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以這種形式與最近最為出名的幸運兒牽扯起來——那一夜的血斗是真的死掉了非常多的高手，就算只算只是作為一個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廚子，我也在酒樓里時長聽聞起各位江湖客因為那一夜究竟誰死誰活和究竟誰更加技高一籌而發(fā)起爭執(zhí)。

　　爭執(zhí)意味著血，意味著一筆橫財或者說一筆損失，但是爭執(zhí)更多的意味著更多的酒菜需要準(zhǔn)備和更加辛苦的后廚工作——那些喜歡打斗時候到處掀桌子的江湖客們?yōu)槭裁床辉谑潞蠡诤掊X包損失的同時反思一下給酒樓里的諸位增加的麻煩呢？

　　馬大膽當(dāng)時醉的極為離譜，我將他手中的玉佩塞回了他懷中又一腳一腳的把他踹出了午夜無人的后廚，當(dāng)時暗淡的燈光和月光下到處都是在屋頂上飛來飛去的江湖俠客，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那據(jù)說牽扯甚廣的董小屁秘寶就在這被從酒樓里踹出去的醉漢身上——回去之后我匆忙的狼吞虎咽了剩下的那點小菜，天明就跟老板請辭帶了積蓄尋了鏢隊離開了那座縣城。

　　我本來以為事情到此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廚子的身邊永遠(yuǎn)不會缺少喜歡蹭吃蹭喝的狐朋狗友，在酒和故事中我將會忘掉這個膽大妄為又酒品稽查的蠢材——我千里迢迢的換了十三隊鏢師的隊伍，重要是到了北部大青山附近的那么一座縣城——都跑了這么遠(yuǎn)了，馬大膽的事情應(yīng)該不會牽扯到我了才對吧？

　　然而世事常常不為庸人所預(yù)料，我到達了北部大青山的縣城里的第三天，百曉門的百曉堂里忽然就掛出來了一個懸賞，有人重金懸賞我的那個朋友馬大膽，我當(dāng)時正在做開業(yè)之前的試吃活計，想試探一番本地人的口味究竟有何偏好，卻有幾個匆匆而來的江湖人士吹噓起自己如何如何擅長尋人尋物，今朝非要在此處找到那個得了董小屁寶藏的狗崽子橫發(fā)一筆不可。

　　放屁！

　　天下的縣城都是沒名沒姓的，獨獨有那么十幾個因為有名門大派駐扎而得了稱呼的池子可以讓人作為區(qū)分，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有北部大青山，無盡西部大荒漠，廣博東部冷清海，無邊兒的南部沼澤區(qū)——那么問題就來了，天下究竟有多少個人全部到過這四個區(qū)域呢？

　　多半是除了那些名門大派出身的俠客之外根本沒有幾個人吧！

　　且不說千里迢迢的路途需要多么強健的體力和時光，單說路費和一路上的艱險都讓人望而卻步，如果說我不是一個廚子出身的江湖人士，單是各個區(qū)域的不同口味和食物所引發(fā)的水土不服都有極大可能害了我的性命。

　　江湖上的事情跟說書人嘴巴里的東西差距可大得很嘞，說書人口中江湖上的的俠客們白衣勝雪來去如風(fēng)，說書人口中江湖上的俠女們貌美胸大唾手可得——江湖這么美，你怎么不自己去闖一闖，而是在這兒吹牛皮吹的起勁，還要靠著吹牛皮找飯吃？

　　江湖上真正的江湖人大多像是我的朋友馬大膽一樣一身子三腳貓功夫活蹦亂跳，一手爛字寫的日記都要被百曉門的捏著鼻子拿指尖提進百曉門的書箱子里。

　　像是我一般跟了一位自身有那么些手藝的師父，學(xué)了些不以武藝也依舊可以在江湖上討生活本事的，那都是少數(shù)中的少數(shù)，如果說再給我?guī)煾祷钌蠋啄?，我一個被藥沒了腦子的癡人即便是學(xué)會再多的做菜手藝，不依舊是再給他打雜而已嗎？

　　江湖上自然是有那種白衣勝雪來去如風(fēng)的俠客——那是名門大派弟子們中宣傳者的做派，收租鎮(zhèn)守之類的苦事是有他人來做的，暗殺追兇之類的里子是由其他人撐起來的，尋醫(yī)問藥種植采摘之類的辛苦活自然也是無緣，更別提洗衣打水做飯建屋之類的日?；钣嬃?。

　　名門大派都是吃飽了喝足了，想要那么一點好聽的名聲了，方才遣出那么幾個不成器的弟子來出來混混名堂——倒不是為了別的，但是為了尋尋看有沒有天賦異稟的孩童可以帶回門內(nèi)去培養(yǎng)，名聲越好聽事情越好辦不是嗎？

　　江湖上的俠女笑顏如花的自然也是有的，但是那多半是培養(yǎng)起來專門用來和親的玩物而已——以我所能接觸到的層次來說，想要走上修行路，非要是身體堅固，意識明確，心態(tài)冷酷又擅長交際不可——這幾樣兼顧起來，那么一個女人究竟是個什么樣子出了門尋一個胭脂鋪子看看老板娘嘛樣不就能夠有足夠認(rèn)識了嗎？

　　體弱多病的嬌美人和所謂的冰山美人都是傳聞中才有的稀罕物，真的到了江湖上，單是每天保持狀態(tài)需要的鍛煉和飲食，與可以依靠對象之間的日常交際，就足以讓這兩種說書人口中的玩物死無葬之地了。

　　盡管說我并不能算上什么真正見多識廣的江湖豪客，但是一些小門派傾巢出動出來打架之前也是需要找個地兒吃頓送行飯的，那里面自然是有幾個或老或少的俠女在——如果說有人認(rèn)為聲粗體壯，大腿比自己腰還粗的女人也算是女人，那么這些俠女大概也許是女人吧？

　　總之，那幾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江湖客在我的攤子上吹噓了一番，見我沒什么反應(yīng)，就陸陸續(xù)續(xù)的行遠(yuǎn)了。

　　我心里也清楚的緊，他們倒是不可能知道我與馬大膽之間的關(guān)系，只是心里有些想發(fā)橫財?shù)哪铑^又適逢見了我這異鄉(xiāng)客有些躍躍欲試罷了。

　　我的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一天一天的過了下去，周邊的江湖客最初還對我有些念想，但是見我展露出來一手好廚藝與那個百曉門訴說清楚明白只會吃現(xiàn)成蠢貨有天壤之別，便就失去了想拿我當(dāng)那廝填了懸賞的念頭。

　　戲弄能花那么一筆錢在百曉門懸賞，又讓天下的城池鎮(zhèn)村全都有這份懸賞令的人，結(jié)果絕對不會是讓幾個意圖蒙混過關(guān)的小嘍啰得了便宜——沒有人想成為試試看這位手段有多殘忍，大家出門都是為了更多的錢，活膩了自己找個水坑跳了不更省事兒和舒服多了嗎？

　　我以為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然而我終究是沒有逃掉。

　　我出發(fā)的時候是一個冬天，而當(dāng)馬大膽再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那已經(jīng)是事情過后的第三個冬天了——我當(dāng)時正在后廚早早的準(zhǔn)備今天的招牌菜半成品，說是每天限量一百份的招牌菜，若是來了脾氣橫又愿意加錢的江湖客又哪里能容許拖延呢？

　　冰冷的水池里幾百條魚正跳的歡實，我向來是恨極了這種聰明伶俐魚刺極多又身材纖細(xì)的魚，但是若是有機會，我寧愿一輩子我當(dāng)時就在那兒處理著這招牌菜的原料，而不是想要依仗自己學(xué)過兩手本領(lǐng)就貿(mào)貿(mào)然的出了后廚。

　　酒樓里原本有的是嘈雜的聲音，江湖客們最喜歡的就是在酒樓里肆意吹噓著或真或假的故事來抬高自己身價，貶低自己的敵人，炫耀自己的見識，像是公雞打鳴一般的用自己的聲音蓋過另一個江湖客的聲音——猛然間，酒樓里的聲音內(nèi)容卻統(tǒng)一起來了：

　　“別打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在縣城里出了人命是要出事的，快快將他們分開，若是出了人命今天這里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跑不掉，都得去挨個報告自己行動去！”

　　“拉開，拉開！”

　　我當(dāng)時正因為處理那魚而心煩氣躁，外面聲音既然講出來有打架的熱鬧可以看，我便怒氣沖沖的大踏步出去想找個欠揍的泄泄火氣——在我的酒樓里打架，難道說是不知道我這個老板有那么兩手不成？

　　揮開將后廚與酒樓分割開的布簾，我正想大聲怒斥斗毆的雙方分手，卻猛然發(fā)現(xiàn)酒樓里坐著看熱鬧的一位客人似曾相識——身上穿著的是花花綠綠，手上戴著的是明明晃晃，臉上掛著的是嘻嘻樂樂，但是他那喝完了酒之后顯得格外蠢笨的臉就算是三年過去也讓人無法忘懷！

　　三年了，我躲了三年了，為什么你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難道說是我躲得還不夠遠(yuǎ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