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文彥博來到東門小殿準備問候宋仁宗起居,還沒走到,忽然見到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四處跑動,邊跑邊喊著:“皇后與張茂則意圖謀反!”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宋仁宗。
文彥博愣在原地,遠遠地看著精神失常的宋仁宗四處狂奔吶喊,身后跟了一群追趕他的宦官、宮女,場面十分混亂。
一名宦官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文彥博,急忙跑了過去,道:“文相公,您可來了!”
文彥博詢問道:“傳御醫(yī)了嗎?”
宦官道:“傳了,估計快到了?!?p> 文彥博走到宋仁宗面前,行了一禮,道:“官家,回寢宮吧!”
宋仁宗見文彥博來了,大呼道:“朕不回去,皇后與張茂則意圖謀反!他們要謀害朕!朕不回去!”
文彥博道:“皇后賢良淑德,與您舉案齊眉,又怎會謀反呢!”此時天上落下片片雪花,他見宋仁宗衣衫單薄,勸說道,“官家,天涼還是回寢宮吧,別染了風(fēng)寒。”
宋仁宗搖搖頭,道:“皇后這會兒正在宮內(nèi)謀劃著怎么害朕呢!”隨即向后退了兩步,神色驚慌地看著文彥博,厲聲道,“怎么,你也想要害朕!騙朕回寢宮,你也反了嗎!”
文彥博無奈地看著宋仁宗,微微嘆了口氣,對身旁的宦官耳語道:“速去通知皇后和張茂則暫時不要出現(xiàn)在官家面前?!比缓髮λ稳首诘?,“謀害您的人,臣已經(jīng)處理掉了,特來迎官家回宮?!?p> 宋仁宗半信半疑道:“真的?”
文彥博道:“臣豈敢欺君!”
宋仁宗喜上眉梢,直起腰板,道:“卿護駕有功,定當(dāng)重賞。”
文彥博配合道:“這是臣的本分?!闭f完命宦官們開道回宮。
宋仁宗這才緩步朝寢宮走去。曹皇后和宦官張茂則此時已接到通知,為了宋仁宗的身體只得各自先行離開。曹皇后一邊朝自己的寢宮走去,一邊垂淚道:“官家的病不知何時才能好。”然后對身邊的婢女道,“通知御膳房,吾欲齋戒為官家祈福?!?p> 婢女道:“官家吉人天相,自會逢兇化吉?!?p> 文彥博陪宋仁宗回到寢宮,御醫(yī)們已等候多時,見文彥博終于將官家哄了回來,急忙為其診治。文彥博等御醫(yī)診斷完才離開,剛走了幾步,身后一名宦官追上來,喊道:“文相公請留步?!?p> 文彥博見是跟隨宋仁宗多年的貼身宦官,轉(zhuǎn)過身來,問道:“何事?”
宦官道:“如今官家這樣,還望文相公為官家肆赦消災(zāi)。”
文彥博點點頭,道:“好,我回中書商議一下?!被氐街袝?,他與眾臣商議大赦天下之事,為宋仁宗消災(zāi)祈福。
半個時辰后,文彥博正在中書議事,忽然外面有人匆匆趕來,氣喘吁吁地說道:“文相公,不好了,張茂則自縊了!”
文彥博驚呼:“什么!”
“他聽聞今早官家大呼他與皇后意圖謀反之事,一時想不開自縊了!”
文彥博道:“死了?”
“沒死,被人發(fā)現(xiàn)及時,救下來了!”
文彥博對身邊共同議事的官員們道:“你們先討論著,我進宮一趟?!?p> 一名官員疑惑道:“一名內(nèi)侍自縊未遂,區(qū)區(qū)小事何必勞煩您進宮?”
文彥博道:“事關(guān)官家與皇后聲譽豈能是小事?”說完匆匆進宮。
宮內(nèi),張茂則正躺在床邊休息,一名宦官通傳道:“文相公召喚你速去見他?!?p> 張茂則驚坐起,道:“文相公來了?”
宦官道:“好像是專門為你而來?!?p> 張茂則頓時汗如雨下,整理衣衫匆匆來到文彥博面前。
此時文彥博剛問完宋仁宗是否吃藥、精神狀況如何等事,見張茂則來了,面露怒容呵斥道:“官家生病,胡言亂語而已,你何故突然這樣!你若死了,到時候大家信以為真說你畏罪自縊,讓皇后何地自容?”
張茂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小的當(dāng)時沒想那么多……現(xiàn)……現(xiàn)在怎么辦……”
文彥博怒目而視,“還能怎么辦,補救唄!如今官家病重,朝中本就是多事之秋,你弄這么一出,難免不惹來非議。這幾日你大大方方地守在官家身邊,期間不得擅離,也給那些人想嚼舌根的人看看。官家什么時候病愈,你什么時候才能離開。期間官家有什么突然情況,隨時報我?!?p> 張茂則道:“小的明白?!?p> 文彥博嘆了口氣,道:“起來吧?!?p> 張茂則顫顫巍巍站起身來,不敢直視文彥博。
曹皇后為了避嫌也不敢隨意去宋仁宗寢宮,生怕對方出個三長兩短,讓人誤以為自己和張茂則謀反害君,只得安排十名宮人侍奉左右,若有情況隨時向她報告。
隨后的日子,宋仁宗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時?;柝?。外界見宋仁宗多日不上朝,流言蜚語肆起。
自從宋仁宗的皇子們相繼早夭,東宮之位一直空著,早在他病重前,就有很多大臣提議將宗室的孩子過繼過來立為儲君被宋仁宗拒絕。宋仁宗一直寄希望于后宮再誕皇子,遲遲未立儲君,若是讓外人知道他此時的病情,只怕引發(fā)朝局動蕩。
中書和樞密院兩府官員們聚在一起商議如何應(yīng)對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危機。
文彥博道:“官家如今病重,不如我們兩府官員皆留宿宮中,以備萬全?!?p> 富弼道:“此計甚妙!”
史志聰當(dāng)即拒絕:“不可,從來沒有兩府官員留宿過宮中?!?p> 文彥博厲聲道:“今時不同往日,官家如今這樣,總要隨機應(yīng)變些才是。”
史志聰?shù)溃骸跋鹿儇撠?zé)禁中事務(wù)實在不敢隨機應(yīng)變??!如果文相公等人非要留宿宮中,只怕引來諫官、御史們的彈劾?!?p> 劉沆道:“還是得想個萬全之計。”
文彥博思忖許久,突然眼前一亮,道:“不如我們在大慶殿設(shè)立道場為官家祈福,然后由兩府官員晝夜焚香,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宿宮中了?!?p> 富弼補充道:“大慶殿西邊有屋子可供休息,我們可以輪流值守?!?p> 史志聰糾結(jié)許久,見兩府官員們態(tài)度堅決,只怕自己反對也沒用,于是只得表示同意。但做戲做全套,既然兩府官員名義上要在宮中為宋仁宗祈福,那么其他官員也理應(yīng)效仿。于是下令近臣到京中各寺廟觀宇為宋仁宗祈福,天下長吏到岳瀆諸祠為其祈福。自此以后,兩府官員名正言順入住宮中,白天在大慶殿議事,晚上輪流值守以應(yīng)對隨時發(fā)生的突發(fā)狀況。
幾日后,宋仁宗病情終于有所好轉(zhuǎn),命人傳召兩府官員到崇政殿,親見朝臣以安眾心。
翌日。
中書、樞密院兩府官員準備面圣,朝中諸事擠壓太多,既然宋仁宗已恢復(fù)神志,總要處理一些公務(wù),以及稟明之前商議好的大赦天下之事。
史志聰率部下攔住兩府官員的去路,道:“諸位大人請回?!?p> 富弼斥責(zé)道:“宰相安可一日不見天子!”
史志聰?shù)热酥坏煤笸?,讓出路來?p> 兩府官員來到福寧殿向宋仁宗奏事,宋仁宗雖已恢復(fù)神志,但身體虛弱、口不能言,只能對大家啟奏之事點頭表示同意。
二月。
宋仁宗病情終于好轉(zhuǎn),開始到延和殿議事,一切恢復(fù)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