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凝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場景，那是一種無關(guān)乎高度與質(zhì)量的本質(zhì)問題，而僅僅在于人數(shù)多寡與立場的較量，像之前幾次一樣，曼凝依然是寡的那一方。大家的耳朵對于她所表達的意思和期待，就像自動關(guān)閉了一樣，他們只能聽見小美對于苦勞的傾訴并且為自己同在那個戰(zhàn)壕而表現(xiàn)出來深深的認可和堅定。

　　所以曼凝氣笑了，她感覺自己說不下去了，畢竟，這些人強調(diào)的角度雖然很有問題，但是現(xiàn)實卻真的如此。

　　“曼凝姐，您說對吧，咱們同在一條船上，當然得互相理解?！毙∶勒f道，曼凝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在結(jié)黨、諂媚以及凡事只求表面和諧這些特點上，與王老師如出一轍，假以時日，這便是又一個王老師，而自己，儼然是個不識時務(wù)的外人，在這些已經(jīng)站好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人面前，曼凝看著著一張張幾乎一摸一樣表情的臉，不知道如何能與其中任何一個打通心的鏈接，又或者，她根本無法打動任何一個人的心，她所有的話語和表現(xiàn)，在這些人眼中，都更像是無事生非。

　　但是她仍然選擇堅持自己的水準和立場。

　　“你是怎樣做到腦子空空，沒有靈魂，還為自己的僵化辯解的？你為什么要對自己的份內(nèi)工作表現(xiàn)的苦大仇深？你哪里來的勇氣和理所當然認為做到這個水平也應(yīng)該得到認可？你不為了自己產(chǎn)出的垃圾感到羞愧嗎，就這種水平，你還好意思給別人講戲？”曼凝生氣地說道，表面是說小美，實際上矛頭又指回了王老師，實際上小美和王老師，她們二人之間又有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呢？無外乎是有著時差的同一個人罷了。

　　“曼凝姐，我覺得也不是這樣的，”小美在聽的時候，便已經(jīng)開始搖頭，實際上她搖頭的并不是曼凝話里的意思，而是曼凝的話，她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只要曼凝一開口便開始搖頭的準備。

　　“畢竟我們最終的評委是觀眾，而不是某一個人。您有您的感覺，不代表觀眾就都認同。實際上就像這個房間里，認同你的人未必有認同我的人多。我們?yōu)榱俗層^眾感到這就是自己的生活，并且能夠引起他們的共鳴，已經(jīng)下了很大的功夫，您不能輕而易舉地就否定我們所有的苦勞和努力。”小美一席話，又贏得了在場所有編劇的認同和頻頻點頭。

　　“好，咱們就來具體欣賞一下您的大作。”曼凝說著，索性心平氣和地坐下了，拿起稿子念到，“進了哥哥的魚塘，從此只認你這個海王？”“霸道總裁是我的一切，拯救了我的生活？”“這樣完美的一個男人，只要能待在他身邊，與其他人分享又如何？”“你雖然背叛了我，但是為了我們的孩子我也要原諒你和繼續(xù)愛你？”曼凝一句一句地聲情并茂地讀了出來，讓大家忍俊不禁。

　　“你是哪個世紀的人呢？穿的這么時髦，為什么思想就像個封建余孽？”曼凝一句花把大家全部都笑了，“低眉順眼的小妾啊，等著被擺布被拯救啊？你不是一個獨立的人啊？沒有自我意識和靈魂??？”曼凝說著，感覺又好氣又好笑，眾人也忍不住跟著笑了，這些笑聲表明，這些人之前所站隊的立場，與內(nèi)容全無關(guān)系，完全是情感立場和利益立場。

　　“這也是取材現(xiàn)實?！毙∶廊匀回撚珙B抗，在這一點上，她的戰(zhàn)斗力出奇的強，在另辟戰(zhàn)場這一點上，她的思路比王老師還要豐富多彩。

　　“取材現(xiàn)實你不能高于現(xiàn)實嗎？完全是現(xiàn)實就拍紀錄片啊拍偶像劇干嘛啊！”曼凝回答，小美又瞬間無語。

　　“會不會是這樣呢，”王老師突然加入了戰(zhàn)斗，支援小美，“目前基本都是故事討論，沒有畫面感，到時候我們拍攝會有很多華美的服飾和布景，再加上像曼凝你這樣的主角，美自然就呈現(xiàn)出來了?！蓖趵蠋熝a充道，眾人又是一波狂點頭。

　　“王老師，”曼凝稱呼完這句王老師，似乎帶著巨大的喪氣，因為她感到了深深的無力，他看著王老師，深深不解她是怎么在王牌編劇的椅子上坐這么多年的。“您做了這么多年編劇，不知道劇本最重要的是靈魂和人格魅力嗎？搞那些浮夸外表喝死味靜好干嘛呢？人們只會嫌棄，不會欣賞和共鳴！”曼凝說道，一個“死味靜好”似乎再一次戳中了王老師的心，對方再次短暫露出兇惡的眼神，不過那眼神馬上被控制，一閃即逝。

　　“你們明明擁有著靈魂自由的職業(yè)，為什么不能創(chuàng)作一些靈魂馨香的人物！”曼凝無奈地感嘆，“為什么非要把這些陳腐的東西用廉價的網(wǎng)絡(luò)語言包裝起來反復(fù)給觀眾增添惡心和乏味，你們有尊重過觀眾的品味嗎？”曼凝說道。

　　“可是卻是工作量在那擺著啊，時間有限，創(chuàng)作的痛苦，真的不創(chuàng)作的人很難體會?！逼渲幸粋€女孩又把話題扯回苦勞。

　　“你長成一棵大樹，秋天樹葉??自然嘩啦嘩啦掉。你是一棵匍匐在大樹邊的小草兒，掉十片葉，要了親命了。你們懂我的意思嗎？讀書，積累，思考，觀察生活，為什么你們連自己干什么的都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呢？為什么不主動去做，非要等待被動被催？如果你們連對人生懟世界這點好奇都沒有，你們還搞什么創(chuàng)作呢？腦子空空不加思考，進工廠做衣服不好嗎？那里有你們歌頌的苦勞，多加班多好，立竿見影，你們?nèi)パ?！”曼凝說的是氣話，大家卻全都聽笑了。

　　“嗯，我說兩句?！敝破顺聊季媒K于開口了。“實際上曼凝表達的意思呢，還是對內(nèi)容水準的要求，這個我是可以理解的，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那個自信，回頭做出點創(chuàng)新來讓她看看？”制片人說著看著小美和王老師，“大家可能平時對生活的感悟不同，要求也不同，但是在真正意義上努力還是沒錯的，在這一點上，我支持曼凝堅持高水準的態(tài)度?！敝破苏f道。

　　王老師和小美一看制片人表態(tài)，本來就無心辯論的她們更加不想辯論了，連忙點頭表示理解，回頭趕工。

　　“那大家就先散了吧。抓緊時間?！敝破苏f道，眾人紛紛離開。

　　剩下曼凝和制片人留在原地，曼凝感覺更加沮喪了。

　　“曼凝啊，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慢慢來，急不得?！敝破税参康?。

　　“我就不明白了，這些人為什么對自己的本分工作這么不上心，還邀功，自稱苦勞，他們真的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什么水平一無所知嗎，還是故意裝的??！”曼凝忍不住地向制片人發(fā)問。

　　“曼凝啊，你看哈，我問你一個問題。”制片人說著，用手抓著自己的頭發(fā)，用力往上拉?！澳阏f，我努力這樣拉，可以吧自己拉上天嗎？”

　　制片人的問題把曼凝逗笑了。

　　“你再看哈，”制片人說著，憂后退道稍微寬敞一點的空地，穿著嶄新的皮鞋的腳一只腳踩在了另一只腳上，“你看，我這樣，踩著自己的腳，能上天嗎？”制片人又問道。

　　曼凝憂笑了，她懂了制片人的意思。

　　“慢慢來。每個人都有局限，我們不能直接炒了所有人。”制片人笑著說，“日子還得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