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在王掌柜的眼前一晃,道:“這院子我們包了,你就別讓他人來住了。伺候好了我們東家還有銀子賞!”
“這位爺,您就放心吧!小人一定把諸位伺候好!”王掌柜見到銀子心里頓時樂開了花,向一旁店里的伙計們喊道:“都別傻站著了,快去給各位客官準(zhǔn)備房間和吃喝!”
熊廷弼一擺手道:“準(zhǔn)備房間就行了,吃喝就不用了。我聽說城內(nèi)正在擺流水席,我們到那邊去吃?!?p> “客官,那流水席都是大家擠在一起,啥人都有。狼吞虎咽的搶著吃也沒個規(guī)矩,我看您還是在小人的客棧里吃吧。既干凈又清靜!”
王掌柜的其實巴不得熊廷弼等人去吃流水席,這樣可以省下一大筆伙食費。但他還得裝作挽留的樣子,繼續(xù)道:“再說小人看您和眾位客官都是從遠(yuǎn)道兒來的,身子疲乏不如先歇一歇,等晚上再去吃流水席。”
“不必了。我們是來做生意的,等吃完流水席正好可以在城中逛逛,把要買賣的東西都定下來?!毙芡㈠鲋苯泳芙^了王掌柜。其實他著急要體察民情,了解實際情況。
“那好、那好,既然您不在小人客棧里吃,那么小人給您派個伙計當(dāng)領(lǐng)路的(向?qū)В?。”王掌柜這話可不是裝樣子,而是誠懇的道。
“也好,那就麻煩掌柜的了。”熊廷弼身為封疆大吏,能不知道掌柜的那點兒私心嗎。不過反過來看,掌柜的有這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王掌柜見熊廷弼從始至終都是和善的態(tài)度,心中也是落底不少,嘴上忙道:“您客氣。這是小人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正說話間,突聽得院外的街道上傳來一陣鼓樂和喧嘩的聲音。接著就見一隊官兵披紅掛彩騎著高頭大馬,在許多人的簇?fù)硐卵刂值谰徛?。同時有官兵在前面敲著鑼,大聲吆喝著。
在這些官兵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身日爾曼狂戰(zhàn)士打扮的熊大海。他身高體壯大步流星,一手扛著狼牙棒,一手拿著燒雞不斷往嘴里塞。有認(rèn)識他的人不斷和他打著招呼。而他則大口嚼著雞肉不厭其煩的一一點頭示意。
當(dāng)人群來到安福客棧的門前時,熊廷弼等人也正好從院子里走出來看熱鬧。邢云衢擠進人群里,向周圍的百姓打聽這是干什么。等得知這是官兵們在“夸功”后,臉上浮現(xiàn)出陰晴不定的神色。
“夸功”是模仿狀元及第后的“夸官”行為,而“夸官”是大明讀書人特有的權(quán)利和榮譽,非他人可以仿贗。如今這些軍卒竟然如此夸耀自己的戰(zhàn)功,真是有辱斯文!
不過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此城備御楊林是個膽大妄為的家伙,立了些許功勞后就忘乎所以。他此舉不怕得罪天下的讀書人?不怕被朝中的大臣彈劾抨擊?不怕朝廷以違反禮制治他的罪?不怕其他武人落井下石?
他也知道,楊林要是不膽大也不敢深入敵境打擊敵軍。也不就不能抓住虜酋族弟汪善等人。
邢云衢這邊想著,那邊熊廷弼卻捋著胡須看著“夸功”的隊伍,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對他而言,這樣的事是第一次見,充滿了好奇。
邢云衢在人群中問旁邊一位青年人道:“兄弟,這些官兵真的立下了這些功勞?他們真抓住了胡賊首領(lǐng)的族弟?”
青年人看了看邢云衢,道:“聽您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道這些也正常。前些日子楊備御不僅抓住了胡虜首領(lǐng)的族弟,還抓了不少俘虜。那家伙,男的女的一長溜啊,全都扒溜光兒,用繩子串在一起游街示眾。”
邢云衢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道:“厲害,真是太厲害了!楊備御這功勞可立大了,也不知道朝廷該怎么賞他?他是不是也和其他城堡的軍頭一樣,愿意欺壓盤剝百姓???”
青年聞言有些不高興的道:“朝廷咋賞楊備御咱不知道。但楊備御可不是壞人,還真沒聽說他欺壓過誰!包括他手下那些軍爺,也沒欺壓過誰!”
邢云衢一心想了解楊林是什么樣的人,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在異鄉(xiāng),繼續(xù)道:“我聽說凡是沿邊城堡的軍頭,私下常與蒙古、女真那些異族進行交易,個個都富的流油。他怎么可能不參與其中?”
“你說這話啥意思,不怕挨揍嗎?”青年的態(tài)度立刻變得不友好起來,冷眼看著邢云衢道:“楊備御來到叆陽后一直在練兵,沒聽說他干過哪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邢云衢此時犯了讀書人迂腐又不會變通的毛病,道:“那么有沒有可能他表面裝好人,背地里卻干著這些事兒呢?”
青年一聽這話立碼就急了,道:“我說你這人是不是真找揍,怎么這樣胡亂說楊備御呢?告訴你,楊備御是我見過最好的官兒!不僅對咱百姓好,而且還能打仗。有他在的這段時間,叆陽城那叫一個太平!所以你說話注意點兒,說啥也別說楊備御不好!”
青年的話立刻引來旁邊人的附和,看邢云衢的眼光也都變的不友好起來。一些人甚至圍了上來。
李虎見狀正要帶人上前幫邢云衢解圍,可是熊廷弼卻用眼色阻止了他。這位遼東經(jīng)略想看看邢云衢應(yīng)對危機的能力,同時也想看看叆陽民風(fēng)是什么樣。
邢云衢見勢不妙,急忙拱手抱拳向大家道歉道:“各位、各位,我這是一時口誤,絕沒有說楊備御壞話的意思。因為我是生意人,走南闖北見得貪官污吏太多。冷不丁的見到大家都說楊備御好,心中難免有些疑惑。在下絕沒有惡意,還請恕罪、還請恕罪!”
青年和其他人見邢云衢道歉了,也沒有進一步難為他,只是對他道:“看你象是個讀書人,說話也太沒個分寸。你記住嘍,別地方的官兒咱們不知道啥樣。但在叆陽,楊備御在大伙兒的心中那絕對是個好官兒!”
“那是、那是,在下魯莽得罪楊備御和各位了,還請海涵?!毙显漆榕阒Φ?。他已從眾人的態(tài)度中知道楊林是得民心的,這讓他很高興。
想知道一個人好不好,只要從側(cè)面多打聽他的口碑就知道了??诒褪敲?,名聲不好的人多伴隨著人品不好。這樣的人還是離的遠(yuǎn)些為妙。
熊廷弼一直在觀察事情的發(fā)展,他對邢云衢能降低姿態(tài)緩解危機的能力很滿意。待“夸功”的官兵隊伍離去后,便與邢云衢等人向城中的十字街口走去。
在客棧的伙計引路下,熊廷弼等人很快就來到十字街口。只見這里由東向西擺了四趟長長的桌子板凳,每張桌子旁都坐滿了人。
“各位借借光,千萬別被油著!”一些明顯是伙計打扮的人扎著圍裙,高舉著托盤在眾多的桌子和板凳間往來穿梭。他們一邊吆喝著提醒人們注意別被濺到菜肴湯汁,一邊手腳麻利的將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離流水席不遠(yuǎn)的地方,是一排臨時搭砌的爐灶,每個爐灶前都有廚師在翻炒菜肴。粗略算去足有二三十個之多。其中有些廚師穿著官軍的號衣,通過上面的字可以知道他們是營中的伙頭軍。
這時有維護秩序的官兵走上前,引導(dǎo)熊廷弼等新來的人向里邊走,不要擋住他人出入的道路。并告訴他們不要隨便走動,以免影響伙計們上菜。
“東家,客棧掌柜說的沒錯。這地方的人確實有點兒雜,不管是啥人都坐到一起吃飯。另外這露天地兒做的飯菜,能干凈嗎?”李虎望著周圍亂紛紛的人群向熊廷弼道。
“既來之則安之!人家都能吃咱們怎么不能吃?”熊廷弼說著挑了一張人較少的桌子坐下來,道:“你們還都傻站著干什么?都不餓嗎?”
“東家,我挨著您坐!”邢云衢用衣袖輕輕拂了拂板凳上的塵土,然后坐下來道:“實話說,我上次吃流水席,還是十一歲時我們縣里張大善人的老爹過世。沒想到時隔多年以后,竟能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叆陽吃上流水席。也罷,正好看看楊備御都準(zhǔn)備了什么飯菜!”
“這小地方能有啥好吃的?”李虎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后也在熊廷弼的身邊坐了下來。其他人見狀也都各自找座位,但都不敢離的熊廷弼太遠(yuǎn)。
按照禮制,邢云衢和李虎是沒資格坐在熊廷弼身邊的。但現(xiàn)在是微服私訪,也就沒那么多規(guī)矩了。
“各位慢回身,注意別油著!”時間不長,一名年輕的伙計高舉著托盤,快步來到熊廷弼這一桌開始上菜。
這伙計的人緣挺好,許多人都跟他打招呼。等他上完菜轉(zhuǎn)身要離開的時候,熊廷弼卻拉住他的衣襟問道:“小伙子,問你個事。聽說楊備御很年輕,也不知道他成家了沒有?”
伙計聞言樂了,道:“老先生,您莫非家里有到了婚嫁年齡的女眷,想要許配給我們備御大人?”
“不是不是,我就是隨便問問?!毙芡㈠瞿樕弦患t。自己的姑娘熊瑚確實還沒許配人家。可自己問這話的意思是想進一步了解楊林,沒想到被伙計誤會了。
伙計道:“實不相瞞,想嫁給楊備御的姑娘多的都數(shù)不過來??伤救烁揪筒患卑。l勸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