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夜,雨依然在下。蘇軾、徐疇只得命民夫開工。河道挖出來的土和雨水混在一起成了泥,民夫們用力挖著。蘇軾、徐疇打著傘站在荒堤之上,此時風(fēng)雨交加,兩人衣衫盡濕,非常狼狽。
徐疇對目光始終盯著河道的蘇軾道:“大人,雨太大了,我們回去吧?!?p> 蘇軾搖搖頭,道:“沒事,等會兒再回。你去制備一大鍋姜湯,讓大家喝點暖暖身子?!?p> 徐疇當(dāng)即命衙役去制備。過了一會兒,衙役們端著大鍋、抱著柴火返回,在不遠(yuǎn)處的草棚下支鍋熬湯。蘇軾、徐疇來到草棚,雖不會淋雨,但寒風(fēng)穿堂而過,讓人瑟瑟發(fā)抖。徐疇打了個噴嚏,蘇軾道:“看來這湯熬好,你要喝第一碗了?!?p> 徐疇見蘇軾面色紅潤,完全沒有受凍的跡象,贊嘆道:“大人身體真好。”
蘇軾笑道:“自幼練劍,所以身體素質(zhì)好點?!?p> 在徐疇的印象里,書生終日與文墨相伴,很少練劍。徐疇以為蘇軾和自己一樣,沒想到對方竟然練劍,甚為吃驚,隨口問道,“大人為何習(xí)劍?”
蘇軾臉上閃過一抹憂傷,很快隱藏起來,淡然道:“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彼钕氡Wo的兩個人早已去世多年,雖每日清晨舞劍強身,但他明白這柄劍的意義已失去大半。
徐疇道:“改日有機會了,找人和大人切磋一二,見識一下大人的武藝?!?p> 蘇軾笑道:“哪有什么武藝,不過是隨便玩玩罷了。”
不一會兒,姜味撲面而來,姜湯熬好了。衙役端了兩碗分別遞給蘇軾、徐疇,道:“兩位大人快點喝些姜湯暖暖身子吧?!?p> 此時天寒地凍,蘇軾、徐疇接過滾燙的姜湯一會兒就不燙了。蘇軾大口飲下,對衙役道:“你們也喝點吧,通知下面的人,讓大家都過來喝點吧。”
衙役領(lǐng)命來到河道,對眾人高聲喊道:“蘇大人為大家準(zhǔn)備了姜湯,你們分批過去喝,喝完快點回來干活!”大家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草棚下的蘇軾。
一人竊竊私語著道:“蘇大人怎么突然來了?”
另一人道:“什么叫突然來了,他一直在。我注意他很久了,他一直站在河堤上,剛才又命人搬來了鍋不知道在燒什么,原來是在熬姜湯?!?p> 又一人道:“我也觀察很久了,他真的是從頭到尾一直在堤壩上陪我們站著,像這樣的父母官真的太少見了?!?p> 一人冷哼一聲,道:“就算站著也打傘歇著,讓我們在雨里干活,有什么可稱贊的?!?p> 一人聽不下去,走過來生氣道:“人家貴為通判,本可以在屋里暖暖和和地喝茶聊天,卻陪我們在這兒受凍,還給我們準(zhǔn)備姜湯,如此愛民如子,你竟然能說出此等風(fēng)涼話!”
又一人湊過來,隨聲附和道:“對?。〈笕四転槲覀儼局平獪呀?jīng)難能可貴,做人貴在感恩與知足。走吧,我們?nèi)ズ赛c姜湯暖和暖和,這天氣真的凍死人了?!?p> 大家喝完姜湯,拜謝蘇軾后繼續(xù)回去干活。河道很長,每一段都有不少民夫在干活。蘇軾等這一段的民夫喝完姜湯后,帶著眾人穿過泥濘的河道,來到下一段找了個能避雨的位置命人繼續(xù)熬湯。等所有河道巡視完,蘇軾已渾身是泥,看起來非常狼狽。此時天色已晚,蘇軾、徐疇騎馬返回衙門,簡單吃了些飯各自回去休息。
蘇軾回到官舍,倚窗而坐,靜靜聆聽著窗外雨勢減緩的細(xì)雨聲,思緒游離。許久,他緩過神來嘆息一聲,拿起筆寫下一首詩:居官不任事,蕭散羨長卿。胡不歸去來,滯留愧淵明。鹽事星火急,誰能恤農(nóng)耕。薨薨曉鼓動,萬指羅溝坑。天雨助官政,泫然淋衣纓。人如鴨與豬,投泥相濺驚。下馬荒堤上,四顧但湖泓。線路不容足,又與牛羊爭。歸田雖賤辱,豈識泥中行。寄語故山友,慎毋厭藜羹。
寫完后,蘇軾簡單洗漱下睡覺去了,所謂一覺解千愁,可以放下內(nèi)心的悲痛與不安,尋求短暫的平和。
隨后的幾天雨雖然沒有之前大,但仍淅瀝瀝地下著。幾天后艷陽高照,總算可以加快進度。
就這樣,民夫們?nèi)找归_鑿一個月,到十二月中旬時工程已進展大半。蘇軾約摸著應(yīng)該能如期完成,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翌日。
蘇軾在河道附近巡察著,見不遠(yuǎn)處杭州衙門的一名衙役策馬而來。衙役來到蘇軾身邊,翻身下馬,行了一禮,道:“蘇大人,朝廷昨日詔令抵達(dá),命您前往湖州協(xié)助修堤之事。陳大人特命我通知您?!?p> 蘇軾問著:“湖州?去多久?”
衙役道:“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命通知您,要不蘇大人您回去問問陳大人?!?p> 蘇軾當(dāng)即命人準(zhǔn)備快馬返回杭州衙門。他回到衙門,打聽完陳襄所在之處后直奔目的地,剛一進屋,就開門見山問道:“為何突然要去湖州修堤?”
陳襄將詔令遞給蘇軾,道:“朝廷推行農(nóng)田水利法,要在湖州修筑河堤,具體情況你自己看吧。”
蘇軾接過詔令看了下,道:“那我明天就出發(fā)前往湖州?!闭f完拜別陳襄回家收拾行囊去了。
蘇軾回到家中,見到蘇迨正坐在床上玩耍,開心地喊了聲:“迨兒?!?p> 蘇迨抬頭見蘇軾回來了,激動地伸開雙臂要蘇軾抱。
王閏之疑惑道:“今天怎么提前回來了?”
蘇軾道:“臨時收到朝廷的詔令要派我去湖州。我打算明早出發(fā),所以回來收拾一下行李?!?p> 王閏之震驚道:“為什么調(diào)派你去湖州?湖州當(dāng)?shù)氐墓賳T呢?”
“圣意難測,誰知道呢?”蘇軾看了眼蘇迨,神色略顯憂傷,“迨兒為何還不會走路,邁兒這個年齡早就可以下地到處跑了。”
王閏之道:“找了很多大夫都說沒病,可能真的如他們所說發(fā)育遲緩吧?!?p> 蘇軾嘆息道:“希望迨兒可以早點行動如常,這樣就不用像今天這樣默默地坐在門口等我了。”
“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