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朱墻金瓦,鎖不住寒來暑往的變化,更鎖不住魂牽夢縈的牽掛。
晨曦將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照亮。原本最為靜雅的如玉宮,此刻卻亂作了一團。
“娘娘!娘娘!娘娘……”
焦急的呼喚一聲聲回蕩在如玉宮中,太監(jiān)宮女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四處亂轉(zhuǎn)……
自花好格格的身份真相大白后,寧妃娘娘的睡眠就因難解的優(yōu)思而變得越發(fā)淺淡。因夜里有一絲動靜便會驚醒,她免除了宮女守夜的規(guī)矩。
清晨,翠微去伺候?qū)庡鸫彩釆y時,卻驚見寢宮內(nèi)空無一人。她怕驚動了皇上會大難臨頭,忙叫如玉宮里的宮人們各處找尋。
寢宮、花廳、偏殿、庭院,他們幾乎尋遍了如玉宮中的每一處,卻仍不見寧妃娘娘的身影。眾人的心,都驚慌地提了起來。
“哎呦!干嘛!”翠微急急地向前走著,突然和迎面跑來的小順子撞了個正著。
“翠微姐姐,咱們這樣找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兒啊,要不,去稟報皇上得了?”小順子揉了揉撞疼的額頭,無奈地說道。
“告你個大頭鬼啊!”翠微瞪大眼睛,憤然地在小順子頭上敲了一下,“嬪妃私自離宮,那可是欺君大罪,你缺心眼啊!”
“那怎么辦啊?”小順子可憐兮兮地翻了個白眼。
“找!”翠微大聲說著,甩著帕子大步向前走去。
一陣涼風拂過,卷落片片黃葉,給這座皇家庭院,又添了幾分凄涼……
如玉宮有些陰冷的宮女房,一間素雅的小屋內(nèi)。
寧妃娘娘閉目倚在床柱上,她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身子,懷中抱著的一摞衣裳,順勢滑落到地上。
“?。 北揪洼p淺的睡意,隨著手中的空落感瞬時消散。寧妃睜開迷蒙睡眼,驚慌地俯身,心疼地拾起地上的衣裳。
寧妃將衣裳鋪到自己腿上,一件件小心翼翼地重新疊好。這些衣裳,是花好做宮女時曾穿過的。
“這孩子,怎么比我年輕時還喜素凈?。俊睂庡鷲蹜z地輕撫著懷中或淡藍或淺綠的衣衫,輕聲呢喃著,“你還不知,自己竟是金枝玉葉吧……”
寧妃的唇角含著一抹溫柔的笑,彎彎的眼眸中,卻盈著晶瑩的淚。
上天好不容易才將錦玥送回自己身邊,而自己,卻在不知不覺間讓她受了那么多委屈,還糊里糊涂地讓她又一次散落天涯,成了滄海遺珠……
???
江南小院,桂樹飄香。
花好推開院門,看到皓軒抱了滿懷的日用物什,嚇了一跳。
“快拿著,可累死本少爺了!”皓軒將懷里的東西交給蕓兒,連忙走到院中的石桌旁,拿起桌上已涼透的茶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慢點兒,小心嗆著。”花好走到皓軒面前,看著一身貴氣的貝勒爺竟變成這般模樣,不由得彎起唇角,“為何買這么多?”
“自然是要買的,咱們都將就一路了,現(xiàn)在有了家,也該講究講究了?!笨粗ê寐冻隽司眠`的笑容,皓軒亦溫和地笑了起來。
原來,一座小院,幾間小屋,竟可以讓人如此舒心,如此安心?;蛟S,這便是家的意義吧。
“公子,喝杯熱茶吧,冷茶傷身。”蕓兒將那些物什送回房中,忙重新沏了盞熱茶端出來??粗┸帉ê萌绱擞眯?,蕓兒對他的態(tài)度,也不似之前那般別扭了。
“好!”皓軒含笑喝了杯熱茶,起身對花好道,“咱們?nèi)ゲ贾梅块g吧!”
“你不累嗎?先歇息會兒再弄吧?!被ê脺厝岬卣UQ劬?。
“不累!走吧!”皓軒起身,大步向房中走去。租下這座小院后,他的心,不知為何竟有些雀躍起來。
小院和房屋雖都是年輕人喜歡的樣子,但畢竟已久無人居,還是需要好好收拾一番的。在小春子和蕓兒將院子和屋子都打掃干凈后,皓軒開始用心地幫花好布置起各處的細節(jié)。
看著那金尊玉貴的貝勒爺為自己擺花瓶、掛紗幔、鋪桌布、擦香爐……花好的心中不由得泛起絲絲暖暖的感動。
“這本《李易安文集》,給你放到書桌上嗎?”在小書房中擺放書本時,皓軒滿眼溫柔地問花好。
“嗯,放這兒就好?!被ê米责┸幨种薪舆^那本易安詞,放到硯臺旁。那一處相思兩處愁的想念,她不忍讀,卻又夜夜讀。
宋詞,太過纏綿,亦太過憂傷。而自己心中那同樣能寫出繾綣凄美詞章的白衣男子,此刻又身在天涯的哪一處……
???
是否,每一個出類拔萃的好男兒,都曾體會過英雄氣短的落寞?
身著一襲白衣的月朗緩步走在人群熙攘的青石路上,顯得單薄而孤寂。昨日,他為了救那位邊關(guān)將士的妻子,將隨身的玉佩典當了一百兩紋銀。本想留一些給自己買一匹馬,卻不想那婦人病得太重,根本不是三、五十輛銀子能救得過來的。無奈,他只留了兩小塊碎銀子,其余都給了他們……
經(jīng)過昨夜的住宿和早上的清粥小菜,此時此刻,月朗身上已無分文。
已過了用午膳的時辰,由于早晨吃得太過清淡,月朗的肚子極不識趣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月朗的腳步,不聽使喚地停在了一個包子攤兒前,濃郁的肉香,誘得他直咽口水。但輕輕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錢袋,他還是強忍著走開了。
月朗一步步向前行著,一顆心,卻已迷茫得辨不清眼前的路。
這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從未這般真切的體會過饑餓的滋味。腹中,似有一只猖狂的小獸,在不停地撕咬著,抓撓著。
空中忽而飄起涼涼的秋雨,街上的行人,或撐起油紙傘,或?qū)⑼庖屡e過頭頂,都小跑著向家的方向奔去。而月朗,卻只能棲身在別人家的屋檐下。
冷風帶著雨意一絲絲吹透月朗單薄的衣衫,他的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月朗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腰間的玉簫。他明了,倘若將這只簫典當出去,他便能掙脫這饑寒交迫的困境。
可是,算起來,這只玉簫,亦算得上自己與花好的媒人。他還深深地期盼著,某一日再次與她琴簫合奏。怎能……
月朗望著眼前細密晶瑩的雨簾,不由得自嘲地彎起唇角。
想他名滿京都的納蘭公子,有一天竟會如此狼狽的流落街頭,只為了一個“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