私下往來,如有公事要赴中書、樞密院報告,還令御史臺時常監(jiān)察,如有違犯,要被檢舉。景佑元年又下詔,如發(fā)現(xiàn)駙馬與朝臣來往,或泄露宮中之事,會被監(jiān)察舉報。這預(yù)示著王詵從成為駙馬那一日,仕途徹底終結(jié),還會時刻被人監(jiān)視。庸人對此可能無關(guān)痛癢,但對于和蘇軾、蘇轍一樣有才華的王詵來說可謂一場悲劇,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