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園系下相思結(jié)
華燈漫照,星光黯淡,未見天河鵲影。常言造化弄人心,卻只是、緣盡意恒。
青絲化雪,柔腸寸斷,縱使結(jié)局已定。芙蓉帳暖度春宵,怎忍擾、良人美夢(mèng)。
——林花好《鵲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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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正是柳花如雪的初夏。
紫禁城,御花園中各色奇花異草開得正艷,金蜂彩蝶舞得正歡。
十三歲的小宮女林花好提著竹籃自小路上繞到花徑中,想采一些不起眼的花兒回去裝點(diǎn)下自己的房間。只是,在這姹紫嫣紅的繽紛花海中,素雅的小花兒,反而不好尋見了。
偌大的御花園,走著走著,花好竟亂入?yún)仓忻粤寺?。這才是她入宮為婢的第三日。本是被派去如玉宮伺候?qū)庡锬锏腻\珂格格的,可剛相處了一日,娘娘和格格便隨皇上去圓明園避暑了。她原也是要隨去伺候的,可由于身體微恙,怕過了病氣給格格,便留在了宮里。
那年的夏天,熱得特別早。雖是初夏,卻已驕陽似火。暑氣越來越濃重,炎炎烈日曬得花好有些暈眩,心,亦慌了起來。
“柳絮翩飛遍玉廷,
迷途輾轉(zhuǎn)怯悲聲。
孑然孤影無相覓,
悔照江天映飄蓬?!?p> 看著日光下零落飛舞的潔白柳絮,花好心中忽而漫出一陣酸楚,不由得幽幽嘆道……
“好一個(gè)詠絮之才!如此才情,比謝道韞不差?。 焙鋈?,有清朗好聽的男聲自身后傳來。
花好驚慌地回頭,對(duì)上一雙深潭水般清澈的明眸。
“你是哪個(gè)宮里的小宮女?為何獨(dú)自在此處吟詩(shī)?”有著清澈明眸的俊美少年,身著一襲月白色錦袍,笑容溫潤(rùn)如玉,語調(diào)和暖如春。清秀俊逸得仿佛從潑墨畫中走出來的仙人。
“奴……奴婢花好,是新入宮,在如玉宮伺候錦珂格格的。”還不習(xí)慣以奴婢自稱的花好,羞澀地低下了頭。小花籃順著她纖細(xì)的手臂滑落到草地上。
“哦,原來如此。娘娘和格格都去了圓明園,你一個(gè)人閑來無事,便溜到這御花園中來采花?”納蘭月朗本也是隨圣駕去了圓明園的,因臨時(shí)有事才被派回宮一趟,沒想到經(jīng)過御花園時(shí),竟碰上了這般才華橫溢的小宮女。
“是?!被ê萌崧晳?yīng)著,心跳忽而快了起來。她低低垂眸,慌亂得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
“也是雅致,只是,這樣的天氣,你不熱嗎?”月朗揚(yáng)了揚(yáng)俊眉,自衣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額上、臉上的汗珠。
“自然是熱的。”花好不好意思地笑笑,從腋下的衣服上取下絹?zhàn)硬亮瞬令~頭上淋淋的香汗。
“瞧你熱的,快回宮去吧,再在這里待下去,小心曬暈了?!痹吕收f著,有些好笑地?fù)u了搖頭。
“我,我……”花好的聲音越來越輕,清秀的小臉蛋上緩緩浮現(xiàn)出兩朵紅云,“我找不到回如玉宮的路了……”
“哦,這樣哦?!痹吕柿巳坏攸c(diǎn)點(diǎn)頭,“那你隨我來吧,剛好順路?!?p> “多謝公子?!被ê酶屑さ馗A烁I碜?,彎腰拾起草地上的花籃。
日光太過明媚,曬得人頭暈?zāi)垦??;ê梦⒌椭^方要移步,忽而感覺手中竹籃一沉。抬眸,見這位俊朗如畫中仙般的少年,正將一束素雅而美麗的淡粉色花朵放入她的籃子。
“出來采花的,怎能空手而歸?”月朗溫潤(rùn)一笑,抬起腳輕盈步出花叢。
兩人一前一后繞到雨花石小徑上。一陣夏風(fēng)吹過,一絲清甜的芬芳順著鼻息沁入花好的心底。心田中,仿佛生出了無數(shù)粉紅色的花骨朵,悠悠的含苞待放。
花好暈暈乎乎地跟在納蘭月朗身后慢慢地走著,四周的紅墻綠瓦,亭臺(tái)樓閣,在烈日下閃耀著燦燦金光。
在鋪天蓋地的暑熱中,納蘭月朗腰間的一管玉簫,顯得分外清新悅目。
“公子,您會(huì)吹簫?。俊毙兄烈惶幥逵牡幕乩戎?,花好終于忍不住,輕聲問道。
“呵呵,我自幼喜愛音律,這管玉簫,是伴我最久的?!痹吕收鋹鄣孛嗣g的玉簫,回頭笑著問花好:“你也懂音律?”
“略略會(huì)一點(diǎn)箏?!被ê萌崧暬卮穑橆a微微泛紅。她亦是自幼喜愛音律,尤愛撫箏,卻從未有機(jī)會(huì)好好學(xué)過。甚至根本尋不到一架,可以任她隨意觸摸的琴。
“那好,有機(jī)會(huì),彈給我聽聽?!痹吕饰⑿?,晶瑩的眸中流光溢彩。
花好不語,只覺心頭一熱,眼圈卻忍不住紅了。她不知自己的未來會(huì)如何,只是隱隱盼著,這條路,永遠(yuǎn)也不要走完……
可是,這世間又怎會(huì)有無盡頭的路?繞過回廊,一座廊腰縵回的宮殿映入眼簾。
“前面便是如玉宮了,奴婢可以自己回去了,謝公子引路。”花好微微福了福身,心中,竟第一次對(duì)一個(gè)人有了不舍。
“好,那你多保重?!奔{蘭月朗溫和地笑笑,轉(zhuǎn)身向要辦事的宮殿方向去了。他很想和這個(gè)小宮女多聊幾句。只是,在這紫禁城中,他們這樣,太容易為她招來麻煩,甚至引來禍端。
花好提著花籃慢慢往回走著,卻又忍不住回眸。
“納蘭月朗!”月朗沒走幾步,便又笑著回眸,朗聲對(duì)花好喊道。他已顧不得許多,只是定要讓這眼前的小姑娘記住自己是誰!
納蘭月朗?;ê萌崧暷钪渲氐貙⑦@個(gè)名字烙印在了心底最隱秘最柔軟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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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華如水。
花好懷抱著花籃坐在房前的石階上,月光將淡粉色的花朵照成柔婉的淺紫色。
纖纖玉指輕輕觸碰著嬌嫩的花瓣,她的心亦變得如花兒般柔軟。
除了生命最初那些模糊的美好記憶,這許多年,花好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從未有人給過自己如納蘭月朗般溫暖的笑意。她不敢奢求什么,只是知道世間有一個(gè)這么好的人,便是最大的福氣了。
這般想著,花好將懷中的花籃抱得更緊了些,抬頭望著深藍(lán)夜空中的玉輪甜甜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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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墻深深。深宮的日子,過得不苦也不甜。
備受萬歲爺寵愛的錦珂格格活潑靈動(dòng),卻也嬌縱任性,但待花好還不錯(cuò)。
寧妃娘娘性情極其溫和,自第一次見到花好起便十分喜愛她,望著她時(shí),臉上總掛著和顏悅色的笑容。
花好的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只是,有一件事卻讓她十分不安。納蘭月朗時(shí)常在如玉宮附近吹簫,簫聲很輕,卻總能撥動(dòng)她最敏感的心弦。如慕如訴的蕭音,一聲又一聲,驚得花好的心幾欲跳出胸膛。她多想以宛轉(zhuǎn)的琴聲回應(yīng)他悠然的簫聲。無奈,自己只是個(gè)伺候人的小小宮女。此情此景,心中,只余驚恐。
比那癡纏樂聲更令花好心慌意亂的,是每逢娘娘和格格不留意,納蘭月朗便會(huì)尋些理由來找自己。他會(huì)帶她去御花園賞荷,會(huì)送她精巧的小物件,會(huì)陪她說知心的話兒……
如花好這般謹(jǐn)小慎微的性子,本該如面對(duì)洪水猛獸般對(duì)納蘭月朗避之不及。可是,她卻似被心深處的一股溫柔而強(qiáng)大的力量牽引著,一次又一次向他走去。所幸,他們的私情,并未被外人撞見過,漫長(zhǎng)得仿佛永無盡頭的深宮歲月,也得以風(fēng)平浪靜。
身為一個(gè)命如草芥的小宮女,在這深似海的紫禁城中,花好不敢對(duì)未來有一絲奢望。納蘭月朗的微笑,便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亦是唯一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