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的少年少女在古鎮(zhèn)巷子里晃悠。
清風(fēng)悠然吹拂過俊秀少年的臉頰,帶起地上寥寥的落葉在低空中打著旋兒,夾裹而來的絮絮低語模糊地穿過倆人的耳,又和著清淺的風(fēng)聲一同遠(yuǎn)去。
這是南巷,魏寧保存最為完好的徽都遺跡之一。
兩百年徽朝兩地都。
古徽朝掌權(quán)遼闊炎黃地域近兩百年光陰,建朝帝王曾頒下諸多令人不解的王室詔書,其中一項(xiàng)便包括在初初定國不過十年的時間里,移都魏寧。
它便成了炎黃歷時最久的古都,百年積淀,使得文化卓然,人情淳樸,風(fēng)景秀麗。
就是后來的幾經(jīng)戰(zhàn)亂也沒有毀了它古韻悠然的氣氛,這里的人們還是一樣生活得寧靜而閑適。
夕陽漸晚。
落日余暉拉著微紅的光線打在行人的身上,一線墨色長影自腳下延伸開去,穿過一側(cè)淙淙的淺流,直直沒入兩邊白墻青瓦下的整片陰影。
南巷游人不少,三三兩兩搭伴而行的人都彼此自覺保持著數(shù)步距離,希杳身在其中,卻沒有絲毫擁擠之感,仿佛茶余飯后散步一樣悠然。
起起落落的吆喝聲也帶著南國軟語溫潤的調(diào)子,拖長了聲線,斷斷續(xù)續(xù)穿透時光一樣落入行人的耳中。
“茉莉花喏--”軟糯的童音。
“海棠果,新鮮的海棠果--”喑啞沉沉的男聲。
……
是在南巷討生活的當(dāng)?shù)厝?,也有放假的小孩和年邁的老人閑來無事做一點(diǎn)小玩意,擺著攤子貼補(bǔ)生活。
一個個紅布鋪成的商品架就搭在墻角路邊,偶有游人湊上去看一看,聊天的攤主就笑著轉(zhuǎn)過頭去殷勤向客人介紹。
希杳和明藺和也是湊熱鬧的一員。
他們回了酒店之后沒過多久又在門口遇上了,希杳本來是打算去吃晚飯的,一個人去倒不如兩個人一起,還能說說話。
吃過晚飯,兩個人隨意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南巷。
畢竟是魏寧頗負(fù)盛名的古跡,炎黃花費(fèi)了大力氣整治管理這里,才有了通達(dá)曲折的街道上來往人群一派悠閑的景象,時光流逝的痕跡在墻里墻外劃下了點(diǎn)點(diǎn)老舊的灰黃色,就連街旁的小玩意看著也染上了幾分韻味。
小攤上擺著自制的永生花飾品,還有些圓圓方方瓶瓶罐罐的東西,一方顏色淺淡,一方鮮艷艷麗。
希杳停在攤子前,視線被造型奇詭的一套百鬼瓷具吸引了過去。
不同于市場上秀氣妖艷的鬼怪造型,也不是主流的神鬼傳說里的妖鬼。小巧玲瓏的瓶身上淡墨淺朱描繪著姿態(tài)各異的猙獰鬼像,尖牙長指彎曲如溝,鬼面浮凸呼之欲出。
有些像“陰市”。
在魂靈陰氣盡數(shù)匯聚之地黎山,希杳看見過這樣的鬼瓶。
只不過彼時的瓶件比起眼前這些指頭大小的玩物要大了數(shù)倍不止。
若今朝還有人有幸能踏足黎山鬼行谷中,那么隨處都可見到似這鬼瓶般形狀、瓷面泛白發(fā)黃甚至連斷口都已經(jīng)被千年風(fēng)雨打磨得光滑平整的碎瓷片。
那里一向是非人之地,就像古傳說中的鬼城酆都一樣,是陰靈鬼怪的聚居之所。昔年每逢七月十五中元夜,便有萬鬼歸朝黎山??v萬鬼無聲,陰氣無色,也是暗之元素精靈的一場空前盛宴。
所有的魂靈湮滅,重新化為世界本源渺渺的一部分。
鬼瓶,就是它們最后留在這個世間的東西。
希杳挑了一只瓶子拿在手里細(xì)看。
瓶身灰藍(lán)色,繪一只雙手抱在胸前的瞪目雙面四足鬼。鬼體雙面分別刻在瓶身兩側(cè),四足則成了瓶身下方小小的底拖,鬼怪的大嘴朝天張著,做了瓶子的雙口,四只眼睛正正刻在四個方向上,眼形橢圓微尖,瞳仁漆黑無光。
沒記錯的話,這種瓶子名為“雙生面”。
是來自于雙生魂靈的骨瓶,四面的四只眼睛常常呈現(xiàn)出不同顏色,一雙著墨濃重,對應(yīng)的另一雙則清淺許多,這既是雙生子本身的魂色象征,也雜糅了兩者之間百十年的羈絆和影響。
這種瓶子按理來說是成對存在的,可是能拿到一只的人卻不一定能找到另一只在哪里。
這個小攤上擺放著的鬼瓶種類很多,有些和記載的類型很是相似,但是還有更多造型的瓶子,大概只是商家杜撰出來博人眼球的。
此時她手中的這只瓶子上的四只眼睛分別為:燦金、暗藍(lán)、灰色和灰紅色。
希杳有些感興趣。
金色的眼色她大概了解一些,多半是生來富貴或是權(quán)傾一方的人所有的顏色。那么燦金色,按照常理來推測,應(yīng)該屬于一朝帝王。
希杳并不確定。
事實(shí)上,鬼行谷時至今日依舊是人類的禁地,若是有人誤闖進(jìn)去,那他大概該嘆息一聲不幸而不是歡呼幸運(yùn)。
希杳也只不過是在黎山的一條山澗里找到了幾只不知怎么流失在外的殘破瓶體而已。
古籍遺失之后,這些古物的蹤跡再難尋找。
而這些,都是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的機(jī)械仿制品罷了。
希杳剛將瓶子放下,卻聽見那攤主對她笑道:“小姑娘喜歡這瓶子?好眼光,這可是我們家的特色,別處做不來的?!?p> 希杳有些好笑,觸目所及的不遠(yuǎn)處就是另一個小攤子,她抬眼示意了一眼,“老板這話假了,那兒不也有么。”同樣紅色的布上赫然也隨意堆放著數(shù)十個造型各異的鬼瓶。
“那邊都是仿的我家的,質(zhì)量糙的很?!崩习蹇匆膊豢匆谎?,“這鬼瓶原件可是從我家出去的,就是國家文物院的那個“妄”,以前咱還申請過國家證書呢?!彼Z氣間透著幾分自得。
但是就說質(zhì)量,希杳眼前這家瓷倒是的確比其他家做的要細(xì)膩精致些,可細(xì)看之下,也不過半斤八兩而已,想買這個的人多半是圖個新鮮,看的是不同尋常的那份奇詭,又有誰多在乎那不甚看的出的一點(diǎn)細(xì)致呢。
希杳笑笑,微微擺擺手。
家里尚還留有黎山遇見的部分殘缺的瓶身瓷片,真正的鬼瓶對她也沒什么用處,這里的小玩意兒更是易碎,連攜帶都不方便,她也不過有些好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