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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失距離的混凝土世界

第二十三章 透鏡:迷步

喪失距離的混凝土世界 當誰在此處時 4986 2023-10-25 02:27:22

  魏行云不熱衷于主動行動。他的生活一向簡單而缺少變化,他對此也并無不滿。

  說是性格所致好像不夠全面,說是低欲望生活狀態(tài)又似乎夸張了?;蛟S如女友孫喜晴提到的,只是在追求一種距離感。

  但是世界正在變化,變化的趨勢無人可解,天知道是要往哪個方向旋轉。與此同時,右眼的透鏡卻已剝奪了他以靜制動的旁觀權力。保持距離的選項唯有相對靜止,唯有與世界共舞。

  尋找復活的皇甫長空。接觸“全界會”的周笑笑。與周笑笑背后的“啟示者”李華會面。來到企業(yè)家被害案的現(xiàn)場附近調查。

  “這幾天過得和平日相比有多少變化?”——他無法回答施仁與的問題。他最近過得毫無規(guī)律可言,而且是他自己走進了陌生的境地。

  到底是主動還是被動?在舞步開始后,是自己在跳舞,還是被舞步所牽引?判斷能力在共舞中盡數消散,看不見最優(yōu)解,完全不知道該停還是該繼續(xù),又該如何繼續(xù)。

  對未知的恐懼,對未來的迷茫,對自身的自負,對獲得的自卑。距離感仍然難以把握。頭暈目眩的舞。

  第一步該從哪里起算?皇甫長空復活事件?天文臺事件?項尋歌之死?加入特別現(xiàn)象調查局?還是世界喪失距離的那一刻?或許舞步早就一錯百錯,日常也隨之逐漸滑坡。只是自己尚在跳舞,對此毫無自覺。

  “你我無疑是兇手欲除之而后快的對象?!?p>  這點也未曾想到過。

  到目前為止,他愿意深入周笑笑那條線,一大理由就是考慮到他自己怎么也算不上重要人物,周笑笑大費周折針對他在動機上說不過去。所以還算比較放心。但如果這既是為了對付“組織”,又是為了除掉魏行云這個意外目擊者,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動機齊全,風險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完全漏掉這種可能性了。雖然直覺認為周笑笑沒有撒謊,但那個周笑笑又偏偏是善于表面功夫的人,直覺真的可靠嗎?何況周笑笑與那個李華的關系好像還有點問題,即使周笑笑清白,李華也未必……

  “想到什么了嗎?”

  施仁與出聲,將他拉回現(xiàn)實。

  陽光有些晃眼,思維與意識分道揚鑣,現(xiàn)實是在這里,但我在哪里?

  “我……”魏行云道,“不,越想越亂?!?p>  ……

  ……

  告別施仁與。

  魏行云按壓著鼻翼往小區(qū)正門走去。

  許是事件的緣故,門口保安如臨大敵般盯著他,在喪失距離的世界被這么盯著可不好受。

  轉念一想,此行除了聽了遍施仁與的推理外再無收獲。而且雖然對話途中被施仁與的氣勢壓倒,但現(xiàn)在感覺那番推理似乎有失偏頗,不像正解。不知能算有多少收獲。徒勞二字比視線要不好受得多。

  疲勞。

  因為案發(fā)地比較近,他幾乎是天還沒亮就過來了。結果顯然是碰了壁,壓根進不去現(xiàn)場。他只好在外面對付一下早飯,順便向組織打個報告、詢問了施仁與的聯(lián)系方式。幾小時后,組織直接回了他一份施仁與當前定位。他依著這個定位才找到了別墅旁正和王顯熠交談的施仁與。

  說起那個王顯熠,也可疑到沒法再可疑。青色手環(huán)分明是全界會的最高層,為什么逃走了的全界會高層如此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這里?

  全界會,又是全界會?

  魏行云走過供行人通過的電子門。

  ——依施仁與的說法,他是在調查王顯熠?!叭鐣c案件有關”,這也可以和我這邊對上。但王顯熠這個名字沒聽周笑笑說起過,假如周笑笑沒有說謊,那么王顯熠是全界會首領或溫落的化名嗎?還是那個重生者?或者是另一位暗藏的超能力者?

  ——這事還是向周笑笑打聽一下為妙,也正好看看周笑笑的反應……

  “……有個人出來了,這個時間點想必能給我們帶來更新鮮的消息……你好!請問是這個小區(qū)的住戶嗎?”

  剛一出門,一個陌生男人舉著手機念念有詞的就迎了上來,把他嚇了一跳。

  “呃,你是?”

  “近距離探究社會熱點,發(fā)掘事件真相的慧眼小齊。我姓齊,叫我小齊就好?!?p>  ——自媒體?主播?

  上午在這附近吃早飯的時候就看到了不少,當時還想著幸好沒撞上,沒想到最后還是沒躲掉。

  不等魏行云回答,齊姓男子說道:“這位小哥,既然你剛從這里出來,想必也對這轟動性的大新聞有所耳聞吧。”

  “耳聞,是多少有點?!?p>  魏行云往側邊挪了兩步,男人緊跟著他,除非拔腿就跑,否則決計甩不掉這人。

  手機攝像頭也直直的盯著他。

  “身邊如此近距離發(fā)生了這種事情,心情肯定也很特別吧。正好直播間的大家也都在看著,小哥你有沒有什么可以透露的特別情報或者這期間的奇妙見聞?”

  “呃……”

  “不用太為難!發(fā)表下自己對這事件的看法也是好的?!?p>  “這個嘛……”

  案件細節(jié)這問題他當然也問了施仁與。

  朝施仁與答出“越想越亂”時,他想到,情況既然有變,自己和周笑笑的聯(lián)系暫時還是不說的好;只是剛剛出神太久了,不知道有沒有被施仁與看出什么端倪。為了轉變話題,便問了“你直接跟我說你的推理了,但現(xiàn)場的情況還沒怎么告訴我啊。有哪些細節(jié)?”

  對此,施仁與則是搖頭:“和新聞的說法一樣。沒有新東西。能補充的就是沒有目擊情報,這個我剛剛還用來給你推理的?!?p>  沒有新線索,所以才是“徒勞”。

  轉動因徒勞而疲勞的腦筋,魏行云磕磕絆絆地說道:“……真是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怪嚇人的,現(xiàn)在不愿意反復來思考這事。”

  主播像聽不懂話一樣,自顧自地把話題接下去:“是啊,這回是驚人的暴力事件啊。但是本案的被害人卻也長期使用這種令所有文明人害怕的暴力來對待他的妻子、他的下級。這或許才是悲劇的源頭。小哥你聽過這方面的傳聞嗎?”

  “這個倒真沒有……”

  “也正常?!敝鞑ジ锌饋?,“負面事件除非特別惡劣,否則總是容易被忽視。逃避是健康的應對方式。但是這個社會正是利用了……”

  “等你好久了,我說你怎么沒出來?!?p>  主播鋪墊已久的觀點輸出被毫不客氣地打斷,但此時魏行云比主播還要驚訝一點。

  只見袁承祥從旁三兩步跑過來,親昵地摟上魏行云的肩膀:“快走啦,小關還在等呢?!?p>  比起愣神的魏行云,主播倒是反應快上一步:“你好,我……”

  “不好意思啊,我們這邊急著辦私事呢?!痹邢槟樕蠏熘θ荩苯映吨盒性仆慌猿吠?。

  主播欲追又止,直到兩人快要離開可視范圍時才大喊道:“記得關注慧眼小齊,為您提供一手的社會事件現(xiàn)場調查訊息……”

  聲音很快就聽不見了,袁承祥松開手,說了句“過來下”,腳步沒停,扶了扶他的鴨舌帽帽檐。他今天仍是深灰色的衣褲配一頂黑色鴨舌帽,幾次見他都是這么一身。

  一對學生模樣的情侶舉著手機迎面走來,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似乎是在錄制視頻。

  有個中年男人靠著圍墻,以自信有余什么都懂的過來人神態(tài)對著手機侃侃而談。

  隨著袁承祥這么走了一小段距離,魏行云還在等待開口的時機,袁承祥卻止了步。然后又是一人出現(xiàn)在魏行云的視野里。是坐在長椅上的關憶。

  ——還真有這么一號在等人的“小關”啊。

  關憶沖他揮揮手:“這么快就見面了,上次是度假村呢。三人組主角團,真有緣分?!?p>  魏行云對“緣分”這套全不感冒,余光掃過四周,帶著猶疑的神情問出了最理所當然的問題;“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是任務。”袁承祥一手叉腰。

  “任務?!标P憶附和。

  最近這么些亂七八糟的事,來執(zhí)行任務再正常不過。

  袁承祥看向小區(qū)門口的方向,評價說:“企業(yè)家之死太熱門了,往現(xiàn)場跑很容易被記者之流纏上。”

  “是啊,多虧你了?!蔽盒性频?,“雖然纏過來的不是記者,是個主播?!?p>  “嗯,記者是不會來,這個時間點跑這來沒意義,主播才需要借助臨場感?!痹邢轫樦盒性频脑掝}發(fā)散,“這樣的熱門事件我也見得少,判斷稍有失準?!?p>  魏行云喃喃自語:“畢竟超能力者就算犯罪一般也不會選擇把事情鬧大,鬧大就是不留后路了,那樣指向性也該更加明確……”

  “我聽說,最早是你和施仁與負責的獵奇連續(xù)殺人案對吧?然后變成施仁與一個人了?”關憶問。

  “是這樣?!?p>  “和施仁與共事的感覺怎么樣?”關憶再問。

  “什么?”

  袁承祥按下關憶,道:“案子不是還沒結束嗎?而且你這不也還和施仁與都來了現(xiàn)場,為什么要脫離任務呢?”

  魏行云猶豫了下,選擇最保守的回答方式:“是施仁與當時給我的建議。我也相信老手和‘組織’的判斷?!?p>  “不過事情還是變得棘手了啊。你們現(xiàn)在進度如何?”袁承祥問。

  “大概有了點眉目?!蔽盒性拼?。

  一時無人再發(fā)言。

  像是冷場一樣,節(jié)奏停滯。氣氛緩緩飄落。

  袁承祥象征性地點了點頭。這微小的動作完全止不住下滑的氛圍。

  魏行云站姿不變,等著他們的下一句話。

  關憶看著袁承祥:“要不就直說吧?”

  “這就……”袁承祥遲疑。

  ——他們是什么任務?企業(yè)家之死看樣子組織還沒接手過來,即使接手也該是施仁與那邊。而且關憶這么個新人也派過來了……

  看著拿不定主意的兩人,魏行云忍不住道出他自己的猜想:“你們是在調查那些逃跑的全界會高層嗎?”

  “……‘全界會’?和他們有什么關系?”關憶聞言反問。

  “啊?”

  面面相覷。

  關憶扭頭看看袁承祥,袁承祥給了個“說吧”的眼神。

  她再對上魏行云困惑的視線,終于說出了答案:“還記得許作嗎?我們在調查他那個自殺事件。”

  ——許作?

  ——為什么會冒出許作的名字?

  “細節(jié)有些不便說明。”袁承祥道,“簡而言之,施仁與可能是教唆許作自殺的犯人。”

  ——在納博科夫天文臺的事件末尾,先殺害佟學再自殺的失憶者許作。

  印象不是很深刻了。他與許作滿打滿算也就只是同事一場。他壓根就不理解許作,此刻搬出這個名字也只是徒增困擾。

  “原來如此?!蔽盒性瓢欀碱^,“關憶也是因為和許作有關才來執(zhí)行的任務?”

  關憶對他豎起大拇指,道:“接下來你要是從施仁與那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也麻煩跟我們說一聲了。”

  袁承祥補充:“施仁與讓你離開任務,在我們看來也有疑點存在。你哪里如果需要我們幫忙就告訴我們,我們也會協(xié)助你的。”

  魏行云沉默不語,體味著一變再變的氛圍。

  二人貼心地給魏行云留出了消化的時間,沒有立刻詢問各種和施仁與相關的細節(jié)。而魏行云再次感到,他果然還是慣于被動,主動只會陷入令人頭暈目眩的當局者迷的境地。

  可惜的是,舞一旦開場就無法停下。

  ……

  ……

  陽光猛烈。

  案發(fā)現(xiàn)場周邊一直沒人經過。

  在思維能力被光照剝奪之前,魏行云就已察覺出施仁與的推理的漏洞了。

  說反攻不太貼切,可能只是單純的反彈,察覺到的同時,他當即對著施仁與說:“我大概是明白了,但有一點還不理解。你解答的基點是兇手為了掩蓋自身的超能力真面目才犯下了那一系列罪行。那么他為什么不干脆偽裝成一個普通人呢?”

  施仁與小幅度地搖了下頭,回以抽象的大道理:“偽裝成普通人才是最有難度的。線索的異常之處越是遮遮掩掩指向性反而越明顯?!?p>  ——畢竟是和“全界會”有關的案件,自己也不覺得那個首領會偽裝成普通人。

  魏行云拋開無用的助推器,將話題推往下一階段:“所以兇手決定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只有肉體強化能力的錄??墒牵暗亩嗥鹗录盅谏w了什么呢?即使只有這起事件,我們也不至于懷疑到目擊記錄缺失上吧?”

  “嗯……”施仁與沉吟道:“我本來也正在考慮要不要跟你說這事……你知道最初的人造超能力者是什么情況嗎?”

  “最初的?”

  “這樣吧,你覺得如果讓你來研究構建超能力,你最先會構建哪種?”

  推理變成了聊天問答。魏行云略感不快地回復:“要根據使用場景決定吧,通俗來說會是攻擊和防御兩項最優(yōu)先?!?p>  “沒錯?!笔┤逝c推了推眼鏡,“攻擊上由于對超能力缺乏了解,基本還是圍繞著肉體強化這種簡單樸素的增強。防御上則很明確,是干擾超能力的超能力,尤其針對透鏡持有者?!?p>  “但是……”

  “該說是特別幸運吧,這種防御超能力的超能力后來成功實現(xiàn)了非人化,交由機器代勞。但最開始可沒法這么友善?!芰φ摺褪莻€黑箱,實驗想要進行就必須以人為載體。”

  ——人體實驗?

  施仁與繼續(xù)說道:“第一批人造超能力者么,就結果來說肯定不成功,但也有意外收獲。他們擁有可以干擾電子設備、避免被觀測的能力?!?p>  “你覺得本案的兇手就是……”

  “因為第一批錄身上的特殊能力,他們基本都調去了一些機密部門工作。具體情況‘組織’高層想必知道,不過反正不可能告訴我們?!?p>  施仁與沒有說出具體的猜想,只是以暗示性的語調作結。

  ——是說可能有這樣的超能力者背叛“組織”加入了“全界會”,或者“全界會”的首領就是這個超能力者。這種舉動或多或少帶有對“組織”的恨意嗎?

  看著沉默不語的魏行云,施仁與又道:“這只是猜想。覺得我的結論不靠譜可以直接把結論忽略掉。但你總之要小心,各個方面都是。誰也不知道‘組織’根據已知事實又會有怎么樣的猜想,打算怎么做?!?p>  “……”

  陽光豈止是猛烈,簡直是毒辣,讓人從中幻覺出敵意。

  “對了?!笔┤逝c問,“你相信末世論嗎?”

  “末世論?”

  場景也好像陷入了扭曲的時空。過去的對話在此刻復現(xiàn)。

  “剛才說了那些,所以正好想到了?!笔┤逝c說出莫名其妙的解釋,又問道,“你相信末世論嗎?”

  魏行云已無力關注措辭,直白地答道:“那只是陰謀論吧?!?p>  “不,不是的?!笔┤逝c嚴肅地說,“世界末日就在不遠的未來,‘組織’一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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