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被李公公的聲音拉回了神。
“陛下,白大當家到了?!崩罟呀泴⒌厣系乃榇善帐案蓛?,并重新給皇上上了茶水。
李公公是打陛下一出生就跟在他身邊的老人兒,也算得上是皇上肚子里的半條蛔蟲。
能讓皇上發(fā)那么大火的事,李公公就是知道其中緣由也不敢說上半個字,更是不敢勸上半句話。
皇上只覺得嗓子干啞,端起茶杯抿了口,另一只手沖李公公擺了擺。
李公公會意,將白大當家請入了殿內。
這白大當家約摸不惑之年,身量一般,很瘦,面容也一般,周身氣場也毫無攻擊性。
“草民拜見皇上?!卑状螽敿覍噬蠌澫卵?。
“嗯。”皇上從鼻子里發(fā)出了聲。
“不知皇上召草民入宮有何要事?!卑状螽敿铱跉馐制胶?,他班低著頭,分寸不亂。
就算李公公和德柱兒的模樣已像是天都快要塌了一般,白大當家仍是云淡風輕。
這份氣度與涵養(yǎng)就算是放在不少官家都不可及。
皇上見白大當家這幾十年如一日的穩(wěn)妥,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了郝萬青那張消瘦又操勞的臉。
年輕時的郝萬青,皇上還有那么一些印象,一看就是位窮書生的模樣,雖然當時他已經當了官,還是透著一股子文人特有的酸腐和清高。
官越做越大,這郝大人臉上的顴骨也越來越突出,皇上知道他那是操勞的。
一個不得勢的皇子登上這九五之尊之位,想要坐的穩(wěn),所花費的心血更是難以計數(shù)。
而郝萬青是朝堂中極少數(shù)他還能信任的人,郝大人在執(zhí)掌尚書省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來為皇上分憂,皇上從他那越發(fā)老態(tài)龍鐘的臉孔上就能感受。
這快十年過去了,朝中面兒上已算安穩(wěn),但暗中洶涌仍未停歇……
“李全兒?!被噬系穆曇衾锿钢v。
“奴才在。”李公公從殿外進來。
“把郝大人換到金鸮的偏房關押,好生照顧?!被噬险f這話也不避諱白當家。
李公公領了旨便去做事,他心想看來這郝大人是逃過了這一死。
白大當家眼觀鼻鼻觀心,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朕,有一個病人想請大當家看看?!被噬现匦聦⒁暰€轉移到了這位大夫身上。
“草民但聽陛下吩咐?!?p> “平川?!?p> 隨著皇上的一聲喊,從偏殿方向走出了一位青年,白大當家只略略掃了這位青年兩眼,并為主動開口。
“請隨我來,病人在偏殿?!鼻嗄甑恼Z氣帶著客氣,更多的是疏離。
白當家在偏殿的軟榻上見到了這位病人,乍一看就已知這病入膏肓。
此刻皛梅臉上的血已經被平川擦干凈了,她的面色死灰,嘴唇更是毫無血色。
平川心中又浮現(xiàn)出鳳澈的那張臉,那位鳳大人借著玄騎軍之勢,不顧皛梅的傷勢,武斷的要即刻入京。
這姑娘的刀傷在路上就裂開了兩次。路上的前幾天她還能渾渾噩噩的與平川開上兩句玩笑,后面幾天清醒的時間就越發(fā)的少了。
等到京城時,皛梅已經完全昏迷不醒。
就算老鳳城主是當年的玄騎將軍,但憑今天的鳳澈,能借的了玄騎軍清剿魔教,那自是與皇上夸下了???。
這位城主大人只顧在期限內與皇上交差,完全不顧皛梅的死活。
平川陰冷的一張臉,他周身似有暗云翻滾。在他弄清楚一切前,這姑娘還不能死。
皇上那句“你不恨她嗎”像是誅心的尖刀,沒有刺穿他的心臟,卻挑開了皮肉,那傷口上流出的是他身體中黑色的血……
白大當家自是察覺出了身后少年肅殺之氣,但此刻卻無暇顧及。
和孟太醫(yī)一樣,白當家也在最后翻開了皛梅的眼皮,在查看了雙眼后,白當家恍惚了。
皇上走進偏殿時,平川從皇上的腳步聲中抽離出了思緒,白當家還在六神無主。
“陛下?!逼酱▽噬闲辛硕Y。
白當家眼睛微微睜大,站起了身,對皇上彎腰。
“可診好了?”皇上又坐回了偏殿的那把椅子上。
“皇上,這姑娘中的是壟毒?!卑桩敿绎@然沒有孟太醫(yī)那么驚懼,他十分緩和的說出了診斷的結果。
“何時中毒?”皇帝似被白當家的態(tài)度安撫了一般,語氣也跟著平緩了很多。
“草民判斷……”白當家沉吟片刻,“自小便中此毒。”
皇上斜眼瞄了一眼軟榻上躺著的女孩。
白當家繼續(xù)道:“草民推測,這毒是娘胎里帶的?!?p> 這個結論許是并沒有超出皇上的推測,他問道:“所以,毒性弱了嗎?”
“毒性并不弱,故還有幾個問題想問清楚?!卑桩敿覂刃钠鋵嵰彩怯幸苫蟮?,這壟毒……聽名字就知道出自皇家,那殺人之性烈,可不是一般毒藥所能比的。
“你問問看?!被噬蠐Q了個姿勢,并遞了個眼神給一旁的平川。
白當家問:“此女可學武?內功練的是何心法?”
平川開口道:“終南山心法。”
白當家聽到這終南山,睜愣了一瞬,他回頭看向平川,又問道:“他在何地長大?”
“米香城?!边@次回答的人是皇上。
白當家嘴中念叨著米香城,他神色飄遠,又念終南山,無奈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怪不得,怪不得?!?p> 這兩句“怪不得”中透露著一股懷念及贊賞之意。
“怪不得什么?”皇上見他的樣子便知,能壓抑住這女孩體內毒素之人,這白當家是認識的。
白當家想了想,如何來說明此人身份,他問:“陛下可還記得真元二十三年?那年南方洪澇,冬季又逢雪災。”
白當家見皇上微微點了點頭,便繼續(xù)道:“治療瘟疫的藥方?!?p> 皇上挑挑眉:“你是說那寫藥房之人,便是救治此女之人?”
真元二十三年,在帝王的心中,是他又一次起死復生之年。這次的復生后,他所面對的仍是一條滿是荊棘的路。
荊棘不算什么,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其中的孤獨。
“正是?!卑桩敿翌h首。
那救治南方瘟疫的藥方,如今的皇上也還是記憶深刻,因為那是身為七皇子的他,砸開儲君之路的第一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