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夷聞言耳廓自熱系統又啟動了。畢竟不是靠臉吃飯的人，“長得好看的小哥哥”比“仙男”直白太多，他一時間組織不了語言。

　　考慮再三，假裝不在意的樣子問竺姜：“你表妹多大年紀？”

　　“十五，和我弟同年，小了幾個月?！斌媒€沒在縣中結業(yè)時，親眼見證新一代話題女王的誕生，七娘姜綺追求男子那熱乎勁，像極了她當柳去塵舔狗的樣子，人人謂之“有乃姐遺風”。

　　還小啊──舒夷無意識地看了竺姜一眼，松了口氣，天真地以為話題轉移成功。

　　結果……

　　“前輩我建議你真不要放松警惕，七娘人雖小，長得是真漂亮，黏起人來不是誰都能招架得住?！?p>　　沒發(fā)生的事情你怎么講得那么帶勁喲？yy就在自己腦子里嗨好嗎，不要講出來惡心別人！

　　舒夷逃不開被狐貍精明里編排的孽，尷尬得腳趾抓地。

　　心一橫，干脆報復性地拋出一句，“難道比得過你么？”

　　問的很籠統，竺姜粗粗的神經沒有接收到他的不滿，客觀地分類討論作答，“論相貌，她走的路線不同，無法比較：性格──很像我以前的樣子，大體上比我強多了，人家起碼每回勾搭的小哥哥都會上鉤嘛──”

　　“哦？”

　　小哥哥舒夷此刻正經歷一番天人交戰(zhàn)，本來早就放下了對狐貍精的從良風月娘的設定，反復告誡自己看人不能僅憑外表，可如今人家主動承認過去作風不佳，他該找什么理由不推翻之前為她洗白而建立的認知？

　　柳去塵就是那時候招來的嗎？

　　“算了算了，不說我以前的事了，還是現在每天看話本舒服?！?p>　　竺姜的注意力很難集中，發(fā)散得快，一提到姜綺，原本印象中模模糊糊的記憶又變得清晰，盡管努力回避，胸口卻兀自鈍痛起來，體驗像極了平靜水面下的攪動暗潮。

　　“可以你剛才還眉飛色舞?！?p>　　舒夷的腳步忽然停在連接花園與客院的月洞處，逆著細雨暫歇時云層縫隙憐憫的天光，轉身面對竺姜。毫無預兆，讓人摸不著頭腦。

　　大佬這是……嫌她前后矛盾？至于特地嚴肅告知她嗎？愛較勁鉆牛角尖不是好事兒啊！

　　“哎──反正我天生一張笑臉唄?！斌媒臎]有隨舒夷一起停下，穿過了月洞。

　　舒夷經常聽狐貍精這樣吊兒郎當地搪塞別人，沒有搪塞到他身上來，他只當她言行隨心有趣，而主動忽略了那些俏皮話背后藏著的是竺姜的極度自我。她有興致就同你多講幾句，自覺風趣能逗的人人發(fā)笑，實則既不深入考慮他人，又無大耐心，只管自己舒服。

　　她就是一只千面狐貍，每一面看上去都坦蕩誠懇，全部加起來后，卻半真半假了。

　　“所以你在中級仙門的時候就瞧上了柳去塵，是嗎？”從柳去塵送劍那天開始，這個問題一直盤旋在他的咽喉。

　　他時而相信，時而勸自己不信，最想要的仍是她親口的承認。

　　舒夷屏住呼吸等待。竺姜沒有回頭，背影窈窕。

　　腔調未變，依舊吊兒郎當，掐尖了嗓子，辨不出原聲，

　　“是的呢──可有人給我算過命，他不再是我的命定之人了……我其實并不清楚現在喜不喜歡這個人。前輩你作為太一榜樣，還是少打聽這些，不利于修煉的──”

　　“好奇罷了?！笔嬉妮p輕磨了磨后槽牙，也穿過月洞，在竺姜的帶領下進入里屋。

　　里屋的布局干凈整潔，用具都是很多年的神木打的，看來竺家的確是把靈石燒著玩。

　　“我們家小門小戶，您住著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時和我反應，我保證效犬馬之勞。”竺姜把客屋的窗戶打開通風，又從角落里揀出一只隼形香爐，點上了香。

　　是沉榆之香，太一的掌門清衷子最是愛用，傳說那是當年黃帝封禪登極時燒的香，氣味本厚重華麗，開窗被風稀釋后，不再熏人，嗅了反而清醒。

　　舒夷發(fā)現竺姜對他的稱呼好像變回了“您”，方才魯莽的一問大約扯遠了二人的距離。

　　交換了心底的隱秘，兩人不應該總這樣生分下去。

　　“竺姜。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吧?！笔嬉牡?。

　　某人點香后，心不在焉地玩點火符，收到上級指令先打了個激靈，隨后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這怎么行──我爹聽到了會罵死我的。而且您不算同輩的人，大名我叫不出?！?p>　　“我只比你大五歲?！?p>　　“可修為大了不止五年啊，大佬！我爹都才金丹呢！”

　　“你修煉再不勤奮一點，以后差距會更大。”

　　“那我.干脆就叫你大佬好了──”

　　“拒絕?！?p>　　難道這就是各界大佬慣有的小脾氣嗎？要是有人叫竺姜大佬，她絕對會高高興興應下，果然越到高層的人就越謙虛么？想及這一點，她靈機一動，找到一個折中的辦法。

　　“您有表字或者道號嗎，尊敬的金丹真人？”

　　竺姜像佛修一樣雙手合十，偏頭用她的大眼盯著舒夷，可沒有半分虔誠，只有吊兒郎當的狗腿。

　　舒夷見狀輕笑，竺姜老不正經唯一的好處大概在此，一通古靈精怪的表演，似潤物無聲的御，橫亙在兩人之中的莫名尷尬便漸漸消散了。

　　“有，字‘見無’?！?p>　　“好字──視之不見，名曰夷。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相較于夷的本意，更適合一個修行之人。”舒夷甫一說出“見無”二字，竺姜便脫口而出《道德經》中的一段，看多了話本子，她都快忘記自己也是讀過正統書籍的人。

　　“正是如此?！彼c頭。

　　“那我……就喊你見無大哥吧──”

　　“行?！?p>　　……

　　竺家另外三口人在傍晚時回到家中。

　　在此之前，竺姜看完了大半本話本。因為舒夷的日常生活就是看書，煉器，她陪在一邊，干脆拿起話本來打發(fā)時間。

　　大佬的閱讀是高效的，看的是用靈文寫的書，靈力運到眼上，就能一目十行。竺姜是符修，靈文過關，卻還是偏好一口通俗讀物。

　　上次在棲云峰礙于柳去塵要念，沒看成《道君與佛子的歡樂種田生活》，留著留著就一直存到今日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