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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正品傳奇

《江正品傳奇》第六篇 江正品正傳之金簪變(上)

江正品傳奇 江正品 7046 2020-12-23 22:43:43

  雖然時近正午,卻由于深秋時節(jié),晴朗朗的太陽反而讓人們更愿意出門享受享受這份暖意。這不,蓬溪縣城廂鎮(zhèn)的芝寶齋門前就人頭攢動,熱鬧非常。身為芝寶齋的糕點(diǎn)大師,一式白衣白帽的江正品忙而不亂,沉穩(wěn)自如地差遣著眾伙計(jì)。如今他已經(jīng)不需要親自和面了,只是把著配料的關(guān),偶爾在混合的時候下場展示一下。但實(shí)際上,江正品的內(nèi)心卻如同一團(tuán)亂麻,難以寧定。自從經(jīng)歷那場生死劫后,江正品和任大老爺?shù)莫?dú)生愛女任澤江的感情急劇升溫。任澤江私下管小江子叫“江哥”,要江正品私下管自己叫“江妹”。兩人幾乎三天兩頭以送糕點(diǎn)的名義見面,任家上上下下都認(rèn)定了江正品遲早要做了這任家的主人,任大老爺和三夫人似乎也認(rèn)了命。兩人正情熱之際,有一天,三夫人卻突然發(fā)了心痛癥,自稱心痛如絞,飲食難入。在任澤江的軟語央求下,江正品只好把靈前立誓拋到了爪哇國去,即刻為夫人診治,卻見夫人納息如常,舌質(zhì)并無暗點(diǎn),脈象不弦不緊,還是依著夫人所述,擬了個胸痹之癥,以瓜蔞薤白半夏湯增減主之。夫人吃了不僅未見效果,反倒是說更疼了,就做聲做色,把江正品好一頓斥罵。虧得有任澤江百般維護(hù),只好攆走了江正品,讓他這段時間暫時不要再去任家,夫人則另行延醫(yī)診治。這一分別,就是十余天,再也沒有了江妹的消息,小翠也不來芝寶齋走動了,江正品心里如何不急,成天一邊干活一邊尋思,猜測著小潼場那邊的情形,不免精神恍惚起來。

  突然,一陣喧鬧聲打斷了江正品的思緒?;剡^神來,才發(fā)現(xiàn)滿屋的伙計(jì)都尷尬地望著他,柜臺上放著一盒狀元糕,幾個家丁打扮的人正兇神惡煞地在那里吵鬧,說是大石橋場的蒲老爺訂了芝寶齋的糕點(diǎn),蒲老爺擺出糕點(diǎn)做茶點(diǎn),招待貴客,被貴客吃出了頭發(fā),真是丟盡了蒲老爺?shù)哪?。江正品尋思,必是自己這幾天魂不守舍,沒有注意扎緊頭巾,才有此失,不由得心虛膽怯,一個勁地道歉。豈料對方不肯干休,直到芝寶齋的掌柜何大善人親自出面,賠了十兩銀子,才平息了事態(tài)。但對方臨走時,還是宣稱只要是江正品做糕點(diǎn)師,蒲府再也不會光顧芝寶齋。

  江正品羞愧萬分,對何大善人道:“一切都是在下做事粗疏惹的禍,這筆銀子,就從在下的工錢里扣回?!焙未笊迫硕⒅房戳艘粫湫Φ溃骸澳阋荒甑墓ゅX,才不過二十多吊錢??鄣袅艘话?,你娘不看病了?也不吃飯了?”江正品漲紅了臉,說道:“在下去族人那里借也要借來過日子的!”何大善人道:“只怕你借不過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撿寶哪是那么好撿的!年輕人哪,自知就是自重,非分就是自誤??!”說完,徑自轉(zhuǎn)身走了,留下江正品一頭霧水:“那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會借不過來?懷璧其罪,我懷什么璧了?非什么分了?”心中驚疑不定。本來還想讓蔣二去小潼場打聽一下任家的長短,現(xiàn)在惹了這么大的禍,東家心里不痛快,哪里還能把蔣二派出去!只有自己獨(dú)自揣摩了。雖然心亂如麻,卻還得強(qiáng)打精神,唯恐再出什么紕漏。

  不曾想,才過得幾日,卻又有文井場的朱大老爺買的杏仁蜜餞發(fā)現(xiàn)了頭發(fā),其家仆也跑到門店撕鬧不休。蔣二嚷道:“這幾日我們可是睡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頭發(fā)掉了下來,怎么可能糕點(diǎn)里還有頭發(fā)?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現(xiàn)在倒接著發(fā)生了。這不是故意欺負(fù)人嗎?”朱大老爺家的大怒,罵道:“我家老爺何等家業(yè),難道還故意賴你家不成!”幾個人沖將上來,把蔣二打了個鼻青臉腫。江正品攔阻不住,大叫道:“你們再打下去,我便到縣衙擊鼓鳴冤,讓你們上大堂挨板子,吃官司!”那些奴才到底是沒見識的,有些害怕,這才歇下手來,還想再敲詐些錢財,江正品卻要拉著蔣二去告官,四圍人都兩邊一勸,這才罷了。江正品帶著蔣二去涂了些藥膏,回來后與眾人一計(jì)議,干脆人人都去剃了光頭,看他還有什么頭發(fā)變出來。何大善人一直冷眼旁觀,面色凝重,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

  這樣過得幾日,眾人都以為熬過去了,不曾想板橋場的胥老爺?shù)募叶∮终疑祥T來,這次是胥老爺買的蜂蜜桂花糕里居然發(fā)現(xiàn)了老鼠屎!一眾伙計(jì)大嘩,都說是絕不可能之事,但胥家人卻堅(jiān)稱實(shí)有其事,一定要芝寶齋賠錢謝罪!瞅著小江子茫然失措、臉青面黑的樣子,何大善人不再旁觀,對胥老爺家的眾家丁說道:“胥老爺這個玩笑開得特也大了些,這顆老鼠屎須不是我們‘放‘進(jìn)去的,這事我自有證據(jù)。諸位請先回,我隨后就去拜訪胥老爺,把證據(jù)給他看!”胥家家丁看他說得篤定異常,倒不敢造次,只得先回去了。何大善人隨后穿上長袍,備了三色水禮,一抬滑竿徑直往板橋場而來。

  胥老爺?shù)脠?,迎出門來,雙方在客廳分賓主坐下,早有家丁奉上茶點(diǎn)。何大善人道:“胥老爺長期照顧小號生意,是小號的大主顧,鄙人早該來拜訪。時至今日才冒昧登門,實(shí)在抱愧,鄙人這里謝過?!闭f著沖胥老爺抱拳致意。胥老爺抱拳道:“芝寶齋的糕點(diǎn)遠(yuǎn)近聞名,那是本縣一絕。可惜這段時間好像把關(guān)不嚴(yán),總是給何大善人添亂??!”何大善人暗想:“就憑你這個說話上不得臺面的土財主,就想把芝寶齋給掀了,哪有那么容易?”遂笑道:“世間稀奇事,今年特別多。一顆老鼠屎,傳承上千年啊。”胥老爺沒有多少文化,見何大善人主動提及老鼠屎,雖然不知道對方啥意思,卻不由心里有點(diǎn)發(fā)虛,說道:“什么老鼠屎一千年?在下沒有讀過幾年書,掉不得書本的?!焙未笊迫诵煨煺f道:“三國時期有個吳國……”,胥老爺搶著道:“對對對,吳國有個陸遜,火燒連營七百里,了不起?。 焙未笊迫瞬焕硭?,繼續(xù)說道:“吳國的第二位皇帝叫孫亮。他十歲的時候,還是太子。有一天,他讓太監(jiān)去皇宮庫房取蜂蜜來他喝。那太監(jiān)跟管庫房的小吏有宿怨,拿到蜂蜜罐子后,就往里投了顆老鼠屎,想陷害那小吏。孫亮發(fā)現(xiàn)蜂蜜后,傳來庫房小吏責(zé)問,庫房小吏拼命喊冤。胥老爺,你知道后來怎么了嗎?”胥老爺不大自在,卻又忍不住好奇,問道:“怎么了?莫非把那小吏殺了?”何大善人笑道:“雖然那少帝只有10歲,卻聰明得很。他查出那太監(jiān)誣陷小吏,把那太監(jiān)撒謊的舌頭給活生生拔了出來!因?yàn)?,新投進(jìn)去的老鼠屎,和久泡在蜂蜜里的老鼠屎,總歸是不同的!”胥老爺臉上的肌肉忍不住抽了起來,何大善人看嚇得他夠了,說道:“胥老爺是本縣有名的鄉(xiāng)紳,更重要的還是本店的大主顧,跟小店開個小小玩笑,鄙人當(dāng)然不能讓徐楊縣尊請了胥老爺去審老鼠屎不是。那徐楊縣尊不僅精明強(qiáng)干不是十歲孩童能比,而且嫉惡如仇,他萬一當(dāng)真了,那可就不大妥當(dāng)了不是!”胥老爺臉上忽紅忽黑,只說道:“何大善人高見,高見,嘿嘿,嘿嘿……”何大善人看火候已到,說道:“小店原是為主顧們提供方便的,胥老爺開開玩笑,原沒有什么要緊,只是今天圍觀者眾,影響卻是大了!”說完,便盯著胥老爺。胥老爺慌張起來,說:“這個須是怪不得我……”何大善人見他卻不再往下說,突然問道:“胥老爺跟任老爺怎么稱呼?”胥老爺愣住了,問道:“哪個任老爺?”何大善人心里一驚,不再說話,接過旁邊胥家仆人遞上來的旱煙管,吧嗒吧嗒抽起煙來,一邊想著心事。

  胥老爺見他不吱聲,心里堵得慌,勸道:“那小江子在你店里一日,你的店也就一日無法安生??h尊那里……關(guān)系好著呢……也未必會怎么樣……他跟你非親非故,你不如辭了他,我們大家以后絕沒有人跟你過不去!”何大善人把前前后后串起來一想,心里雪亮,說道:“第一,讓那幾家來生了事的大戶,明后天都到我店里訂些糕點(diǎn)回去,這次的錢我也不收了。第二,請胥老爺找匠人做一塊匾,做好后敲鑼打鼓給小店送去,是寫’玉露瓊漿‘啊還是寫‘唇齒留香’啊,就隨便吧,越快越好。江正品本來是小店的頂梁柱,鄙人瞧著……胥老爺?shù)拿孀?,這就回去辭了他的工!”說著,起身告辭。胥老爺大喜,滿口應(yīng)承著,送走了何大善人。

  何大善人一到店,立即將蔣二叫到閣樓,問道:“聽說你家里的和江師傅去給舒大老爺?shù)膬合敝芜^怪病,是怎么回事,且細(xì)細(xì)說來。”蔣二大驚,哪里還說得出話來。何大善人冷冷地道:“你們年少無知,闖下大禍,小江子插翅難逃了。你要是告訴我實(shí)話,或許我還能幫他想想辦法。如果不信,你下樓去吧,讓小江子收拾東西回家去,這個店是容他不下了!”蔣二哭道:“掌柜的,你得幫幫江師傅啊,不能趕他走啊,他老娘生病,娘倆就指著他這點(diǎn)錢活著呢!”只得一五一十地把到舒家奪金釵的經(jīng)過講了,聽得何大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何大善人問道:“此事除了你們?nèi)耍€有誰知道?”蔣二道:“沒人知道了。我也告訴了我婆娘,不跟任何人講?!焙未笊迫说溃骸叭渭倚〗阋膊恢绬??”蔣二躑躅道:“這個……,她好像問過江師傅,是知道的……”何大善人道:“你和你家里的,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也不要給江師傅提起此事,否則我這店里也容不下你了。”蔣二諾諾連聲,只求掌柜的一定要幫幫江師傅,膽戰(zhàn)心驚地下樓去了。

  何掌柜靜靜坐了一陣,把江正品叫上樓來,壓低嗓子問道:“你那支簪子帶著嗎?”江正品大驚,卻不說話。何大善人見他一直不吱聲,嘆了口氣,說道:“我這店要讓你繼續(xù)呆下去,連我也沒飯吃了。你這就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我另外再給你支半年的工錢,這事兒卻不能對任何人說,包括蔣二。這筆工錢等風(fēng)平浪靜了,我再差人給你送去。今天只給你支本月工錢?!痹俅螇旱吐曇舻溃骸澳侵⒆樱阕詈昧⒓礆У?,不要讓任何人見到,切切切切!如果逃得了這一劫,我隨時還等著你回來。”說完,拍拍江正品的肩膀,讓他自去了。

  江正品默默收拾完行李,領(lǐng)了當(dāng)月工錢,由蔣二陪著送到了家。這段時間老娘精神病又犯了,成天迷迷叨叨的。江正品牽掛著江妹,往小潼場走了一趟,卻沒有能夠進(jìn)入任家,說是任小姐的母親病重,別說小姐了,連小翠都沒有見著。又記掛著母親沒錢治病,只好暫時拋下馬上見到江妹的念頭,在城廂鎮(zhèn)四處找起工來。

  不曾想,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小有名氣的糕點(diǎn)師傅江正品,卻沒有哪個店有招攬意向。奔波了差不多一個月,做工的事情仍舊毫無頭緒。眼看著余錢無多,江正品焦灼異常,常常徹夜難寐。

  這天,實(shí)在不知上哪里去做工,大白天正躺在床上尋思是不是去做做小廝,或者上哪里去找個短工,再慢慢尋找機(jī)會,卻聽得外面小翠的聲音道:“江公子,江公子在嗎?”

  江正品大喜,翻身而起,風(fēng)一般卷到屋外,只見小翠和一位大叔站在門前壩子里。小翠見到江公子,卻沒有往日的熱情,反而心事重重的樣子,淡淡地說道:“三夫人病重,恐怕熬不過去了。她堅(jiān)決不同意你和小姐的婚事,一定要小姐把那支梅花金簪取回去,和你斷了關(guān)系。小姐說她只是暫時安慰一下母親,讓你放心,她這輩子都等著你!”江正品沒能聽到想聽的話,心上有點(diǎn)失落,回家取出金簪,腦海里卻突然冒出何掌柜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面容,自己搖了搖頭,出屋把金簪遞給小翠,問道:“小姐身體還好吧?這段時間沒吃糕點(diǎn),飲食怎么樣?”小翠應(yīng)付了幾句。江正品看小翠不想多說,只得送他們走了。

  兩人離開江家灣,卻往舒家大院走去。舒老爺取了金簪細(xì)細(xì)觀看了一番,又命人將大公子叫了過來,問道:“那任家丫頭當(dāng)初贈你的可是此物?”舒公子仔細(xì)看了看,心有余悸地道:“正是這枝梅花金簪!不是說已經(jīng)送高峰山了嗎?”舒大老爺冷冷地一笑,說道:“我本來還半信半疑,沒想到咱爺倆還真的被兔崽子給咬了手!”轉(zhuǎn)頭對小翠二人道:“你們回去告上任老爺,這奪媳之恨,舒家自有主張,但任老爺?shù)每春昧俗约议|女,莫要成了望門寡,反而傷了我兩家的和氣!”小翠二人自去了。

  這天,又重新在一家面館找了個堂倌活的江正品,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江家灣,卻發(fā)現(xiàn)家門口圍著一大堆人。江正品心知不妙,飛奔了過去,只見一個滿頭是血的漢子,一手捂著頭,一手抓著江正品的母親不放,江母蜷縮著身子,簌簌發(fā)抖,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原來,那漢子走江家門前過,卻被正發(fā)著瘋病的江母,一石頭打破了腦袋。江正品心中叫苦,向那漢子看去,見那漢子滿臉橫肉,一望而知不是善類,聽說來者是瘋婆子的兒子,也正轉(zhuǎn)過了臉來打量著江正品。見江正品看向他,那漢子放開江母,血糊糊的手又劈手一把抓住了江正品,喝道:“你家瘋婆子砸碎了老子的腦袋,你的腦袋也得讓老子砸上他媽的一砸!”圍觀的人群紛紛勸解那漢子道:“李二牛,他娘是個瘋子,這事兒怎能怪得小江子!你快快放了手,去把腦袋包扎了吧,醫(yī)藥費(fèi)少不得要著落在他家身上?!倍5溃骸袄献颖揪褪翘嶂X袋吃飯的人,包什么腦袋!趕緊拿了銀子來賠我,老子馬上就走路。否則,老子剁了你娘倆!”江正品道:“這位大哥,你要賠多少錢?”二牛嚷道:“十個雞蛋一滴血,老子今天流了這滿地的血,便宜你算一萬滴血,也就是十萬個雞蛋。一個雞蛋十文錢,也就是一百萬文,算你一千兩銀子?!苯返溃骸拔壹揖臀夷飩z,孤兒寡母的,吃口飯尚且有一頓沒一頓,哪里拿得出來銀子!”二牛冷笑道:“單是你爹死的時候,回龍場的曾大老爺就賠了你家500兩銀子的巨款,還不痛痛快快地給老子拿出來!”說著,抓著江正品的手又緊了一緊。周圍的人紛紛說道:“那五百兩銀子,給他們家新起了房子,又發(fā)送了他父親。他娘又是以前養(yǎng)尊處優(yōu)不會操持日子的人,又得了瘋病,這些錢早花沒了。這幾年委實(shí)是靠著小江子自個兒養(yǎng)家刨食,沒有余錢的?!倍D睦锟下牐瑩]拳便打,眾人拉的拉,勸的勸,亂做一團(tuán)。后來在江家族老出面斡旋下,二牛拿了江家傾其所有再加上族人大伙湊的八千多文錢,才揚(yáng)長而去。

  經(jīng)過這么一鬧,江正品的娘倒是逐漸清醒過來,但家里漸漸要沒米下鍋了。江正品小心撐持著,只盼能夠撐到發(fā)工錢的日子。沒想到面館里他端抬的面條,卻被客人接二連三地吃出了蒼蠅!面館老板大怒,攆走了江正品,一文錢的工錢也沒有結(jié)給他。江正品出了面館,看著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但覺天下之大,卻無自己的容身之地,只得凄凄惶惶地向家中走去。

  突然,一臺轎子從街對面橫了過來,在江正品身邊停下,只見舒大老爺從轎中滿面春風(fēng)地出來,笑道:“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江師傅這是要到哪里去?”江正品不由得想起何大善人那番神神秘秘的話來,囁嚅道:“小…小的…在下隨便走走…”。舒老爺很是開心:“好極好極!既然江師傅沒事,咱爺倆多時未見,正好去喝碗茶?!辈挥煞终f,親熱地拉著江正品的手,進(jìn)入轎中,喝道:“去禪意樓!”

  到了禪意樓的雅間,二人分賓主對坐,早有茶博士送上上等的峨眉竹葉青。舒老爺端起茶來,舉杯相邀。江正品端起來,也喝了一口。舒老爺笑問:“這茶可還入得賢侄口么?”江正品唯唯連聲。舒老爺不悅道:“賢侄似乎情緒不高,莫非是老夫邀得太過冒昧了嗎?!”江正品見他待己親切,迫于無奈,只好將近來遭遇一五一十的說了。舒老爺聽得義憤填膺,末了聽到江正品去做堂倌,卻笑道:“賢侄到底年輕,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你說那芝寶齋的糕點(diǎn)為何名聲大噪于縣內(nèi)外?不就是因?yàn)槟憬瓗煾导嫔冕S之術(shù),所做的糕點(diǎn),不僅好吃好看,而且健體強(qiáng)身嘛!你能讓一家店鋪興旺發(fā)達(dá),那可是大大的本事,如同飛龍?jiān)谔?!再去做店小二,那就由飛龍又變成了在淵的潛龍了!豈不是自縛手腳!”江正品囁嚅道:“可是,在下問遍了全縣的鋪?zhàn)?,再沒有肯雇用在下做師傅的?!笔胬蠣斝Φ溃骸耙辉趺凑f你們后生家糊涂呢。你既已是飛龍?jiān)谔?,就要用盡這渾身的本事,哪里需要去求人!”江正品聽得渾身一熱,卻又黯然了下去,說道:“在下家徒四壁,有心無力啊。”舒老爺笑吟吟地說道:“你家徒四壁,難道老夫也家徒四壁么!賢侄只管去租個鋪?zhàn)?,一?yīng)租金裝修的使費(fèi),都算在老夫頭上。到時候咱爺倆開個糕點(diǎn)鋪,不僅賽過芝寶齋,而且要在這潼川府也稱第一,那才不枉了賢侄這一身出神入化的本事!”說著,掏出來兩錠各十兩的銀錁子:“賢侄拿著這個做定金,去租個務(wù)必要?dú)馀傻匿佔(zhàn)?;再找一撥人,付了裝潢的定金,把咱這個糕點(diǎn)鋪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干起來!余資結(jié)賬時一起付。店面的名字,就叫做江正品糕點(diǎn)鋪好了!”

  江正品心神激蕩,說道:“舒老爺這天高地厚之恩,小侄實(shí)在難以為報?!币患?,就想把鬼胎的把戲說了出來,但想起何大善人囑咐的話,內(nèi)心終究有些忐忑,改口說道:“這個鋪?zhàn)?,還是舒老爺您的鋪?zhàn)?,小侄給您做工呢?!笔胬蠣敶鬄椴粣偅f道:“如此說來,倒是老夫算計(jì)起晚輩來了。老夫豈能如此為老不尊。既然如此,此事再也休提!”江正品大急,陪笑道:“小侄原是一番感激之心,是小侄思慮不周,舒伯伯勿怪?!笔胬蠣斈樕造V,說道:“此事此后休得再提,否則老夫再也不管此事。賢侄只管放手去做,做好了老夫須得拿一半花紅;做得不好,一切都有老夫擔(dān)當(dāng)?!苯冯m見他稱自己為“賢侄”,但卻不自稱“伯伯”而稱“老夫”,卻也沒有深想,諾諾連聲。

  江正品歡天喜地回到家中,告訴了老娘,老娘疑惑道:“那舒老爺跟我們無親無故,卻為何要拿出這么多本錢幫你?”江正品不敢把打鬼胎的事告訴老娘,只說道:“想是舒老爺知道兒子做糕點(diǎn)的本事,做好了他老人家也能發(fā)筆小財吧。”

  從此,江正品就物色門面,找尋裝潢師傅,跟兩方都簽了合約,付了定金,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干了起來。其間也去找過舒老爺一次,舒老爺單獨(dú)見了江正品,說道些許小事,不要來勞煩他,一切由江正品自行做主。裝潢動工前,店家要求付清佃金,江正品再次前往,卻被告知舒老爺外出訪友未歸。房東見裝潢工程不小,也不追迫,任由師傅們進(jìn)場施工。

  眼見得施工日進(jìn)一日,余下的佃金卻始終未付,房東也急了,從最初的偶爾提及,到后來的天天追迫,再到最后眼看著都要完工了,干脆帶了人來,不許再施工。江正品無計(jì)可施,只好再到舒家大院找舒老爺。舒老爺依然沒在,舒公子卻出面見了江正品一面,給了江正品一個信匣,說道:“江師傅需要的,都在里面?;厝ピ俨鹂窗伞!苯方釉谑种?,甚是輕巧,心中納悶道:“如此輕巧,顯然不是金銀之物,難道是銀票嗎?”只得接了。

  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匣,卻見匣里只有一張紙。抽出紙來一看,頓時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心里凄苦難言,只道:“我這一生徹底完了!再無翻身之日!”原來那紙上,畫著一支惟妙惟肖的梅花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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