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等人見舒亶說完后宋神宗龍顏不悅,心中頗為開心。李宜之趁熱打鐵,出列道:“啟稟官家,臣也要彈劾蘇子瞻!”
宋神宗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下即將爆發(fā)的情緒,道:“你又彈劾何事?”
李宜之上呈奏章和一篇《靈壁張氏園亭亭記》,道:“這是蘇子瞻今年三月二十七日為宿州靈璧鎮(zhèn)張碩秀才家的園子做的一篇記,其中有一節(jié)寫道‘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則忘其身,必不仕則忘其君。譬之飮食,適于饑飽而已。
然士罕能蹈其義,赴其節(jié)。處者安于故而難出,出者狃于利而忘返。于是有違親絕俗之譏,懷祿茍安之弊’,下官詳看上面文字,覺得義理不順。
文中‘不必仕’是教天下之人必?zé)o進取之心,以亂取士之法?!夭皇藙t忘其君’是教天下之人無尊君之義、大忠之節(jié)。
天下之人,做不做官都不敢忘了官家,而蘇子瞻卻說‘必不仕則忘其君’這是要廢棄為臣之道?!幷甙灿诠识y出,出者狃于利而忘返。于是有違親絕俗之譏,懷祿茍安之弊’這句則明顯涉嫌譏諷,還望官家明察!”
宋神宗被舒亶、李宜之此番言論徹底激怒,將奏章扔到一旁,起身憤然離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說話,許久宦官確認(rèn)宋神宗不會回來了,對眾人道:“諸位大人請回。”大家這才松了口氣,一邊議論著蘇軾,一邊朝殿外走著。
李定等人也相繼離去,途中舒亶確認(rèn)四周安全后對李宜之道:“咱倆彈劾了半天,官家仍不予理睬,情況有些不妙啊!”
李宜之看了眼走在他們前方不遠(yuǎn)處的李定,對舒亶道:“這不還有資深嗎?等他明天彈劾后再說?!?p> 翌日。
崇政殿。
宋神宗剛一坐定,李定直接出列,高聲道:“臣也要彈劾蘇子瞻?!闭f完將奏章呈送御前。
宋神宗時至今日最不想聽到的名字就是“蘇子瞻”,接過宦官遞來的奏章已懶得翻閱,語氣極度不耐煩地說道:“講?!?p> 李定道:“臣切見湖州知州蘇子瞻初無學(xué)術(shù),濫得時名,偶中異科,遂叨儒館。蘇子瞻自認(rèn)為終不為朝廷所用,心懷怨怒,恣意怒罵于文字中,眾所共知?;蛴醒囹鹬I,或有竇梁之比,訕上罵下,罪無可??!蘇子瞻有四點可廢之罪,臣請陳之?!?p> 宋神宗道:“哪四點?”
李定道:“第一,蘇子瞻四處宣揚詆毀之論,官家置之不理只是希望他能改過自新,他卻不知悔改,其行徑已非常惡劣;
第二,官家等待蘇子瞻改過可謂用心之至,他卻成天抒發(fā)傲悖之語,日聞中外;
第三,蘇子瞻所作文辭,雖不合理,亦足以鼓動流俗之人,為官傲慢,不遵循官家之法,愚妄任性,不服官家教化,按照先王之法,其罪當(dāng)誅;
第四,蘇子瞻讀了那么多史書,豈不知事君有禮,訕上有誅?他心懷憤怒之心,公然詆毀,官家修明政事,他卻埋怨官家不任用自己,遂將一切毀之?!?p> 他說完看了下雙拳緊握的宋神宗,嘴角微揚,準(zhǔn)備給蘇軾最后致命一擊,提高音量道,“臣伏惟官家言行舉止皆順從道義,推行新法以變天下,然而至今未成功就是因為蘇子瞻之輩徒有虛名,卻妖言惑眾。伏望陛下嚴(yán)懲蘇子瞻,以阻邪惡之氣,振奮忠良之心。屆時,好壞既明,風(fēng)氣自然會改善。”
宋神宗聲色俱厲道:“將蘇子瞻譏諷之事送交御史臺徹查后報我!”隨即下詔知諫院張璪、御史中丞李定負(fù)責(zé)審問治罪并上報。
御史臺?眾官員聞后皆驚。一般官員犯法,小罪送開封府、大理寺查辦,大罪送御史臺,宋神宗既然要讓御史臺徹查,只怕蘇軾一旦被認(rèn)定有罪,只怕必是重罪。
李定強壓得意之色,道:“蘇子瞻罪無可恕,還望官家罷免其湖州知州一職,差派官員前去逮捕?!?p> 宋神宗當(dāng)即下旨罷免蘇軾湖州知州一職,并命御史臺選派一名朝臣前往湖州逮捕蘇軾歸案。
李定等人領(lǐng)命退下,對舒亶嘆息道:“蘇子瞻盛名在外,崇拜者甚多,我們得盡快想找到一名不會通風(fēng)報信,精明能干,最好對他不客氣的官員才是??墒侨瞬烹y求,可使逮捕蘇子瞻者少有如意??!”
舒亶道:“既然是官家下令,能有人愿意做這件事的,資深切莫擔(dān)心?!?p> 李定道:“此事拖得越久,消息越容易泄露,我們得趕在蘇子瞻聞訊毀滅證據(jù)前將其逮捕歸案?!?p> 不遠(yuǎn)處的李宜之見四下無人也湊了過來,問道:“準(zhǔn)備讓何人前去逮捕?”
李定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們趕緊回御史臺下發(fā)通知,今日務(wù)必覓得良士前往湖州?!?p> 半個時辰后。
御史臺。
太常博士皇甫遵自告奮勇愿意擔(dān)此重任,李定等人大喜,當(dāng)即命其動身前往湖州。
皇甫遵領(lǐng)命離開,李定快步追了出去。皇甫遵駐足問道:“大人還有何事?”
李定道:“蘇子瞻已被官家罷免湖州知州并送交御史臺查辦,其中深意不需要我言明了吧?!?p> 皇甫遵自知送往御史臺必是重罪,當(dāng)即回答道:“下官明白,定將蘇子瞻帶回御史臺,絕對不會讓他跑了?!?p> 李定警惕地看了下周圍,確認(rèn)安全后湊上前去,在其耳畔低聲道:“不是帶回來,是……逮回來……”他刻意將“逮”字加重語氣。
皇甫遵意會,道:“大人放心,蘇子瞻待罪之身,下官絕對不會以禮相待,定將其押解回京。”
李定滿意地點點頭,皇甫遵躬身告退。
兩柱香的時間后。
王詵此時正在處理公務(wù),一名親信急匆匆來報:“大事不好了,蘇子瞻要被治罪了!”
王詵之前聽聞何正臣彈劾蘇軾十分擔(dān)心,命親信時刻關(guān)注此事,如有變動及時來報。昨天,他聽聞舒亶、李宜之也上書彈劾,宋神宗依然沒有響應(yīng),想著此事八成如之前沈括彈劾蘇軾那次一樣不了了之,提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來。今天突然聽聞噩耗,他大驚失色,起身快步上前,道:“怎么回事?”
親信將打聽之事詳盡訴于王詵。王詵身體微動,只覺腿腳發(fā)軟,險些摔倒,慌忙之中奔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