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凝的天真,并不足以理解世界的復(fù)雜。
一切都沒有那么簡單,就算已然放棄,然而既入蛇鱔之穴,便很難全身而退。
最明顯的,她感覺到了來自制片人的麻煩。奇怪的是,本來貌似公允的制片人突然表現(xiàn)出一種模棱兩可,那像是一種暗示,暗示著自己的天平已經(jīng)有所傾斜。
果不其然,在眾人一心的努力下,曼凝失去了主角的地位。
“唉,這劇本,寫得好?。 毙P拿著劇本忍不住哭笑著說,很顯然,曼凝的戲份已經(jīng)被改成了更加平庸的綠葉之輩,比她之前所努力抵抗的,更加慘一些。之前努力的抵抗與爭辯,只不過在拒絕自己并不喜歡的膚淺人格特質(zhì),而如今,自己所扮演的,已經(jīng)連人格都觸摸不到。
“嗯,真好。”曼凝也跟著感嘆道,無語又無奈。
“枯藤老樹昏鴉,”小凱突然吟詩起來,曼凝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還朗誦起詩歌了?”曼凝笑著打趣。
“氣氛烘托,突然有種詩意的感覺。”小凱也笑著說道,他已經(jīng)明白,目前的形勢沒什么轉(zhuǎn)機(jī)了,經(jīng)過之前的斗爭,派別已經(jīng)十分明顯,那就是,除了自己,曼凝沒有找到任何一個朋友或同盟。
只是堅持了些正當(dāng)?shù)牧龆眩瑒t輕而易舉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小凱不禁苦笑,這是一項油滑的他從未遇到過的處境。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fēng)瘦馬,
夕陽西下,
溫馨山炮二丫?!?p> 最后一句猝不及防,把曼凝逗的哈哈大笑,眾人本來表演的其樂融融場面再次被這過于真實的笑聲打斷,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
曼凝連忙收斂,假裝自己什么聲音也沒發(fā)出來。
“真的是啊,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啊?!毙P感嘆道。
“你說的什么呀東風(fēng)西風(fēng)的?!甭唤獾貑?,既然已經(jīng)做了人生中最本質(zhì)的決定,反倒對眼前這些漠不關(guān)心。
“就是總要有個輸贏啊,哪有什么其樂融融,稍一退步,便地位不保?!毙P說道,曼凝不語。
“嗯,穩(wěn),大姐!”小凱看著不遠(yuǎn)處,女二號與制片人之間親昵曖昧的談話,不由地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嘆。
“嗯?什么?”曼凝像是突然從書里被叫回了現(xiàn)實,茫然地看著小凱。
“人家已經(jīng)把制片人搞定啦?!毙P笑著說,那笑容更多是無奈與自嘲,“對不起了曼凝姐,可惜我不是女的,不然我早上了!”小凱信誓旦旦地說,把曼凝逗得哈哈大笑。
“嗯,我相信,如果你是女的,就厲害了?!甭樦P的話茬開著玩笑。
“你不信啊,唉,就是不懂人家在事業(yè)上的雄心!”小凱無奈地說,“你這種啊,真的是,老天賞飯自己卻不接!”他的語氣簡直有點痛心疾首的意味。
“嗯,我的錯。我不靠譜,行了吧?!甭龔娜莸匦χ参康?。
“真的是,這世界啊,美女賣笑千金易得,漢子落難,一飯難求啊!”小凱看著不遠(yuǎn)處,不知為何內(nèi)心升起這樣的感慨。
在為曼凝工作之前,小凱只是個發(fā)廊小弟。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搭上這樣的人生順風(fēng)車,然而這些年的歷煉,讓他完全變了一個人。那些從前在社會底層的苦苦掙扎,是他人生中不可磨滅的烙印。
“對不起了,小凱?!甭袷峭蝗幌氲搅耸裁?,連忙向他道歉?!斑@么多年的努力,馬上要斷送了?!?p> “啊,不是啊。”小凱見本來自己的戲虐,曼凝竟然往心里去了并且對自己產(chǎn)生了歉意,感覺十分不安,“沒有你,哪有我小凱的今天,我能走到今天的位子,已經(jīng)是從來沒想到過的美夢了?!毙P說道,這突如其來的動情讓曼凝也很感動,一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人,不能走進(jìn)自己內(nèi)心的人,卻無微不至的照顧了自己這么多年,這是要多么大的無私付出和為自己的切身考慮。
“小凱,或許你也可以,試一試,做自己?!甭蝗徽f道。
“嗯?什么做自己?”小凱感到不可思議,像是聽不懂她的話一樣。
“就是,一切以自己為中心,重新未這個世界估價。按照自己的內(nèi)心,做人做事?!甭粗J(rèn)真地說道。
小凱聽笑了。
“我,做自己,為這個世界重新估價?哈哈哈?!毙P笑著說,“姐,你對我到底是有什么誤解?。俊毙P笑得更大聲了。
“怎么了,這難道不是很好的事情嗎?現(xiàn)在你也不至于有經(jīng)濟(jì)壓力,何必委屈自己呢?”曼凝依舊認(rèn)真地說,像是講述著什么真理一樣的嚴(yán)肅。
“哈哈哈,不解釋。一把年紀(jì)了,還什么自我,我早已面目模糊。”小凱笑著回答。
“為什么要這樣說呢?”曼凝十分不解,“難道含糊第對待自己會讓你真正開心嗎?”她還是十分關(guān)心小凱的,雖然兩人的交流從來都是驢唇不對馬嘴。
“這個東西,就像什么呢……”小凱見曼凝認(rèn)真,便陷入了沉思。
“沙灘,你最喜歡了是吧?!毙P突然想起幾次見到曼凝在沙灘時快樂的場景,便說道,“沙灘上的城堡,見過吧,就是上次,那個小朋友堆的那個?!毙P說著,比劃著,引導(dǎo)曼凝回憶。
“嗯,記得啊?!蹦莻€城堡,還在那里嗎?”像是一個疑問。
“開什么玩笑,當(dāng)天就被沖走了?!甭χf,覺得小凱莫名其妙。
“那你覺得,沙灘上的城堡,還有必要維護(hù)嗎?”小凱問道。曼凝不理解他的意思,睜大眼睛看著他。
“我們這樣的人呢,已經(jīng)對生活做了太多妥協(xié)。人生予取予奪,有閃失很正常。做了太多妥協(xié)的人,靈魂早就交付給不知道什么樣的東西了,總之呢,就我而言,我必須誠實地告訴你,因為我從沒想過要騙你,像我這樣的人呢,一切思想建設(shè),全是沙灘城堡。懂嗎?”
曼凝看著小凱,仍然理解不上去他所說的。
“那,你不能換個地方蓋嗎?非要在沙灘上?”曼凝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樣,笑著說道。
“你就是無法明白。我換什么換,我本身就是沙灘!”小凱說出口,曼凝哈哈大笑。小凱總是有一種奇特的幽默,讓人忍俊不禁。
放棄純凈的女人,與放棄尊嚴(yán)的男人,他們的思想,一切皆為眼前之利,就像蓋在沙灘上的城堡,那樣的脆弱與無法長期交往和信任。他們非常適合很多混在一起,以形成相對的鼓舞和安全感,來取長補(bǔ)短地面對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