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度假村格外安靜。

　　瘆得慌。這不好。

　　周笑笑打了個寒噤，從后門進入了停業(yè)中的度假村。

　　保安廳里的“全界會”成員看到來人是品紅等級的高層，默默地給她放了行。

　　沒有噪音也沒有行人。無事的成員們?nèi)胍咕蜁氐礁髯缘姆块g里去。其實就算吵鬧點也沒什么影響。但“全界會”本部還是在數(shù)年的運作中形成了這種風格。

　　內(nèi)部放縱的團體有利于讓成員產(chǎn)生依賴，但管理成本大大提高，甚至高到可能引起自我毀滅。“全界會”的部分分部就這么早早消亡了。

　　所以周笑笑對此表示充分理解，團體的存續(xù)需要組織者進行取舍。她只是可惜成員們明明加入了“全界會”，尋找了新的歸宿，結(jié)果卻更難以解放天性。

　　“喂，周笑笑?！?p>　　在她經(jīng)過公共休息區(qū)時，一個坐在休息區(qū)沙發(fā)上的男人叫住了她。

　　“晚上好。”周笑笑抬手回應(yīng)。

　　男人臉色陰沉地看著她。右手手腕上象征最高等級的青色手環(huán)在黑袍的映襯下尤為醒目。

　　男人名叫溫落。據(jù)吳穿銀透露的信息，他曾是特別現(xiàn)象調(diào)查局派來的臥底，近幾個月倒戈進了“全界會”。很受現(xiàn)任首領(lǐng)器重。周笑笑覺得他多半是個超能力者。

　　被這人叫住可不是什么好事。

　　溫落果然以不善的語調(diào)說道：“我建議你最近安分點，首領(lǐng)近來要事纏身所以沒處理你，但秋后總歸是要算賬的?！?p>　　“你難道是為了告誡我才在這里等著的嗎？”周笑笑微笑，“多謝你的美意。”

　　“我是在等首領(lǐng)?！睖芈淅淅涞馈?p>　　“他晚上還要出去有事？”

　　周笑笑話一出口，立馬感到溫落視線里的敵意更盛，忙改口：“不好意思，我這只是單純表示驚訝，我正要回房睡覺?！?p>　　溫落盯著她：“你別忘了，在‘全界會’里，我也有權(quán)處理你?！?p>　　周笑笑聳聳肩，走向一旁的電梯。

　　溫落只是坐在沙發(fā)上。說到底，首領(lǐng)目前只是“懷疑”她背叛了，何況還有個吳穿銀替她說好話。

　　十米距離一過，周笑笑就脫離了溫落那煩人的視線。她進入電梯，續(xù)上之前的思考。

　　壓抑欲望似是臣服的標志——所以理由說不定更加簡單：首領(lǐng)享受成員的臣服，成員們也樂于表達皈依的虔誠。但這也不壞，強者立于弱者之上，很符合自然法則。

　　即使弱者一時居于高位，也最終會被強者拉下來。強者即勝者，勝者即強者。社會歸根結(jié)底就是叢林法則。

　　所以溫落這種人壓抑欲望、衷心服從的樣子真的很好笑。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強者，除非能一直有幸運女神的垂青。不，即使運氣好，也不會是最后的勝利者。

　　現(xiàn)任首領(lǐng)在欲望上的表現(xiàn)就簡單且直接——盡管他的欲望很丑陋，但周笑笑認為欲望有美丑之別而無高下之分——因此這仍成為了周笑笑為數(shù)不多的欣賞他的地方。

　　——只是照現(xiàn)在的形勢看，“全界會”的未來并不樂觀。首領(lǐng)有成為強者的潛質(zhì)，但實際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周笑笑任思維隨意發(fā)散，走到她自己的房間前，打開門。

　　“喲?！?p>　　不速之客。

　　穿著連帽衫的少女正盤腿坐在椅子上，似乎還在進行手機游戲。

　　周笑笑回頭瞥了眼房門。智能鎖。度假村用的那安全等級該也不低。這事已經(jīng)是第二次發(fā)生了，但她仍不明白少女是怎么進來的。

　　“事先說明，首領(lǐng)和他的左右手現(xiàn)在非常懷疑我。情報上我只能盡力而為?！敝苄π﹃P(guān)上門說道。

　　少女“嗯”了一聲，收起手機，說：“我聽說你下午又出去了。”

　　——這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笑笑頓感頭疼，所謂超能力者也太離譜了。少女正是在“天文臺事件”后現(xiàn)身的“啟示者”成員李華，是周笑笑與“啟示者”的唯一接觸點。

　　天文臺事件后，周笑笑半是被迫地成為了“啟示者”在“全界會”的內(nèi)應(yīng)。提供給李華有關(guān)“全界會”動向的情報。

　　之所以說“半是被迫”，是因為李華既沒有給她提供好處，也沒有硬逼她背叛“全界會”。但“全界會”頹勢已現(xiàn)，分部接連被特別現(xiàn)象調(diào)查局端掉，周笑笑自己又因天文臺的事被孤立，這對她而言也是個機會。

　　李華見她久久不回答，又“嗯？”了一聲。

　　——再加一條，面對這種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xiàn)在自己屋里的超能力者，正常人都會有莫大的壓力。

　　“是啊，總要去看看現(xiàn)場的。市郊的爛尾樓。”周笑笑嘆了口氣，道。

　　“那么有收獲嗎？”李華問。

　　“收獲是‘特別現(xiàn)象調(diào)查局’好像也在調(diào)查這事?！敝苄πΦ?。

　　“他們啊，他們不調(diào)查才不正常?！崩钊A表現(xiàn)得不屑一顧，“收獲就這個？還有嗎？”

　　“案發(fā)現(xiàn)場我可研究不明白，我又不是福爾摩斯。”周笑笑調(diào)轉(zhuǎn)話鋒，“你該比我更清楚才對吧？‘爛尾樓的遇害事件與全界會有關(guān)’可是你告訴我的?！?p>　　在李華從周笑笑這獲得“全界會”的情報后沒多久，李華便聲稱近日發(fā)生的獵奇殺人事件與“全界會”有關(guān)。同樣叫人搞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可是得來不易的商業(yè)機密，沒新情報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崩钊A長長地嘆氣，“說起來，那個‘組織’有制服嗎？”

　　這個問題實在有點突然，周笑笑沒反應(yīng)過來，以一貫的口吻回復：“制服？說不定有吧?！?p>　　“嗯，至少他們平時都是便衣。那——你是怎么認出來‘組織’的？”李華立刻追問。

　　“你說這個啊，我和‘特別現(xiàn)象調(diào)查局’的某幾個成員有一面之緣，看臉就認出來了。”周笑笑自然地說道，神情無懈可擊。

　　“唔……”李華盯著周笑笑，似乎也驚訝于周笑笑表現(xiàn)上的自然流暢。

　　“對了，我倒確實還有個情報。首領(lǐng)他今晚還要出去。溫落正在樓下等他呢。”周笑笑忽然想起了樓下的溫落，心里感嘆真要感謝生活中的每一次偶遇。

　　“哦？首領(lǐng)？那還真是有意思?！崩钊A一下子起身，“那么我就去稍作調(diào)查，咱們之后再見?！?p>　　她抓起椅子上的一件白衣，披在身上。又從口袋里摸出一頂白色帽子戴上。這是“全界會”普通的標準裝扮?？赡苓@就是李華障眼法的其中一環(huán)。

　　“再見。慢走?！敝苄πδ克屠钊A離開，然后全身脫力倒在床上。

　　實在是精神勞累的一天。她一邊慶幸吳穿銀晚上沒來找她，一邊又在可惜不能和吳穿銀“大鬧一場”來放空大腦。

　　她現(xiàn)在的真實身份大概就是“啟示者”的間諜了。“全界會”不是什么好玩意，背叛也毫無心理負擔。但有個不合理之處，“周笑笑被孤立”雖然可成為她背叛的條件，但被孤立的背叛者也喪失了叛徒的價值。完全得不償失?！皢⑹菊摺睘楹我谧畛醪扇〗壖苓@種手段來迫她背叛呢？

　　周笑笑確實有吳穿銀這條信息渠道，但“啟示者”不可能知道，何況現(xiàn)在證明吳穿銀也以首領(lǐng)為優(yōu)先。

　　一時想不通。

　　她齜牙咧嘴地活動了下面部肌肉。完美笑容的代價是耗費體力和精神。

　　她對“全界會”沒什么歸屬感，不過她更討厭“特別現(xiàn)象調(diào)查局”這樣的官方組織。真要說，她還是比較喜歡“啟示者”，可惜她畢竟不是超能力者。

　　好歹是唬住了那個魏行云，下一步要怎么走呢？